"小说下载尽在书本网 www.bookben.cn --- 手机访问: m.bookben.cn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 =================" 【本书下载于派派论坛,如需更多好书,请访问www.paipaitxt.com】 【内容简介】 第三次见面,他对她说:我们结婚吧…… 无关爱情,只因各取所需~~ 当这场有名无实的婚姻变了质时,两人又该如何面对? ***************** 简单来说,这是一个关于隐婚的故事~~ 阴差阳错,林晚晚去相亲的时候,去错了桌子见错了“顾先生”顾凯。 第二次她被相亲对象鄙夷的时候,顾凯适逢经过,替林晚晚解围。不久后厩凯认出了她,又厌倦了无休止的相亲活动,于是提出跟林晚晚秘密结婚,就是所谓的“隐婚”,并替她承担成为植物人母亲的所有医药费。 他说服顾家二老,将林晚晚调职到自己的身边,甚至将她“骗”至在外的公寓一起生活。因为工作的缘故,林晚晚重新遇上了四年前一起参加钢琴比赛的宋晨,并被这位“钢琴王子”热切追求。 一边是新任的丈夫,一边是有着相同过去、曾经憧憬的同道中人,材晚晚这段有名无实的婚姻又会走向伺处? 内容标签:都市情缘 豪门世家 主角:林晚晚,顾凯 ┃ 配角:莫妍 ┃ 其它:隐婚,都市 【正文】   大隐隐于婚   作者:Jassica   阴差阳错   “小姐,请问有预约吗?”站在装潢精致的四星级饭店前,林晚晚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装束,长袖白衬衫和黑色西裤,中规中矩,简单朴素。   相比之下,这些服务生的制服反而要比她好看。而且对方略施脂粉,明艳照人,让她突然心生怯意。   只是服务生一副公事公办的样子,笑脸迎人,礼貌周到,丝毫没有任何鄙夷的表情。   林晚晚吁了口气,既来之则安之,进去走一趟也算是对舅妈有个交代。   据说是本市稍有名气的小开,一个普通的相亲,居然会挑上这样高级的地方。   她实在想不起了舅妈订的位子在哪里,斟酌了一会,迟疑地说:“呃,我来见一位先生,姓顾。”   服务生了然地点头,领着她往里走,有专人接过林晚晚脱下的大衣外套。   穿过大堂,走到靠内的名为“紫藤”的包厢前,服务员推开门:“小姐,这边请。”   座位上已经坐了一位男士,至于是圆是扁,林晚晚眯着眼,完全看不清楚。   她下意识地摸向鼻梁,这才想起自己之前在车上把眼镜拿掉了,随手放入了外套的口袋里。   以自己七百度的近视,眼前是一片模糊。   林晚晚眨眨眼,倒是没什么所谓。   其实以她这样的条件,要找到合适的结婚对象,无疑是异想天开。也就舅妈一直不死心,不停给她介绍适龄男人,实行“有错过没放过”的三光政策,逮到一个算一个……   “小姐要喝点什么?”对面的男人起身相迎,继而礼貌地帮她拉开椅子。再次落座后,沉默了一会,绅士地拿起菜单递了过来。   林晚晚适时地挡了挡:“我晚上还有事,顾先生随意就好。”   对方可能没想到她专程来相亲还会急着走,愣了一下,随口报了几个菜式,让服务员尽快上菜,之后还解释道:“特意来,招牌菜不尝一尝总是可惜的。”   林晚晚含糊地应了一句,反正这顿饭是男方请客,她只要填饱肚子就行,也不太讲究。   虽然看不清这位顾先生的长相,不过光听这把声,语速不快,有点低沉,算得上是性感,倒是比之前的男人都要悦耳得多。   就不知道这样貌,是不是跟这声音搭配了。   菜果然很快就上桌了,干煎银雪鱼,一品梅花参,鲍汁鲜草菇,鲍参翅肚更等等,荤素搭配,价钱看起来还算合理。   林晚晚不是没遇过相亲的时候,男方为了显摆自己的富有,胡乱点贵菜,最后不得不让她凑钱的糗事发生……   她没戴眼镜,显得有点心不在焉,也不费心思找话题,只顾低着头吃东西。   也确实是饿了,林晚晚午饭的时候为了赶着打印下午的会议文件,就扒了几口饭草草了事。   顾凯相亲的次数并不少,碍于家里的压力,不得一次一次的在相同的餐厅,相同的位置,见着不同的年轻女孩。   他算不上相貌英俊,能给人深刻的印象。可是为人彬彬有礼,家里条件不错,每次相亲都能让对方留有好感。这还是他第一次被女方冷落,甚至于对方才刚到,就想着要尽早结束。   顾凯难得起了一点好奇心,尽量挑起轻松的话题,让桌上的气氛缓和。可是对方“嗯嗯、啊啊”的敷衍回答,让他也提不起劲来。   尤其是,他对这位小姐有种说不出的感觉。   仔细一看,她的身材娇小,一头乌黑的直发,瓜子脸,面色有点苍白。相貌秀丽,入门后一双眼习惯性地眯起,不经意间眉宇噙着一股自然而然的妩媚风情。   顾凯犹豫了一会,忽然问:“小姐,我们之前是否见过?”   林晚晚一听,险些把刚饮下的水喷出来。   这年头,竟然还有人用这么过时的套近乎方式,实在不能不令她感到惊讶。   显然,顾凯也觉得自己这话会让人产生歧义。   笑着摇摇头,也不再开口了。   一顿饭安安静静地吃完,顾凯看她不停低头悄悄盯着手表,有点无奈地叫来服务员结账。   实在是这样明显的逐客表现,他想当作看不见都很难。   只是这时候,服务生面色尴尬的又带来一位衣着体面的年轻女子走了进来,让顾凯和林晚晚颇有点哭笑不得。   顾凯转过头,失笑道:“你不是文小姐?”   林晚晚也笑着摇头:“不,我姓林。”   这出乌龙,显然是顾凯常年订了这个位置来相亲,服务生一看见年轻女孩要见顾先生,立刻就领了林晚晚过来。   没想到的是,她要见的是另一位“顾先生”。   “或许我该去解释一下?”让文小姐稍候,顾凯体贴地站起身,想到因为他的缘故,让另外的顾先生久等,总归是他的责任。   林晚晚看了眼手表,无所谓地耸耸肩:“我确实得走了,看来是跟那位顾先生有缘无分了。”   朝顾凯和那位文小姐礼貌地点点头,她干净利落地直接起身就出了包厢。   看着林晚晚干净利落离开的身影,顾凯眯着眼若有所思。他的确曾经见过她,只是在什么地方?   林晚晚直到十一点才结束了晚上的家教,拖着疲倦的身体上了最后一班公交。额头抵着车窗,昏昏欲睡。   家教的工资并不高,学生又是小学一年级的小女孩,知识点不多,晚上一般就监督她做作业,再检查一下,复习再预习,并不太难。   可能她看起来好说话,那家长将时薪一压再压,最后索性包月,林晚晚却没有多少怨言。   毕竟现在的大学生从街上一抓是一大把,自己高中学历就能找到一份不错的家教,已经很庆幸了。   即使比一般人的薪水低一点,几个月下来还是相当多的额外收入了。   林晚晚几乎要睡着的时候,手机响了起来。不用看,也知道肯定是舅妈了。   果然……   “晚晚,舅妈这次介绍的人挺好的吧。一表人才,研究生毕业,下个月就要去研究院工作,家里开公司的,身家不错。他听了你的情况,又看了你的照片,觉得挺合适的,你们见面谈得怎么了?”舅妈的声音一如既往的尖利,扯着嗓子,又说得极快。   林晚晚的瞌睡虫全给吓跑了,把手机从耳边往外挪了再挪:“舅妈,顾先生觉得真人没有照片漂亮。其实,我一个人也是可以的,妈那边也能照顾到……”   “你又不是三头六臂,还能弄一棵摇钱树来?”舅妈急急打断她,语气明显不高兴了:“这位顾先生条件很好,回头我去探探口风,适合的话你们再继续交往看看吧。”   不等林晚晚回应,那边转眼就挂了电话。   舅妈性子从来都是风风火火的,说一不二。   林晚晚当然知道她为什么这样急着让自己嫁人,但是心里并不怨。   这么几年,如果不是舅舅一家帮忙,恐怕妈也支撑不到现在……   只是她身上背的不是包袱,而是一个无底洞。这会要嫁人,还一定要嫁个有钱人,真是难上加难。   ——————   “晚晚,又通宵了?”上班踩着点进公司的莫妍把包包一放,侧头看向邻桌的女子,皱了皱眉头。   林晚晚扶了扶鼻梁上的那副无框的眼镜,无奈地笑了笑:“没有,昨晚挺顺利的。”   除了家教,她还接了零散的英文翻译兼职。昨晚只是普通的文件,没有费太长的时间,不过也凌晨四点才眯了会眼。   后面的,林晚晚自然是不敢跟这位中学同校,大她一届的师姐提起的。   莫妍睇着她,突然问:“昨天你舅妈又介绍男人来了?”   林晚晚点了点头,看见这位一直关心自己的师姐面色不悦,出声安慰道:“舅妈认识的人多,也是好意……”   “好意?”莫妍伸手点点她的鼻子,一副恨铁不成钢的表情:“上次说是行业精英,聪明绝顶就算了,啤酒肚也没什么,可是个子不但比你矮半个头,居然还离异,有个两岁的孩子。”   林晚晚苦笑着,却也答不上话。   “再上次,说是某企业的技术人员,年薪六位数,家庭背景不错。见面的时候对方讲什么来着?”莫妍颇有点咬牙切齿,复述道:“结婚后一切都要以我为尊,要照顾二老,不能忤逆他们,要包揽所有的家务,让我在外工作没有后顾之忧……”   说到这里,莫妍也无言了:“你舅妈究竟从哪里找出这么多极品男人来?而且,这算哪门子的好意?就算是要找个有钱的男人来分担,也不用这么迫切吧。”   这压根就是把人往火坑里推,恨不得立刻就把林晚晚卖掉,免得滞销了。   林晚晚看她就要冒火了,急忙低声安抚:“没事,也就见见,合适的话再交往看看。”   莫妍看她没心没肺的模样,郁闷了:“你索性把眼镜拿掉,免得待会你舅妈不知给介绍什么男人,见了夜里得做恶梦的。”   “还有,别当自己还年轻就一直透支,看你这眼睛就快跟熊猫有的一比了。”   听了她的话,林晚晚心里一暖。   当初如果不是莫妍的帮助,以她高中毕业的学历,要进入这间在国内广告界首屈一指的大企业简直是难如登天。   即使现在只是个普通的小助理,薪酬已经比其它地方不知好上多少……   林晚晚对这位师姐一直很感激。   “对了,有个小道消息。”莫妍凑过来,一脸兴味:“下周副总要来分公司巡视,据说成熟稳重,彬彬有礼,最重要的是英俊多金,身价不菲。”   说完,她不由打趣道:“晚晚的舅妈那么想你嫁有钱人,这位副总绝对符合标准。”   林晚晚兴趣缺缺,只含糊地应了一声:“我舅妈还没这么神通广大,认识这样的人……总监来了,干活吧。”   她们的上司是这里的创意总监张茵,每天的衣服都是一身黑,长发盘起,一丝不苟。作风严厉,办公室里所有人都被训斥过。暗地里,有人给张茵起了个外号叫“灭绝师太”,绝对的贴切。   莫妍平时口直心快,无所顾忌,最怕的就是这位“灭绝”总监。   闻言,她立刻正襟危坐,无比认真地盯着桌上的一张纸。   邻桌的林晚晚余光一瞥,发现莫妍手上的是她昨天中午多打的一页文件……   解围   “今晚的音乐会,一起去?”郑源直接推门进了办公室,甩了甩手里的两张票。   顾凯从办公桌上抬起头,看向他的好友兼得力助手,好笑道:“怎么不跟你女友去,居然来找我?”   郑源耸耸肩:“她临时要出差,没办法。就这样浪费掉也不好,跟别的女孩去,小辰回来还不撕了我?”   顾凯摇摇头,郑源的女友莫辰他见过几次。身材高挑,容貌漂亮,为人精明能干,就是独占欲太强。   在公司里,郑源的下属和秘书全都是男性,足见莫辰的“强权”深入人心。   难为好友一直忍受得了她,顾凯唇角含笑,如果是他,恐怕早就要吃不消了。   见他不感兴趣,郑源把票往前一递:“钢琴王子宋晨的音乐会,你不是一向最喜欢他弹奏的肖邦?”   他忽然一顿,挑眉道:“说起来,四年前你不是在场观看了那场青年钢琴比赛,宋晨就是当时的总冠军……”   顾凯猛地一抬头,愣是把郑源吓了一大跳。   “难怪有些熟悉,原来是她……”   “怎么了?难得咱们的顾大少也看上谁了?”郑源饶有兴趣地弯下腰,凑过头,就差把耳朵伸到顾凯的嘴边。   顾凯往后一仰,直接把手里的文件朝他怀里一抛:“今晚妈又约了文家小姐,如果能帮我推掉,就陪你去音乐会。”   郑源苦着脸,要打消伯母把顾凯sale出去的念头,实在是不可能的任务,他不解道:“你上回不是见了那位文小姐,怎么又见一次?终于打算定下来了?”   顾凯抬手抚额,上回的乌龙,实在不知该从何说起。   “帮你打发掉是不可能了,当大灯泡我还是绰绰有余的。”郑源摸着下巴,一脸笃定地应承了。   原本两人的晚餐变成了三人行,文小姐即使修养再好,也难免没有好脸色。   匆匆结束这顿饭,她便礼貌地起身离开了。   郑源在她身后悄悄做了个胜利的姿势,顾凯端起高脚杯,心情亦颇为愉快地喝下杯中的红酒。   终于又打发掉一个,可喜可贺。   “那位文小姐长得漂亮,说话细声细气,温柔贤淑,身材更是没话说。反正你是顾家独子,无论如何都要结婚,这样出色的尤物娶回家也未尝不可。”郑源懒洋洋地单手撑着下颚,似笑非笑地上下打量着对面的顾凯。   “还是说,顾家大少其实有哪些方面的隐疾?”   顾凯懒得继续听他的疯言疯语,抓起外套就往外走:“我累了,演奏会就不去了。”   郑源跳起身,不悦道:“喂喂,你这叫作过河拆桥,太不厚道……”   正说着,前面的顾凯却忽然停下脚步,让郑源险些撞上他的后背。   “怎么了?”   顺着顾凯的目光,郑源望见酒店大堂中央,一对男女面对面的坐着,男人一阵阵拔高的呵斥声响起,周侧的客人频频瞥去厌恶的眼神。   “大堂经理怎么做事的,这个时候居然不上前劝说,让其他客人倒足了胃口?”   这间酒店是顾家名下的,郑源也时常过来。看不过眼,他招手正要叫人,却见顾凯已经大步走去。   林晚晚头疼欲裂,没想到一场相亲竟然会落得这样尴尬的境地。   舅妈果然有所保留,把她的情况说得轻巧,对方懵懂无知,自己这一提,立刻就怒了。   “……你舅母说得天花乱坠,原来不过是骗钱的?讲什么病弱,压根就成了植物人,这药费跟扔大海里一样,有去无回!”清瘦的男子西装革履,训起人来头头是道,口沫横飞。   话到最后,越发难听了。   “长得是挺漂亮的,就不知道用这张脸蒙了多少男人,骗了多少钱。好在我聪明,一开始就问清楚了,要不然还真得吃这暗亏!”   林晚晚已经忍无可忍了,皱紧眉头,身侧的双手用力握成拳。   男人说了半天,看她不还口,嘴角噙着一抹得意的笑,目光斜斜地一扫:“身材还过得去,听说是处女,就不知会不会是残花败柳……”   冰凉的清水骤然泼了过去,打断了他的话。   林晚晚把手里的玻璃杯往桌上一放,凉凉开口:“顾先生,这里是公众场合,请注意你的措辞。”   “你——”男人没料到她居然会来这么一手,赤红着眼,一把抓住林晚晚的手臂。   这女人今晚让他丢尽了面子,他绝不会就此罢休!   “顾先生,好久不见了。”顾凯淡笑着迎了过来,似乎对他们剑拔弩张的气氛视而不见。   顾家长子,不管是谁都得给上三分薄面。   男人瞪了林晚晚一眼,收回手,勉强嘴角扯了个笑:“顾总,真巧,也来这边吃饭?”   “嗯,跟朋友来的,正要走。”顾凯睨了眼他们那一桌,招手叫来了大堂经理:“难得碰上,不如我做东?”   “顾总客气了,我们也吃好了正要走。”男人一身狼狈,顾凯体贴地让人送来干净合身的衬衫,还一路送到了酒店门口。   这场闹剧,就如此轻易地结束了。   林晚晚呆愣地站在原地,许久才叹了口气,无视四周探究的目光,匆忙出了去。   在酒店门口看到方才替她解围的人,林晚晚感激地朝他一笑:“先生,刚才多谢你了。”   “举手之劳而已,”顾凯看着她,笑言:“原来刚刚那一位,就是林小姐之前错过的另一位顾先生。”   林晚晚一愣,后知后觉:“你是上次的……?”   见她神色吃惊,顾凯无奈一笑:“我还是第一次知道,自己的相貌居然平凡得让人毫无印象?”   扶了扶鼻梁上的眼镜,林晚晚歉意地说:“我的近视很深,上回忘记戴眼镜了。”   顾凯一听,心里有点纳闷。   她竟然对着一个面容模糊的陌生男人相亲,是全然不在意对方的相貌,还是跟自己一样敷衍了事?   林晚晚看了眼手表,家教的时间差不多到了,刚刚没能吃上饭,现在也没时间了。   “林小姐要去哪里?我开车送你。”顾凯细细看着她,对林晚晚的印象还停留在四年前,有点惊讶这人的改变很大。   要不然,他估计第一时间就能认出来。   “不用了,去的地方离这里不远,我坐公车就行。”林晚晚想着在前面的便利店买一盒牛奶将就着,免得饿着晚上又得胃疼了。   望见她急急走远的身影,顾凯深感他的魅力最近急剧下降。   郑源去停车场取了车回来,只能稍微瞅见林晚晚的模糊身影,兄弟好地把手臂横在他的肩头,调侃道:“难得顾大少竟然还有吃瘪的时候,这女人是谁?”   顾凯甩开他的手臂,扭头简略地答了一句:“一个故人而已。”   只有一面之缘,恐怕林晚晚根本不记得有他这个人……   我们结婚吧   “晚晚来了,每周都这么准时。”病床边的人正洗完手,看见推门走入的林晚晚,笑着朝她点了点头。   “章姨,辛苦你了,剩下的我来做吧。”挽起衣袖,林晚晚小心翼翼地掀起被子,熟练地替床上的人按摩。   用力适中,不能太使劲,又不能太轻,不到一会就让她满头大汗。   章姨睇着越发消瘦的林晚晚,不由有点心疼。   她是这医院的专职看护,照顾这个病房的人已经足足四年了。   “妈的情况还好吗?”稍微告一段落,林晚晚擦擦额上的汗,细心地把被子盖好,免得床上的人着凉。   “还是老样子,说明会慢慢好起来的。”一般的植物人躺了几年,肌肉萎缩,各方面的器官都会有衰退的现象。难为林妈妈除了因为只是输液而变得皮包骨外,各项指标十分稳定,算是不幸之中的大幸。   尤其是在她跟林晚晚的小心照料下,坚持替严茂兰按摩,肌肉萎缩得相对比较迟缓。   章姨做这一行将近十年,第一次遇到这样有孝心的孩子。   严茂兰即使在三伏天,后背和腿上也没热得起痱子;在酷寒的时候,亦不见有冻疮。   林晚晚平日忙得脚不沾地,一有时间总会来医院,在床边握着严茂兰的手,小声说着自己这周琐碎的事。   即使她明白床上的人昏迷不醒,不可能听得到,这四年来一千多个日子,林晚晚从来没有放弃过。   章姨见她面色苍白,眼底一圈的青影,暗暗叹气:“晚晚还没吃吧?我带了饭菜,一起来吃。”   林晚晚笑着谢了她,又听章姨苦口婆心地劝说:“虽然你妈妈的医药费是很大的负担,可是你也别忘记照顾好自己。身体是革命的资本,别到时候你妈妈好了,晚晚你却倒下了……”   “我晓得的,”林晚晚知道这位看护一向热心,对自己又多加照顾,心里一直很感激:“章姨烧的菜越来越好吃了。”   “你这孩子嘴巴真甜,喜欢就多吃点,瞧你最近瘦的。”章姨皱着眉,一筷子挑着菜里的肉都往她碗里夹,恨不得让林晚晚一下子吃成胖子。   林晚晚笑眯眯地把饭菜都吃了个干净,平时太忙,没能静下来好好吃一顿,每周就指望着章姨给她加菜了。   尤其是,章姨的饭菜里,依稀能吃出往日严茂兰的手艺……   望着章姨乐呵呵地把碗筷收了,出去刷洗,林晚晚满脸挂着的笑意才慢慢褪了下去。   她站在病床前,睇着妈妈高雅清丽的面容现在苍白且憔悴,身上插着各种管子,紧紧闭着眼。那双慈祥的眸子,自四年前就再也没有睁开过。   林晚晚跪在床边,小心避开输液的针头,握着严茂兰的手心里呢喃:妈妈是不是在做着美梦?只是这场梦,您做得太久了,晚晚一个人就要支撑不下去了……   许久,她红着眼出了病房。   章姨习以为常,伸手拍拍林晚晚的肩膀,无声地安慰着。   在医院这么多年,看惯了无数的生老病死。但她还是疼惜这个孩子,希望晚晚能过得更好……   “章姨,这个月的看护费,得下周才能给您了……”林晚晚低下头,胡乱揉了揉眼,歉意地说道。   物价上涨,药品的价格也升了不少。她向来没有积蓄,只能想着下周一笔翻译的钱要打过来,先给章姨垫上。   章姨深知林晚晚的性子,这么几年来从来没拖欠过看护费,对她还是很信任的:“晚晚,如果手头太紧,你晚些再给我也行。”   这孩子不要命的工作,章姨真怕她的身体要吃不消了。   林晚晚笑了:“多谢你,章姨。”   “真巧,林小姐。”   直到医院探视的时间即将结束,林晚晚这才出了病房,靠着冰凉的墙壁稍稍吁了口气,没想到会遇到熟人。   她礼貌地笑了笑:“你好,顾先生。”   瞥见林晚晚通红的双眼,顾凯目光一闪:“我爸的老毛病又犯了……林小姐这是?”   林晚晚低下头:“我来看看我妈……顾世伯还好吧?”   “急性胆囊炎,医院紧张得不行,一进来就送急症室,现在里面就我爸还活蹦乱跳的。”顾凯笑得有点无奈,看怕他爸成了医院急症室里面第一个还能自理的病患了。   “林小姐现在有时间么?我想跟你谈一谈。”   林晚晚看了看手表,离家教的时间还早,又想到这人前几天替她解了围,于情于理也该答应,便点头了。   医院的一楼设了休息室,是专门为病人家属服务的。   顾凯熟门熟路地点了一杯咖啡,林晚晚则是要了一杯橙汁,两人面对面的坐着,好一会相顾无言。   周围有小孩的吵闹声,家长的呵斥,还有家属愁眉苦脸地低声交谈。   林晚晚受不住这样的沉默,率先开口:“不知顾先生想要跟我谈什么?”   顾凯睇着手里的黑咖啡,忽然抬头说:“林小姐,我们结婚吧。”   林晚晚愕然地看向对面的人,下一刻心生恼怒:“顾先生,请不要拿这样的事开玩笑。”   “我很清楚自己在说什么,”顾凯敛了笑,目光炯炯:“我是认真的。”   一个前后只见了三次面的人,却突然向她求婚,林晚晚实在听不下去,站起身就要走。   顾凯抓住她的手臂,轻声说:“林小姐不妨听下去,这件事对你我来说百利而无一害。”   “不必了,”林晚晚挣扎了几下,却甩不开他的手,不由蹙起眉:“顾先生,请自重。”   “令堂的事,我略有耳闻。一大笔的医药费,是个不小的负担,单凭林小姐的工作,以及各项兼职,只是杯水车薪。”顾凯从容地收回手,满意地看着林晚晚再度坐下。   秀丽的脸容微微发白,她睨了他一眼,语气极为不悦:“顾先生找人调查我?”   “没有,”顾凯摇摇头,漫不经心地笑了:“林小姐当初的事轰动全国,随意翻查四年前的报章杂志就足够清楚了。”   林晚晚抿紧唇,桌下的手握成拳,隐隐有些颤抖:“这跟顾先生要和我结婚有什么关系?”   “你需要一大笔钱来支付令堂的医药费,而我又厌倦了一次又一次的相亲。各取所需,林小姐不觉得我们很合适?”顾凯倾身向前,放柔了声线,循循诱导。   “这是一笔非常划算的交易,结婚的事除了至亲,也不会有其他人知道。”   林晚晚明白了他的意思,心里有点动摇。   但是这几年经历了不少事,她不管如何都不愿将主动权交在别人的手上。   林晚晚迅速镇定下来,沉声问:“顾先生的意思是,婚后你会主动承担我母亲以后所有的医药费用。而这段婚姻,只需要一个简单的公证,没有婚礼,也不用知会两家的亲属?”   顾凯眯起眼,所有的医药费用……看来她比自己想象中要谨慎和聪明。   “不错,顾家会支付令堂这笔昂贵的医药费。而婚后我能给你的,除了顾太太的名头,只有一颗华而不实的钻石戒指了。”   “我很怀疑,这笔庞大的费用顾先生确切有能力支付吗?”林晚晚抬起眼,直白地问。   顾凯嗤笑一声,答道:“林小姐那天去的酒店就是顾家名下的其中一处产业,如果还抱有疑问,我可以立刻请顾家的私人律师过来大约说说顾家现有的资产。”   闻言,林晚晚沉思了片刻,心里已经有了决定:“顾先生,这段婚姻的限期是多久?”   “三年如何?”顾凯靠在椅背上,难得打趣道:“就怕那时候,林小姐要舍不得结束这段婚姻。”   “既然顾先生担心这一点,我们不如定下一份协议,免得事后发生不必要的纷争。”林晚晚望着对面神情闲适的男人,心不在焉道:“既然顾家有自己的律师,也就省去了不少麻烦。等协议出来,我们再细谈。”   家教的时间差不多了,她没有再看顾凯一眼,径直离开了。   留下顾凯喝着杯里冷掉的黑咖啡,唇边微微上扬。   方才林晚晚突然从柔弱的兔子变成刺猬的模样,令他不禁觉得,往后的日子会相当有趣……   先斩后奏   “晚晚,昨天没休息好?”莫妍刚坐下,看见她一脸憔悴,挂着两个黑眼圈,不由吓了一跳。   林晚晚摇头,她想了一夜,觉得自己答应那位顾先生荒唐的提议,肯定是脑门被夹了。   不说顾家是否真的有能力支付严茂兰的医药费,光是他一人的决定,他的家人会怎么看?   她思前想后,在床上辗转难眠了一夜,居然找不到一个可以商量的人。   林晚晚望向身边满目关切的莫妍,双唇一抖,迟疑着终究是开了口:“师姐,你听说过顾……”   “顾什么?”莫妍狐疑地瞥了她一眼,奇怪一向果断的林晚晚竟然也有犹豫的时候。   却见她摇摇头,说了一句“没事”,便转过身,低头看起了手上的文件,神色却明显心不在焉。   林晚晚自嘲一笑,说到底,她连昨天跟自己求婚的那个男人叫什么都不知道,却已经冲动地答应了那样荒谬的主意……   “……晚晚,”莫妍突然悄悄拍了她几下,林晚晚这才惊醒过来。扭头看见门口一脸不悦的张茵,急忙站起来。   “张主任……”   张茵今日破天荒地换掉了黑漆漆的裤装,一身米白色的套裙,修长的双腿一览无遗。面上还化了淡妆,向来梳得整齐的长发披散在肩头,端庄妩媚。   她皱了皱眉头,心情似乎不错,并没有像平日那样厉声呵斥:“林晚晚,莫妍,十五分钟后送四杯咖啡进会议室。”   说完,张茵踩着高跟鞋,优雅地离开了。   林晚晚目瞪口呆,僵硬地回头,小声问:“灭绝转性了?突然这么有女人味,害我差点没认出来。”   莫妍“扑哧”一声笑了:“别说你了,司机小吴进来的时候看见灭绝,脸憋得通红,没等电梯的门开就一头撞了上去。”   想到那情景,林晚晚也忍不住好笑。   “她当然要盛装打扮了,副总要来分公司巡视,能不能麻雀飞上枝头做凤凰,就看这回了。”莫妍得到小道消息,凑过来朝她挤眉弄眼地说。   林晚晚对此没有太大的兴趣,反正灰姑娘遇上王子然后一见钟情,二见倾心的故事只存在于童话之中。就是没想到做事严谨,为人严厉的张茵也会有这么小女人的一面,暗暗惊奇而已。   林晚晚端着咖啡,跟莫妍一起走进了会议室。   圆桌靠窗的那面,有三人背对光线坐着,看不清容貌。她眼观鼻鼻观心,一一将咖啡放在桌上。   正要出去的时候,忽然听到一道熟悉的男声,林晚晚愕然地转过头,对上了一双戏谑的眼眸。   顾凯悄悄向她眨眨眼,又礼貌地笑着继续听张茵的工作汇报。   张茵一反常态,满脸堆着笑,双眼闪闪发光,声音比平日更是多了些柔和与娇媚,听得林晚晚浑身起了鸡皮疙瘩,抱着盘子扭头就冲出了会议室。   莫妍睇着她惊魂未定的样子,撇撇嘴,面色不屑:“看灭绝刚才的样子,躬着身往前靠,□若隐若现,人也就快贴到副总的怀里去。那短裙不停往上缩,大腿都快全露出来了。”   “副总没有想象中那么帅,不过笑起来很有味道,反而是他身边的总监英俊帅气……”   林晚晚神思恍惚,“嗯”“啊”地应着,莫妍的话完全没有听进去。   实在是刚才的事让她大受冲击,那位顾先生,原来就是公司的副总顾凯?   林晚晚想了想,疑惑地问:“我记得鸣威总经理是姓马的?”   张茵眼高于顶,不像会是攀附一个普通副总就会满足的人。   莫妍看着她,一副恨铁不成钢的神情:“你进公司这么久,居然不知道鸣威只是顾氏集团旗下其中一间公司?副总是太子爷,顾家以后的接班人,现在只是下放到鸣威学习而已。灭绝当然恨不得使出浑身解数,最好来个生米煮成熟饭,把副总一举拿下。毕竟嫁入顾家,身价暴涨,跻身豪门之列,谁愿意错过这样的机会?”   闻言,林晚晚颇有些哭笑不得。   谁会想到这位顾家太子爷被相亲弄得烦不胜烦,暗中向她提出“隐婚”的主意?   副总巡视,张茵全程陪驾,一整天办公室里风平浪静,欢声笑语。实在是被“灭绝”压迫已久,众人每日战战兢兢的,像是回到了解放前。   林晚晚早就收拾好东西,一看下班的点数到了,抓起包包立马出了公司。   明天是周末,晚上的家教因为学生要出游而暂停。无事一身轻,她打算好好犒劳一下自己的胃,然后到医院看看严茂兰,再回去睡个天昏地暗。   实在是最近的工作强度太厉害,林晚晚又多接了几单翻译的兼职。就算身体真是铁打的,也累得支持不住。   身后响起急促的车喇叭声,她以为自己挡道了,只是往路里边挪了挪。   好一会林晚晚才后知后觉地发现,她正站在台阶上,怎么挡路?   转头一看,身后一辆浅灰色的轿车,驾驶座上的人无比熟悉。   顾凯将车子开到她的跟前,探过身来:“林小姐,请上车。”   林晚晚奇怪了:“顾总不是跟张主任去吃饭……”   张茵今天一整日的笑容,比之前半年还多,居然会放过跟顾凯一同用餐的机会?   “有郑源陪同,不差我一个。”顾凯挑了挑眉,脸上似笑非笑:“林小姐打算在大路上站多久,还是想让所有人都知道我们的关系?”   这话一出,林晚晚抿紧唇,只好匆匆钻入了车后座。   顾凯启动车子,余光望见后座正襟危坐的女子,面色沉静,不见半点异常。他双手握着方向盘,唇边的笑意多了几分兴味:“我还以为经过四年前的意外,林小姐会因为害怕而不再坐车了?”   林晚晚笑得无奈,并不否认:“刚开始我确实不敢上车,甚至是听到车喇叭的声音都会受到很大的惊吓。可是妈的治疗不能断,钱不会自己主动来,只能逼着我去适应。”   起初她怕坐车,买了一辆二手的自行车,骑着去上班。可是一整天费在路上的时间太多,又把自己累得半死不活。   最后咬咬牙,她戴上耳机,在周末来回搭着公交。在这一程程中,勉强自己不去回想那时候的惊慌与无助,甚至是失望。   这一天下来,林晚晚在屋内大病了一场。两天后把那辆破烂的自行车卖给了收废铁的老伯,买了一张IC卡重新搭车去工作。   时间就是金钱,这些钱能救得了妈妈,她又何必为了那点怯弱而踌躇不前?   虽然这过程很痛苦,林晚晚不止一次在车厢内苍白着脸,恶心想吐,耳边嗡嗡作响,几乎要支持不下去。   但是一想到病床上的严茂兰,她硬是咬紧牙关挺过去了,费了将近一年才渐渐适应。   这些事,林晚晚并不觉得有告诉顾凯的必要。   顾凯听她说得轻描淡写,也能想象到其中的不容易,心里对林晚晚多了一分敬佩。   他侧过头,往旁边努努嘴,打趣道:“那难不成是我长得像洪水猛兽,这才让林小姐不得已舍去前座,而挑了后面的位置?”   林晚晚被他逗趣了,颇为正经地说:“顾先生,美国专家曾做过调查。如果驾驶座的危险指数是一百,那么副驾驶座的就是一百零一,后座则是六十到七十之间。”   说到这里,她才笑了:“两厢比较,顾先生觉得我会怎么选择?”   顾凯从后视镜看见林晚晚自上车只后,露出的第一个笑容,也不由勾了勾唇角:“快要结婚的人,再称呼我‘顾先生’就未免太生疏了。”   “晚晚,你说对么?”   这声亲昵的“晚晚”,让她生生打了个寒颤:“顾先生,如果我没有记错的话,协议尚未出来,我们之间还是陌生人的关系。”   “协议律师已经在做了,估计最迟后天能拿到。在这之前,晚晚跟我还有更重要的事要做。”顾凯话语一顿,见她露出好奇的神色,才缓缓解惑:“晚晚不觉得结婚前,应该先见一见我的父母?”   林晚晚一听,完全懵了。   她皱起眉头,对于顾凯擅自做主非常不高兴:“顾先生,恐怕我们需要谈一谈……”   “晚晚,到了。”不等她说完,顾凯停下车,转身笑着往外一指:“这是我家,爸妈应该等久了。”   林晚晚无言了,他这样分明就是先斩后奏,不让自己有拒绝的机会……   不知现在立刻跑路,她还来得及吗?   说服   没有给林晚晚反悔的机会,下了车,顾凯直接牵着她的手往前走。   她没能甩开他的手,皱起眉头却没有发难。   走到这一步,林晚晚也怪自己没有事先察觉,让顾凯钻了空子。   黄金的地段,幽静且绿意盎然的环境,独立的别墅群,室外游泳池,美丽的庭院。   这地方与她格格不入,跟自己之前的生活,堪比两个天差地别的世界。   一条鹅卵石的小路延伸至门前,林晚晚在他身后越走越是僵硬。实在是没有心理准备,就这样见顾凯的父母,让她心底满是慌乱。   其实,她可以扭头就走,立刻中止这个荒谬的提议。   可是想起莫妍的话,顾家难以预计的身家财产,足以维持严茂兰往后所有的医药费……   说林晚晚不心动,那是假的。   她从来没有十足的自信,认为单凭一个人的能力,能够一直继续维持着严茂兰的性命。若是妈妈五年十年后仍未醒来,恐怕林晚晚不得不因为囊中羞涩,堕入更不堪的境地,只为了筹措出更多的钱……   这是她最不愿看到的。   可是如果只要维系一段毫无感情的三年婚姻,便能保证严茂兰沉重的医药费,又何乐而不为?   为了钱,有人卖身,有人卖血,更有人卖器官……   林晚晚想到她只要付出三年的青春,在顾家当三年的演员,做一个称职又隐秘的媳妇,就可以让严茂兰过得更好。   不管怎么看,确实如顾凯所说,这是一笔极为划算的交易。   林晚晚苦笑,为了她唯一的亲人,抛弃所谓的清高和骨气,又有什么不值得的?   既然想明白了,妥协了,那就该做自己应该做的事。   她停下脚步,拉住顾凯问:“顾先生……顾总,你爸妈是怎么样的人?”   “直接叫我的名字就行,晚晚。”看出她的转变,顾凯笑得颇为愉悦:“爸妈很容易相处,不用太担心。”   这话说了等于没说……不过都到了这个时候,再踌躇不前就太不像样了。   林晚晚暗暗给自己打了气,挺胸收腹,腰板挺得笔直:“那顾……顾凯,我们进去吧。”   看她的表情像是慷慨就义的烈士,顾凯好笑地摇摇头:“待会晚晚少说话,剩下的我来兜着就行。”   林晚晚点点头,一脸郑重。   她略显僵硬地坐在客厅的沙发上,左手边是顾凯,对面则是顾家二老。   显然林晚晚的到来,并没有得到顾凯父母的热情招待,反而是四人持续沉默着,气氛很冷。   感觉到对面略微炙热的视线,林晚晚的表情越发不自在。   打破平静的,是顾凯的妈妈宋艳雅。   她一身浅灰色的家居服,举止优雅,即便是在自己家里,浑身上下都整理得妥妥贴贴,没有一丝凌乱。   宋艳雅的五官秀丽,虽然上了年纪,皮肤保养得很好,白皙且有光泽。她收回目光,转向了顾凯,语气平淡:“你见了那么多优秀的女孩,最后却一个都挑不出来?”   顾凯自然而然地握住林晚晚的手,轻轻拍了拍:“妈,你不是想让我早点结婚?现在我决定了对象,怎么反而不高兴了?”   “你年纪不小,是时候定下来了。”宋艳雅见他坚持,眼底掠过一丝不赞同,转向了身旁的人:“信恒,你认为呢?”   顾凯的相貌与他爸爸更像,只是因为阅历的缘由,顾氏总裁看起来更深沉与严厉。目光在林晚晚身上一扫,很快撇开了,看向宋艳雅的眼神透出几分柔和:“儿子二十八岁了,是个成年人,有足够的认知明白自己要做的事。”   见顾信恒没有反对,宋艳雅蹙起眉,也勉强同意了:“明年是寡妇年,不适宜结婚,下个月办酒席的话比较赶,也不是不行,立刻打电话通知外地的亲属过来……”   顾凯轻声打断她的话:“妈,我跟晚晚不办酒席,直接去民政局登记就行。”   宋艳雅一惊,面上非常不赞同:“顾家独子的婚礼,怎么能这样寒酸?”   她抬眼瞥向林晚晚,轻轻说:“女方出不起嫁妆也不算什么,婚礼这点钱顾家还给得起。”   林晚晚低下头,咬着唇,压下心里的恼火,并没有开口反驳。多说无益,两人的差距显而易见,她在踏入顾家之前就已经想到会有这样的境况。   只是没想到,宋艳雅的话会这么直白。   顾凯皱起眉,耐心地解释:“妈知道我不喜欢铺张,当初您跟爸结婚的时候,可没少折腾。”   “再说,顾家的财富是好几代人慢慢积累下来的,怎么跟一般人比较?依照妈这个要求,之前相亲的对象也没一个能符合条件。”说到后来,他微笑着打趣道:“还有就是,如果晚晚有丰厚的嫁妆,怎么会看上我这个比她大了六岁又不解风情的老男人?”   宋艳雅的表情稍稍缓和,还是不乐意:“顾家的人结婚这么敷衍了事,传出去要被笑话的。”   顾凯收了笑,正色道:“妈,这是我接下来要说的。我跟晚晚会秘密结婚,暂时不打算对外公开。”   这次别说宋艳雅,连顾信恒也惊讶地看向他。   宋艳雅的脸色很不好看:“这是谁的主意?嫁入顾家,难道还要躲躲闪闪的,生怕别人知道?”   “这是我深思熟虑之后才决定的,”顾凯迎向二老困惑的目光,坦言道:“做顾家媳妇的压力有多重,妈是过来人,肯定心有体会。晚晚的成长背景跟我不一样,短时间内很难适应。”   这番话触及宋艳雅过往的艰辛,有了些许的动摇,只是……   “嫁给顾家的男人,原本就该学习如何融入进来。纸包不住火,你们结婚的事总瞒着是不可能的。”   顾凯点头:“爸,妈,我明白的,所以给了晚晚三年的时间。”   宋艳雅不吭声了,顾信恒却反问一句:“如果三年后,林小姐还不能适应?”   “这段婚姻从来不仅仅是我们两个人之间的事,现在已经是我任性了。如果到时候晚晚仍不能接受,我也只能表示遗憾了。”顾凯摇头,语气颇为无奈。   或许最后的话起了作用,宋艳雅和顾信恒勉强是同意了两人的胡闹,低调登记,并暂时隐瞒婚事。   当林晚晚走出顾家的时候,浑身是冷汗,不知是被吓的,还是受不住顾家二老沉重的压迫感。   等离得远了,顾凯送开她的手,打开了车门:“晚晚,我送你回去。”   “不用了,顾先生。”林晚晚转身就走,反正戏已经落幕了,她也不必在二老面前跟他装作恩爱的样子,恢复了原来的禀性。   顾凯拦住她,眉头一皱:“这里是私人住宅,附近没有出租车,更不会有公交车站,难道晚晚打算靠两条腿走回去?”   她很想有骨气地朝这人点头,然后毫不犹豫地扭头就走。   可是实际上,林晚晚走回了车前,自顾自地坐到了后座。   她要生气,要闹别扭,要非暴力不合作,为什么要拿自己的身体开玩笑?   到头来,累死累活的只会是她自己,多不划算。   对于林晚晚冷着脸的妥协,顾凯只是笑了笑,回头绅士地问:“不知这位美丽的小姐愿不愿意跟我共进晚餐,多谢你今天的配合?”   林晚晚睨了他一眼,凉凉地说:“顾先生,我们两人一同在外进餐,你就不怕被人发现闹出绯闻,让之后这段即将见不得光的婚姻立即现形?”   顾凯扣上安全带,笑了:“还是晚晚想得周到,看来结婚后我可以放一百个心了。”   这样唯恐避之不及,他也不用担心林晚晚婚后会出尔反尔,以顾家的名头做些什么。   他的唇边扬起一丝自嘲:自己挑了一个好妻子,不是么?   听出顾凯的言下之意,林晚晚只是皱了皱眉。   刚刚在他爸妈面前一副情深意重,温柔体贴,让她忍不住浑身起了鸡皮疙瘩。   看来他这样虽然面上笑着,态度却是冷淡又疏离的样子,才是真正的顾凯。   调任   顾家二老不是没有留两人吃晚饭,只是林晚晚一想到饭桌上会有的尴尬气氛,实在是一刻钟都不愿意再呆下去。   顾凯显然看出她的心思,以他们已经在酒店订了位为理由,早早就离开了。   外面的天色渐暗,晚上这一通忙乱,早就过了医院探视的时间。林晚晚靠在椅背上,面色疲倦,昏昏欲睡。   应付顾家的两位,比她想象中要难。   谁说容易相处,就跟两个特大X光上下穿透打量,令人浑身不舒服……   似乎只要眼神、表情有一点不对,就会让他们看出端倪,让林晚晚极为拘束,手脚几乎不知道怎么放了。   顾凯将车里的音乐声调低,在红灯时略略转过头。后座面色苍白的人紧闭着眼,在车外的霓虹灯映照下,长密的睫毛在眼底落了一层淡淡的阴影。   他皱眉,林晚晚似乎比上次见面的时候又瘦了一些。   不知该说她不懂得照顾自己,还是根本无暇顾及自己的身体……   林晚晚感觉自己慢慢沉入黑暗之中,周身一股温暖舒适的感觉,让人逐渐放松了全身。   自从四年前,她多久没有与人这般靠近了?   微微的颠簸,就像是躺在摇椅上,反而让她想要睡得更沉。耳边倚着的东西结实暖和,伴随着有节奏的鼓动……   林晚晚忽然一个激灵勉强清醒过来,睁开眼却发现自己正被顾凯公主抱抬步往上走。   漆黑一片的楼梯间,斑驳脱落的墙壁,还有一股子熟悉的潮湿霉味扑面而来。不用细看,也知道这是她租住的地方。   顾凯显然不止翻查了四年前的事,更是将她的住址知道得一清二楚。   “醒了?”即使林晚晚很瘦,可是抱着人走上五楼,顾凯仍是有些喘着气。贴在她的耳边,温热的气息直望里钻。   “嗯,”她缩着脖子挣了挣,顾凯顺从地把人放下地来。   林晚晚小声地道了谢,掏出钥匙开了门,转过身正要开口逐客,他侧身便入了屋,皱起眉头:“这是你住的地方?”   两房一厅,大约四十多平米。客厅里还用一块薄薄的木板隔开,隐约能看见折叠床和其它生活用品。   一眼能看得出,住在这里的人不止她一个。   “这里一个月才三百块,虽然洗手间和厨房共用,但离公司近,又在市中心,很划算。”林晚晚看出他的惊讶,不但视线在窄小的房子里来回扫,眉头还越皱越深。   她心里好笑,这个地方,估计还没有顾家宅子的洗手间大,也难怪顾凯的反应会这么诧异。   绕开脚边的杂物,顾凯坐在硬实的红木椅上,瞅见扶手上掉了一大块的漆,还有靠背上巴掌大的污迹,身子前倾,悄悄地往外挪了挪。   既然人已经进来了,林晚晚不好把他赶出去,也就尽地主之谊,把包包放入房间里,探头问道:“顾先生,要喝点什么?”   顾凯望见她的房间里面,一张破旧的单人床,一张棕色的木桌,再也放不下别的东西,神色有些复杂:“咖啡就好,多谢。”   林晚晚站在厨房前,睨了他一眼:“顾先生,这里没有咖啡。”   顾凯一愣:“柠檬水?”   “没有,”她从冰箱里好不容易翻出一瓶果汁,迟疑道:“菠萝啤,可以吗?”   再不行,就只有白开水了。   顾凯只喝了一口,甜腻腻的味道就让他受不了。   他把杯子拿在手里,随口问道:“这屋里都住了什么人?”   林晚晚疑惑他怎么突然起了好奇心,还是简略地答了:“隔壁的小房间是对街酒吧的女主唱,客厅里搭床的是对面餐厅的侍应,他跟她女友一起租了这里。”   这么小的地方居然住上四个人,也是房东不厚道。这偏僻又残旧的房子租出去,估计最多也就五百块一个月。现在拆开分别租,至少能达到八百。   听了她的话,顾凯沉默了一会,很快就起身要走。   出门的时候,一个年轻女孩迎面而来。黑色紧身露脐装,曲线尽显,大V领很低,能看见若隐若现的□。裤子上有好几个破洞,头发全染成金色,一只耳朵上有不少于五个耳洞。   脸上是烟熏妆,戴着十分夸张的假睫毛,一眨眼电力十足。   她看到顾凯,笑着吹了一声口哨,又抛了个媚眼,背着吉它摇摇晃晃地进了自己的房间。   留下林晚晚尴尬地站在门口苦笑:“她跟你开玩笑的,顾先生别介意。”   顾凯深深地睇了她一眼,摸着黑下楼去了。   周末虽然在医院和出租屋之间来回奔波,不过好好补了眠,又吃了顿不错的,周一的时候林晚晚十分神清气爽。只是走进公司,却注意到周围若有似无的目光。   她狐疑地回到座位上,莫妍打着哈欠凑过来,小声道:“晚晚,有个不幸的消息要告诉你,灭绝让你上班就立刻到办公室找她。”   林晚晚一僵,哭丧着脸。脑子里默默地回想了一遍上周的工作,张茵怎么到现在才发难?   忐忑地敲开了总监办公室,她勉强挤了个笑:“张主任,你找我?”   “晚晚,坐。”张茵的脸色是从来没有过的柔和,看得林晚晚更加心惊胆战:“你在分公司呆了快两年吧?”   她听这语气,难不成公司想要劝自己离职?   林晚晚坐直身,连忙点头:“多得主任的提点,让我学到了许多东西,很快融入到鸣威这个大家庭里。”   这话实在酸得掉牙,只是不怕老套,有作用就好……   看见张茵眼底里的笑意,林晚晚暗地里松了口气。   “今天叫你来,是关于公司的调任。正好有个空缺,是郑经理的秘书,有意让你顶上去。”   张茵的话无疑是一道惊雷,把林晚晚有种被劈中的感觉,有点手足无措:“主任,我从来受过相关的专业培训……”   她没想过在公司混出什么名堂来,毕竟自己高中学历,能有一份稳定的收入填补严茂兰的医药费,已经不错了。   现在忽然被调去当秘书,又没有相应的学历和工作经验,林晚晚不得不担心在之后会有被解雇的危险。   张茵笑着挥挥手,似乎很满意她的诚实:“晚晚在办公室这么两年,学习能力强,做事也认真。郑经理的事务繁忙,身边的两位秘书有点忙不过来……不必太担心,好好工作就行。”   林晚晚这回听明白了,敢情她不是去当经理秘书,而是秘书助理。   这样一来,压力倒是少了。   反正做助理,去哪里做不是一样?   等张茵拿出调任文书,让她待会就去报到,林晚晚已经没有多少惊诧的表情了。   浑浑噩噩地出了办公室,她还没完全从刚才的对话中回过神来。   莫妍担心地看了过来:“晚晚,灭绝又训你了?”   “不是,”林晚晚摇摇头,低头收拾起办公桌上的东西。这一动,周围好些同事都诧异地望向这边。   在莫妍以为她要被解雇而准备发飙的时候,林晚晚简略地说了调任的事,莫妍拍着她的肩膀笑了:“晚晚,恭喜你高升了。”   林晚晚停下手,低着头,对于这位总是帮着自己的师姐很舍不得。   莫妍好笑道:“真是的,又不是以后见不着了……不过郑经理从来不用女秘书,怎么会忽然把你调过去了?”   想起这事,她不由语重心长地提醒道:“郑经理的女友是有名的大醋缸,记得离他远点,免得受池鱼之殃。”   看着莫妍贼兮兮的神色,林晚晚被逗笑了:“好,我一定能离他多远就多远。”   同居   鸣威的总公司在西城区的商业圈,一栋八十八层,被喻为是城市“地王”里面。据说一平米市值六位数,却仍是占了其中的三层楼,可见其资金雄厚,企业发展之迅速。   林晚晚站在这栋高楼前,深深地吸了口气。   她从没有想到有一天,自己会到这个地方工作。   低头细细查看,整洁简约的灰色裤装,得体的淡妆,万事OK。   林晚晚心里默默地给自己加油,这才大步走了进去。   八十楼,早就有人在等她。   “我姓唐,是郑经理的秘书。”面前约莫三十出头的男人噙着一抹温和的浅笑,让林晚晚略显紧张的心稍稍平复了下来。   “你好,唐秘书。”   她朝他点点头,局促地笑着。   这位唐秘书叫唐骏,在鸣威是出了名的好脾气。另一位江若衡秘书时常板着脸,不拘言笑,并不容易相处。   想起临走前,莫妍告诉她的话,林晚晚一面听着唐骏对公司内部位置的简单介绍,以及自己的工作内容,一面点头。   “这里的工作强度比较大,下班时间经常不定。不过林小姐只要将交代的工作完成,就可以离开了。”   唐骏心里对郑源突然把一个分公司的助理调上来有些疑惑,不过他并非好奇心重的年轻人了,面上更没有表现出来。   短短一个上午,林晚晚就切身体验到这里的工作强度。   她因为刚来,还没有熟悉所有的业务,接手的工作并不多。   只是这么一点,已经让她忙得脚不沾地,几乎连去洗手间的时间都没有。   接了数不清的电话,整理会议记录,替两位秘书派送文件,在三层楼之间上上下下,更别说录入、打印和传真这样的小事。   午休前,林晚晚好不容易逮了个空到茶水间喘了口气。   现在的工作还不算多,如果不尽快提高效率,恐怕不久后她就得手忙脚乱,晚上也得加班加点了。   站在窗前,居高临下地望着马路上川流不息的车辆与行人,以及大片的写字楼。广阔的视野,让人身心不禁为之舒畅。   林晚晚微微一笑,值得庆幸的是,这份工作的薪酬比之前涨了一倍,又有更多的福利补贴,自己可以辞去晚上的家教,周末也能空出更多的时间来照顾严茂兰。   直到下午两点的时候,林晚晚才见到了她的直属上司郑源。   确实像莫妍所说的,身形高大,相貌英俊,不逊于萤幕上的男演员。   郑源回到办公室立刻加入如火如荼的工作之中,只稍微向林晚晚点了个头算是打了招呼。   一家大型企业的广告合同刚刚落实,送来的几个方案都令人不满意。   郑源把文件夹随手一扔,侧身倚着桌边,无奈地耸耸肩:“现在电视上的广告全是男女明星,拿着产品列举一条条好处,女的穿得暴露,男的帅气,完全是在抢镜头。”   唐骏失笑道:“郑经理,要不我们把产品放正中间,加上动画效果,让它自我介绍?”   林晚晚听他们两人互相调侃,想起电视上某个广告,光是那个牌子上下左右的翻滚几回便完事了,不由“扑哧”一声笑了。   见他们看过来,她小声说了,引得几人也笑着摇头。   为了减少成本,又有短视的企业领导,出现这样粗糙的广告也见怪不怪了。   “对了,小林,我有事要跟你说。”郑源忽然想起了什么,转身走入了经理办公室。   林晚晚愣了一下,跟了进去。   他将一把钥匙放在桌上,往前推了推:“这是公司给你的宿舍,待会下班后就收拾东西搬过去。”   她完全懵了,急忙摆手:“郑经理,我租的地方还没到期……”   “我看了小林的资料,住址离这里挺远的。经过一早上,小林估计也看出公司上下班时间不定,你一个女孩独自回去不安全,我们也分不出神来照顾你。”   郑源的话讲得在理,林晚晚想不到有什么理由来拒绝。   的确早上过来的时候,她坐公交就费了四十分钟,还是没有塞车的情况下。   看出她的犹豫,郑源接着道:“宿舍的费用公司全包,离这里坐车只要十五分钟。有时候工作太多,或许需要带回去完成。小林那里是合租,有些机要文件就不能拿出办公室。”   显然是林晚晚现在租住的地方鱼龙混杂,并不安全。   话说到这里,她只好同意了公司的安排。   郑源说到做到,一下班就开车送她到了租房的地方。   林晚晚的行李并不多,这四年来经常换住处,只有一个小小的行李箱。租期剩下不到一个月,房东把押金退了,这月的租金还是扣下。   虽然只是三百块,也让她有点肉痛。毕竟节省点,这钱足够自己吃一个月了。   郑源接过她的行李箱放在后座,很快就到了公寓楼下。临走前,还递给林晚晚一张IC卡,叮嘱她小心保管。   林晚晚道了谢,下车后站在这座高层住宅前,着实吓了一跳。   她印象中的公司宿舍,应该是半旧不新的普通公寓,还没见过这么高级的。   外面守着两名保安,仔细查问后让林晚晚简单登记才给她进去。好不容易进了电梯,来回看着里面一排的数字,最多只有三十二,就是没有郑源所说的三十三楼。   瞥见手上的那张泛着金光的IC卡,正好楼层数字最上面有一处不显眼的凹槽。   秉着试试的态度,林晚晚小心地把卡插了进去。   只听“叮”的一声,电梯两侧的门自动阖上,失重的感觉不过眨眼间,就已经停了下来。   电梯出去,入目的是宽敞的客厅。   浅黄色的温馨墙面,柔软的同色格子地毯。中间一张米白色的矮木几,上面零散放着几本书和杂志。浅色的多人沙发围绕在外,形成一个“凹”字。   估计有四五米高的屋顶上有一座水晶吊灯,墙壁上挂着几幅大壁画。   林晚晚一脸震惊地走向另一面的落地玻璃,宽大的露台绿意盎然,盆栽摆放得整整齐齐。清风拂面,在这里远眺,还能依稀望见蔚蓝的内海一隅。   她转头看见角落的回旋楼梯,这样豪华的复式公寓怎么可能是公司宿舍?   拖着小行李箱往回走,林晚晚掏出手机正打算问郑经理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却见一人从二楼慢慢走下,一身的白色家居服以及身上的气质与这里极为融洽。   “……顾先生?”一看到顾凯,林晚晚立刻想通了先后的事。   从她突然被调上总公司担任秘书助理,再到这间所谓的公司宿舍,此时此刻,自己怎会还想不明白?   这男人一意孤行,从来不顾念别人的感受,林晚晚心里郁闷,掉头要走,被顾凯一手拉住。   “协议书已经出来了,晚晚不看一看才决定走还是不走?”   林晚晚接过他递过来的协议书,不情不愿地在沙发上坐下。   不愧是顾家御用的律师,各方面写得非常细致。不管是保密协议,还是涉及他们的个人生活和工作,甚至是……   “孩子的抚养权?”林晚晚瞪大眼,不可置信:“我们三年的协议婚姻,怎么会涉及到孩子的问题?”   顾凯笑了:“晚晚,这是以防万一而已。毕竟以后如果涉及到这样的事情,引起不必要的纠纷就不好了。”   她基本上觉得这人是想太多了,不过律师的严谨是出了名的,写上这一条也是合情合理。   皱着眉头继续翻了翻,里面还提及三年后两人如果协议离婚,自己将会得到的不动产和补偿费用。   合上协议书,所有的条款清清楚楚,但是林晚晚却有种一直被顾凯牵着鼻子走的感觉。   心底涌起一股烦躁,她环顾四周,不高兴道:“顾先生借用公司宿舍的名义,这是打算金屋藏娇?”   顾凯挑挑眉,如果林晚晚的表情不是那么严肃,或者他会以为她在跟自己开玩笑。   “这确实是一位富商为了金屋藏娇用的,可惜他最近的资金周转出了问题,这才忍痛割爱。”   “顾先生,我不觉得我们有同居的必要。”林晚晚没有理会他的话,直截了当地说道。   顾凯看向她,摇了摇头:“在晚晚看来,这只是一段有名无实的婚姻。可是在我的父母眼中,我们是夫妻,难道一结婚就打算分居?”   林晚晚一窒,低头沉默了半晌,才抬起头。   “这事太突然了,我需要考虑一下。”   “可以,”顾凯爽快地答应了,“明早我要到外地出差一周,这么长的时间,晚晚应该能想清楚了。”   她正要点头,忽然想到这人明早才走,自己又已经退了之前租的房子,今晚他们岂不是要同居一室?   惊喜   林晚晚皱着眉头,坐在沙发上沉默了。   顾凯在商界打滚不少的时日,一眼就看穿她的顾虑,轻轻笑了:“卧室在二楼,晚晚可以挑一间喜欢的住下。”   她点点头,见顾凯绅士地拿起自己的行李箱,犹豫片刻,终究没有从他手中抢回,乖顺地跟在顾凯的后头上了二楼。   顾凯的房间在二楼的尽头,隔壁是书房,便于他工作。   林晚晚也就选了离他颇远的房间,顾凯看出她的用意,目光微闪,并未开口点破。   把行李箱拿入房中,林晚晚道了谢,低声道:“明早顾先生要出差,我就不打扰你休息了。”   顾凯一笑,有些无奈:“晚晚,难道你想我们两人空着肚子睡觉?”   她这才想起自己的晚餐,平日因为家教的缘故都是匆忙敷衍了事,只要胃不疼,林晚晚从来都不太在意。   厨房的冰箱里已经有用保鲜膜包好的菜,想来是顾凯为了方便,让人煮好送来冷藏,在食用前用微波炉热一热便可。   他工作虽忙,对自己还是颇为照顾的。   林晚晚扫了一眼桌上的荤素,暗暗想到。   顾凯喝了口汤,抬头说:“妈担心我一个人住在外面,也就经常吩咐厨房将饭菜和汤送过来。”   他顿了顿,望向林晚晚吃得颇为惬意的脸,眼底多了一丝狡黠:“我们结婚后,估计妈就不会再让厨房做了。”   “咳咳……”   林晚晚一口菜没来得及咽下去,被他吓了一大跳,好不容易缓过来:“顾女士的意思,是以后让我照顾你?”   顾凯毫不迟疑地点头:“说到底,你是顾家的媳妇,是我的妻子。我妈的思想比较传统,她一直觉得照顾好丈夫是份内之事。当然,妈也不会阻止或干涉晚晚的事业。”   提起所谓的“事业”,林晚晚的面色有些不好看了:“顾先生突然将我从分公司提上来,可否在之前先问问我的意思?“   顾凯垂下眼,轻声问:“晚晚以为,这是我私下授意的?”   原本心里笃定是他所为,这会儿看见顾凯的神情,以及他淡淡的语气,林晚晚忽然不肯定了:“……除了顾副总,还有谁会注意到我一个分公司小小的助理?”   “晚晚错了,”顾凯眼皮一抬,似笑非笑:“你怎么会是一个无足轻重的助理?很快,晚晚就将会是顾家独子的媳妇。”   听出他的言下之意,林晚晚怔了怔:“顾先生是说,这是你爸妈的意思?”   林晚晚心里憋着一股气,有些愤怒,更多的一种难言的无力感。   或许她的身份这样低微,在分公司处于人下的小助理实在说不过去,让顾家二老觉得丢脸,又不愿忤逆顾凯的意思,于是趁机把自己调到总公司当经理秘书?   顾凯叹了口气,林晚晚虽然面无表情,却仍是能看出她的不悦。   “你误会了,妈也是好意。”   他放下碗筷,低低解释道:“我们两人秘密结婚,不能对外界公布,又不在同一处工作,碰面的时候太少了……”   林晚晚明白,宋艳雅不赞同他们这样偷偷摸摸地结婚,终归是疼爱这个儿子,也就没有再反对。却更不想顾凯受委屈,这才会不着痕迹地把她调到总公司。   既可以让两人能够自然地见面,更不会引来旁人的怀疑——毕竟鸣威副总与郑经理的办公室在公司安静角落,鲜少人经过。   再就是,郑源据说是顾凯从小一起长大的好友,自是会帮忙圆谎,守口如瓶,隐瞒两人结婚的事。   不管怎样,这确实是对顾凯,甚至是林晚晚来说,最好的安排。   天下父母心,林晚晚能够理解宋艳雅的作法。   她不由想起躺在病床上四年的严茂兰,她的母亲,也时常这样关心自己,迁就着自己。   也正是如此,当初的林晚晚,才能比同龄人更毫无顾忌地去追求自己的梦想。   只可惜,这样的她,自十八岁那一年开始,再没有继续受到上天的眷顾……   饭后林晚晚主动收拾,将厨房整理好,自然而然地泡了两杯温牛奶,把其中一杯递给顾凯。   他的面色有点古怪,还是伸手接过。   “牛奶对促眠很有功效……”她一向有这样的习惯,想着自己一个人喝未免有点不把顾凯这个主人放在眼里,这才勉为其难地又泡了一杯。   这里的厨房一应俱全,井井有条,想必定期会有人过来整理。   顾凯年少的时候为了长个子,确实猛地喝了将近一年的牛奶。到后来,闻着奶味,已经有些反胃。   自此之后,便再也不碰了。   没想到十多年后,居然会有人给他泡上一杯,顾凯有点哭笑不得。   “时间还早,我带你四处看看这房子。”   林晚晚起初看见这宽敞奢华的客厅,以及能看见海边的宽大露台,已经相当吃惊。   没想到这里还有茶室,会客室,以及视听室。   茶室是参照日式的结构,米白色的榻榻米,低矮的木茶几,圆形的软席。一套暗黑色的茶具摆在木柜里,小小的却极为精致。   落地玻璃上挂着竹帘,颇有点古色古香的味道。   林晚晚笑了笑:“就算金屋藏娇,那位富商也是尽了心思。”   顾凯赞同地颔首:“听说他的那位喜欢喝茶,这才有了这间茶室。到后来,这里却还未享用过,就得急急出手了。”   “最终落在顾先生的手里,总是一件好事。”林晚晚赤足跪坐在软席上,单手撑着下巴,望向角落一盏泛着橙黄色柔和灯光的桌灯,唇边有了一丝浅笑。   “晚晚为什么这样说?”双臂环胸,顾凯看向她,目光中掠过几分兴致。   “最起码,那富商的一片心思被保留下来了。顾先生那么忙,估计除了床上被单和枕头,这间屋子并没有太大的改变,对么?”抬头睨了他一眼,林晚晚抿唇笑了。   没想到会是这样的答案,顾凯一愣,嘴角微弯:“晚晚确实了解我,也并非忙得无暇顾及,就是觉得没必要大肆动土。”   “房子而已,不就是拿来住的?安静舒适,便足够了。”   “顾先生的要求确实不高,说得却是在理。”林晚晚环顾一周,或许这间屋子包含了建造者无尽的心意。只是在顾凯的眼中,也只是一个用作休息的地方而已。   并非是家,或是她想象中安心的港湾……   视听室是全套的家庭影院,立体环绕音响,中央墙上的等离子电视。还有两个一人高的玻璃柜子,里面全是国内外的电视电影DVD。   地上铺了一层厚厚的地毯,随意摆放的方枕散落四周,带出一种温馨又轻松的气氛。   “这里有不少经典的好片子,什么时候一起看?”顾凯扫了眼柜里那些硬碟的名称,转头一问。   却骤然想起郑源曾跟他说过,约女孩看电影,必选恐怖片,而非文艺片,不由微微笑了。   也亏得郑源这小子敢说,当年约女友看片子,吓得面色苍白的是他,惊得扑到别人身上的也是他。   这脸丢大了,郑源却回味无穷,还每每回忆,唇边始终挂着甜蜜的笑意……   顾凯指尖在玻璃柜上一顿,迟疑地问了一句:“晚晚喜欢看恐怖片吗?”   林晚晚奇怪地睇了他一眼,摇头说:“国内的恐怖片不怎么出彩,国外的做得惟妙惟肖,不恐怖,就是看多了有点恶心。”   顾凯愣了愣,若无其事地走出了视听室。   林晚晚随他走到最后的房间前,问:“这里是做什么的?”   他笑着卖了个关子:“晚晚进去看看不就知道了?”   林晚晚狐疑地推开门,不过睇了一眼,便立刻怔忪在地。   宽敞空旷的房间,比之前的都要大,而且对墙壁作了隔音处理。   而在房里的正中央,摆放着一架黑色的三角钢琴。   广告   四年来,林晚晚再也没有接触关于钢琴的一切。   起初或许是怕触景伤情,再联想到那场毁了所有的意外,她一再自欺欺人地绕开了,忽略了,甚至将家里那一架具有意义的钢琴卖给了别人。   只是后来,林晚晚逐渐释怀,看着自己这双手,心底有的却是庆幸。   虽然不能在这个喜欢的领域中继续发展,她还是留住了这双手,能够照顾严茂兰,能够工作,能够像平常人那般做很多事……   唯独的一样,即便舍弃了,其实也没有什么。   这一刻,睇着房中的那架在记忆中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琴身,林晚晚怔怔地上前,抬手轻轻地抚上。   微微的凉意在掌心蔓延,每一分的碰触,都让她心底有一股熟悉的喜悦渐渐涌起。   指尖擦过那金色的竖琴,以及“Steinway&Sons”的标记。林晚晚仿佛能感受到当年身处舞台上的灯光投在自己身上的炙热,还有便是台下无数的观众,屏息以待,准备聆听台上之人出色的表现。   爸妈鼓励的温暖笑意,她心中无法言语的欢欣与激情,似乎在这一刻又悄然在脑海中闪过。   林晚晚迟疑片刻,右手在身侧握成拳,好一会才慢慢松开,重新抬起了左手,放在了低音区。   她低下头微微沉思,左手轻快地弹了几个音,黑白精灵在指下跳动的身影,美丽得让人几乎想要落泪。   顾凯倚着门,望向房里的林晚晚。   不同于平日的沉静,她的唇边噙着浅浅的微笑,似是碰上了多久未见的老朋友,发自内心的愉快,轻而易举地感染到身边的人。   镜片后的眼睛,流露出淡淡的光亮,仿佛是遇见了心爱之物。   “叮咚”轻响传来,顾凯不懂音乐,听着似曾相识的琴音,嘴角不经意地一弯。   之前突然兴起的让人把这个形体室改成钢琴室,终究是对的……   只是,站在钢琴前的人,笑容却渐渐淡了,消失了。   林晚晚听出琴音的生涩与不流畅,感觉到指尖的僵硬。四年的时间或许并不长,但对于一个疏于练习的琴手来说,足以致命。   她终于是把右手放在了琴键上,闭上眼,凭着曾经的记忆选取了自己最喜欢的曲子——肖邦的《夜曲》。   月色下,柔情似水的琴音从黑白琴键上流泻而出,温和,舒心,仿似是站在月亮的光华下,笼罩在一片祥和的夜色之中……   顾凯静静地看着她,想起四年前在台上专注的瘦削身影,终究是重叠在一起。   只可惜……   不等他仔细品尝这柔和的琴音,一道突兀而刺耳的响声将这场短暂的演奏中断了。   林晚晚收回手,面无表情地转身走向顾凯,与他擦身而过:“顾先生,我先去睡了。”   即便背对着他,侧着脸看不清神色,顾凯依旧眼尖地瞥见林晚晚脸上一闪而过的黯然与感伤。   他心下一突,原本想好的话终究没有说出,只轻轻地说:“……晚安,晚晚。”   顾凯望着她离去的背影,低低叹息。   这人比上次见面,似是又瘦了一些……   林晚晚回到房间,关上门,后背贴着冰凉的门板,长长地吁了口气。   伸出右手,仔细看,能察觉到指头地颤动。   方才,她还是太勉强了。   拆下鼻梁上的眼镜,视线一片模糊。林晚晚走向桌前,抽出纸巾细心擦拭着镜片,神色恍惚。   之前看见那架钢琴的喜悦已经从心里尽数褪去,留下的是数倍的低落和忧伤。   林晚晚明白顾凯是好意,可惜,此刻的她并非四年前的自己了。   不管是这双眼,还是右手,都不复以前……   这一夜,她在陌生的房间里睡得并不安稳。   支离破碎的场景在梦中反复出现,耳边尽是令人胸口生疼的尖叫与刺耳的刹车声……   林晚晚睁开眼,从枕头底下摸出手机。   七点十五分,又是新的一天。   昨晚的就像另一场不真实的梦,她甩甩头,想到离这里不远的那个房间。心里打算着,自此之后,还是不要再踏入,哪怕一步。   毕竟那一架钢琴,似是无时无刻地提醒着林晚晚,她不得不放弃的,以及曾经失去的……   顾凯已经离开了,林晚晚看着宽敞却又空无一人的屋子,面上多了几分庆幸。   经历了昨天的事,她不知道该用什么样的表情来面对顾凯。   不管如何,他也是出于一片好心。   只是,这番“好意”,却像是拿了一根针,狠狠地在好不容易稍微好转的伤口上又刺了下去。   这里离公司近,林晚晚不必像往日那样再拼命赶去。   换上职业套装,又稍稍化了淡妆——昨夜睡得不好,眼下一圈淡淡的青影,面无血色,双唇也泛着白,看上去怪吓人的。   从回转木梯上慢悠悠地走下,饭桌上放着一杯热牛奶,还萦绕着浅浅的白烟。旁边的白瓷碟上是两块三文治,中间夹着金黄色的煎鸡蛋和薄薄的一片火腿肉,散发着诱人的香味。   林晚晚怔了怔,瞅见碟子底下压着的一张纸条。   龙飞凤舞的字迹,落款是顾凯。   写明他今早六点赶往机场,让林晚晚考虑好协议书,一周后给与答复。   最后却是一句,对于昨晚的唐突表示歉意的话。   林晚晚放下纸条,扫了眼桌上的早餐,拿起一份三文治咬了下去。   她微微一笑,没想到顾凯的手艺挺好,应该经常自己做。   至于昨夜的事,林晚晚盯着那张纸条,叹了口气——不知者不罪,其实她当时绷着面皮,转身就走,也算是一种迁怒。   显然顾凯非但不介意,甚至主动道歉。   林晚晚坐在桌前,喝了口热牛奶,只觉浑身一阵暖和。   她为了大笔的医药费,不得不将自己“卖了”,注定在这场虚假的婚姻中处于被动的位置。   可是,顾凯不但给了自己极大的尊重,更是细心体贴,试图缓和两人之间的关系。   不得不说,他确实是个精明的商人,而且手腕一流。   两人要相处将近三年的时间,如果相敬如“冰”,与陌生人无异,很快就要被顾家二老看出端倪。   再就是,一对彼此关系恶劣的两人同居一室,恐怕无异于火星撞地球。   如果有朝一日要发展成那样,倒不如在一开头就打好他们之间的关系。   林晚晚笑了笑,两人说是合作伙伴,如果能成为朋友,或许也是个不错的主意……   初步的广告创意定了下来,林晚晚作为新手并没有参与其中。   不到两天,双方已经选好了广告的主角,亦是商家最近签下的形象代言人。   望见唐骏和江若衡略显释然的神情,林晚晚贴心地给两人泡了一杯黑咖啡——毕竟万事俱备,就得准备开工了。   这辑广告早就预定了电视晚上八点的黄金时间,又必须赶在商品投放市场前播出。余下的时间并不多,甚至可以说非常赶。   公司这次破天荒的让唐骏和江若衡两位秘书一起接手这件紧急的CASE,务求在最短的时间内完成广告拍摄,交给商家过目,足见其重视的程度。   当郑源把林晚晚叫进办公室,提出此次她将会作为助理跟随两位秘书到现场,并辅助他们的工作,她诧异得好一会才找回声音。   “郑经理,我刚来公司,有很多事务尚未熟悉,这次直接参与会不会……”   相对于林晚晚的迟疑,郑源却是笃定地笑了:“小林过谦了,这次的广告还得靠你帮忙。”   他顿了顿,直截了当地道:“不瞒你说,此次虽然是唐骏和江若衡全权负责,也必须通过你。我相信你的眼光,就怕小林会不愿意接受。”   林晚晚一愣,对上他肃然的脸,干笑道:“我作为助理,肯定是无条件服从公司的安排……”   “这次的广告将会采用即兴钢琴演奏的形式,代言人不是时下的演艺圈的人,却不逊于萤幕上任何一个明星。”   “被喻为是钢琴王子的宋晨,不知小林听说过么?”   说音刚落,郑源抬起头,看见的便是她骤然发白的神色,以及眼底一闪而过的隐痛与遗憾。   林晚晚平复了心绪,点了点头:“……多谢公司给我这么重要的学习机会,我一定不会辜负经理的期望。”   郑源随意点了下头,深深地看了眼林晚晚,示意她可以出去了。   选曲   广告准备工作如火如荼地加紧进行着,公司更是出资租下了一间宽敞的音乐室作为拍摄场地。   唐骏负责跟宋晨的经纪人进行沟通,而视察场地的任务就落在了江若衡和林晚晚身上。   第一次与这位严厉的秘书同行,她多多少少有些紧张。   江若衡鲜少开口,说话简略明了。能用一个字讲明白,他绝不会多说哪怕一个字。   林晚晚拘束地坐在车后座,侧头望着车窗外,神思恍惚。   这四年来,她一再避开关于音乐,尤其是钢琴。   于是,对其它方面完全不擅长的林晚晚,只能不停换工作,辗转在众多无关紧要的职务——不管是她的学历,还是经验,都不足以胜任其它职位。   毕竟林晚晚最擅长的,正是她极力躲避的……   “到了,”江若衡率先下了车,径直领着她往音乐室走去。   这是一间颇有名气的娱乐公司,装潢明净大气,更是不惜花费成本设立了各类的音乐室、录音室,甚至是明星的休息室。   林晚晚在来之前曾听唐骏说起,没想到这里比她想象中要更完善。   单看这音乐室的布置和各种最新的设备,足见这公司对硬件的重视程度。   林晚晚走了一圈,暗暗点头。目光落在正中央的黑色三角琴上,与顾凯家中的极品钢琴“斯坦威”不能相比,却也是日本近百年来最富盛名的牌子。   她转过头,认真地朝江若衡颔首:“江秘书,这里的设备相当好,按理说应该没什么问题……”   林晚晚尚未说完,两人自门外走入。   一个是礼貌微笑的唐骏,眼底却含着些许的无奈;另一人则是三十上下的漂亮女人,红色的套裙,红色的高跟鞋,以及一头如瀑的乌黑长发,精致的妆容,更是衬得她的容貌秀丽,自是有一股端庄贤淑的气质。   她一走入,环顾一周,便微微皱起眉:“唐先生,小晨用惯了‘斯坦威’,这种不入流的钢琴怎么能放在这里?”   “还有,小晨喜欢绿植,麻烦你们将窗台布置一下。这窗帘又脏又陈旧,不免会影响小晨弹奏的心情,也请你们一并换掉。”   毫不客气地将音乐室数落了一顿,语调却不紧不慢,面色淡漠,倒没有盛气凌人的感觉。   可是说的话,令在场的另外三人登时稍稍变了脸色。   唐骏上前几步,率先介绍道:“小林,这是宋晨的经纪人Coral小姐。”   江若衡估计之前已经见过她,只稍稍点头示意。林晚晚笑了笑,客气地说:“Coral小姐说得对,这间音乐室是比较简陋,毕竟这辑广告的拍摄时间并不多,临时准备的。”   对于她的识趣,Coral难得多看了林晚晚一眼。   身后的唐骏略显诧异,却沉默地站在了江若衡的身边。既然这件事郑源已经事先说明,林晚晚具有专业的素质,他们两人只需要从旁协助。   那么,这件事交由她处理是再好不过了。   林晚晚见Coral之前略有不满的眼神有所缓和,这才慢吞吞地继续说:“窗帘和绿植都容易解决,只是这架钢琴……既然宋先生用惯了‘斯坦威’,不如请专人将他平常使用的琴运到音乐室来?”   Coral听了,面色有点不好看了。   仿佛没有看到她神色的变化,林晚晚继续和和气气地说:“我们一定会请专业人士小心地把钢琴搬过来,绝不会有任何损伤的。想必宋先生和Coral小姐都希望这次的广告能拍摄得最好,让‘钢琴王子’给观众留下更加深刻的印象。”   “事关重大,或许Coral小姐需要跟宋先生商量一下?”   Coral深深地望向她,忽然笑了,比先前不知和蔼了多少:“林小姐说得对,这辑广告拍摄的时间有限,小晨接下来的日程已经安排好了,不好再拖延。”   “除了钢琴,其余的事就林小姐就看着办吧。”   说完,她到门边打了个电话,便以有事为由迅速离开了。   唐骏忍不住朝林晚晚竖起拇指,叹了一声:“Coral是出了名的挑剔,小林怎么摆平她的?”   连一向鲜少有好奇心的江若衡,也将视线投在了她的身上。   林晚晚耸耸肩,苦笑道:“她那不是挑剔,根本就是刁难。‘斯坦威’的钢琴,不是在美国就是德国制造的,必须要提早多少时间预订。广告拍摄在即,让我们去哪里找一架这样的钢琴来?”   “价值几百万的钢琴,公司也不可能向国家级的交响乐团借吧?”   唐骏摇头:“就算真的借来了,一点损伤足够我们卷铺盖走人。”   林晚晚赞同地点头:“即使宋晨这几年来颇有名气,看怕也不可能买得起‘斯坦威’的钢琴……”   “退而求次,然后让Coral知难而退?”难得江若衡睇了过来,低声反问。   唐骏也笑了:“小林这次处理得很妥当,看来郑经理的眼光不错。”   “你过誉了……”林晚晚被他夸得有些不好意思,局促地低下头:“希望刚才的事,没得罪Coral就好。”   毕竟之后还有一段合作的时间,如果对方故意为难,事情就难办得多了。   “这样损人不利己的事,Coral不会做的。”唐骏拍拍她的肩膀,消除了林晚晚的顾虑。   扫了眼四周,他打电话让人到花店买绿植,务必今晚之前送到。   林晚晚自告奋勇:“窗帘的事,就由我去办吧。”   一般的店里有已经做好的窗帘,颜色和布料是固定的。   她离开音乐室后,在市中心的商场甚至是街上走了一圈,仍旧没找到适合的窗帘。   毕竟Coral的要求是干净整洁,米白色的窗帘最符合要求。可惜平常人家里怕脏,根本不可能会买容易沾上灰尘变色的白窗帘。   于是,林晚晚一无所获地回到顾凯的屋子,甩掉鞋子,趴在客厅柔软的沙发上,累得说不出话来。   明早就要开始拍摄,必须要把窗帘的事解决好。要不然,估计Coral的脸色得更糟糕了。   林晚晚忽然想到昨晚那间钢琴室,迟疑了一会,还是赤脚上了二楼,推门走了进去。   落地窗上挂着的白纱帘子,在月色下透着盈盈柔白的色泽。   她抿了抿唇,暂时借用这几块窗帘,估计顾凯知道了也不会小气地跟自己发脾气吧……   早早来到音乐室,林晚晚打算在众人来之前挂上窗帘,免得又引来Coral的不悦。   俗语说得好,宁愿得罪小人,也别得罪女人……   轻轻推开门,室内传来一阵阵悦耳的钢琴声。   林晚晚顿住脚步,凝神听了一会,总感觉有些奇怪。   等她进了门,这才发现唐骏、江若衡,甚至是Coral都已经到了。   林晚晚正略略吃惊,唐骏看向她手中的窗帘,浅笑道:“小林,Coral小姐带来母带,让我们挑选琴曲。你也一块来,窗帘待会我跟小江再挂上去。”   她点点头,放下东西,走到他们身边。   Coral依旧是一身抢眼的红色套裙,却仍是穿出了高贵优雅,而非艳丽的庸俗。   她挑眉睇了林晚晚一眼,并未多说,倒了带重新播放。   “一共三首曲子,小林在其中挑一首就行。”唐骏低声交代,林晚晚点头应了。   只是听着熟悉的琴曲,她的眉头却渐渐皱了起来。   这辑广告是为情人节巧克力准备的,曲目为了体现这样温馨的氛围,皆是选了柔和的“夜曲”体裁。   “夜曲”是爱尔兰作曲家菲尔德所创,而肖邦的二十一首夜曲则是其中最出色的代表作品。采用的是中速或慢速,更侧重于抒发情感,确实非常适用于这一次的广告。   可是,宋晨的琴音……   等曲子播放完毕,Coral摁下结束键。   唐骏亦将目光投向了林晚晚,却见她微微摇头:“怎么,三首曲子都不合适?”   林晚晚见Coral的面色立马差了,尴尬地笑着解释道:“不,三首曲子跟这辑广告的意境非常吻合,宋先生和Coral小姐的选择相当适合,只是……”   “林小姐,只是什么?”Coral知道林晚晚只是一个小小的秘书助理,但是郑源的态度,似乎是更趋向于把广告交给她来负责,让Coral也不得不对她有所重视。   毕竟,这一次的广告对于宋晨来说,是一次非常重大的转折,只许胜不许败!   林晚晚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小声说:“我听过宋先生四年前的演奏,比现在的……要好。”   言下之意,宋晨这四年是退步了很多。   这样直白的话,无疑是当面打了Coral的耳光,她脸色变了变,极有涵养地慢慢平复了心底翻腾的情绪:“小晨是四年前的肖邦钢琴比赛冠军,林小姐这样说,分明是对他的不尊重。”   林晚晚看着她,目光没有半点犹疑,轻轻地道:“Coral小姐,我只是实话实说。当然在广告里,这样的水平已经足够了。可宋先生既然是当年的冠军,广告在电视上一播放,专业人士都能听出其中的差距。”   “Coral小姐觉得,这是鸣威的损失,还是宋先生的损失?”   放弃   Coral踩着四寸的高跟鞋,沉默地转身离开了。   林晚晚低下头,习惯性地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刚才的话,表面上说是为宋晨着想,到头来不过是自己的私心作祟。   不管怎么说,她三岁开始学习音乐,已经练就了不同于常人的听力。刚才的琴音若是就这样敷衍了事地在电视上播出去,林晚晚第一个就难以接受。   唐骏叹了口气,唇边噙着一抹苦笑。   看怕这一回,真是把Coral完全得罪了……   唐骏试图打电话给Coral,想着放低姿态道歉,或许能挽回些什么。可惜她始终关机,在他打算要将事情告知郑源,再商榷对策的时候,破天荒的,傍晚前Coral主动联系了他。   语调有些冷意,却不至于失礼。   最让唐骏吃惊的是,宋晨要求晚上亲自前来一起挑选曲目。还有就是,想见一见那位否决了他所有琴曲的助理小姐。   不管宋晨是过来发脾气,还是要为难林晚晚,都必须尽早解决这事,免得广告的进度被影响而拖慢。   林晚晚早就回到了顾凯的公寓,接到电话再赶回来。正好是下班高峰期,又在主干道遇上车祸,足足迟了将近一个小时才赶到。   刚推开门,就能听到Coral不悦的声音,她快步走入,急忙赔笑道:“路上堵车,让各位久等真是对不……”   “林……晚晚?”还没道歉完,便听见琴前一人站起身,直直地睇了过来,视线紧紧锁在她的身上。   林晚晚一怔,转过头。   只见一位身穿白衬衫、白色西裤的高大男子缓步而来,梳得整齐的乌黑长发贴服地落在肩头,双眼透着灼灼目光,眸底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诧异与欣喜。   仿若从画中走出的翩翩公子,难怪被誉为“钢琴王子”。   宋家本来就是音乐世家,他从小的穿着不是衬衫就是西装,甚至每颗扣子都扣上——这四年,看来宋晨一点都没变……   宋晨这一开口,不但Coral惊讶,连唐骏和江若衡也露出一分狐疑。在之前,根本从未听说过林晚晚居然会跟钢琴王子认识。   又或者,郑源正是基于这件事,才会将广告交由林晚晚负责?   “好久不见了,宋……先生。”相对于宋晨欣喜的笑容,林晚晚的表现得有些冷淡。   早就知道会碰上这位“故人”,心里也已有了准备,可惜面对面的时候,仍是让她有些不自在。   “林晚晚,你改变了很多。”宋晨上下打量着她,由衷地叹道。   “四年了,该改变的总会改变。”她并不打算跟这位钢琴王子叙旧,难得扯出一抹笑意调侃道:“难不成还想我年年十八,那得羡煞多少女生?”   林晚晚悄悄向唐骏使了个眼色,后者会意地笑着转入了正题:“宋先生,关于选曲的事……”   闻言,宋晨垂下眼,轻轻笑了:“之前的三首曲目入不了林晚晚的耳,那就都不要了。”   说完,他抬起头,看向林晚晚:“弹奏什么样的曲子,由你来决定。”   跟中规中矩的外表不同,这位钢琴王子竟然一如往常的任性。林晚晚皱了皱眉,走到了钢琴边上:“……这不是我一个人能定下的事。”   回过头,不期然地对上Coral震惊的神色,她的眉头皱得更深了。   唐骏适时解围道:“我跟小江对钢琴曲并不熟悉,要不小林跟Coral小姐商量一下?”   “不必了,就按照小晨的意思,让林小姐挑选曲目。”Coral若有所思地望向林晚晚,一开口却说出令人更为惊诧的话。   这样互相推诿,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将曲目确定下来。   林晚晚侧头,瞥向宋晨放在琴上的修长双手,垂下眼帘,避开了他炙热期待的眼神。   “你的琴音退步得太多……那就选一首稍微简单的,贝多芬的《月光曲》第一乐章。”   “遵命,”宋晨对于她提出这首等同于初学者才会弹奏的曲目毫无异议,低下头,强迫自己将注意力重新回到指下的琴键上,专心地弹奏起来。   在唐骏和江若衡听来,流畅且没有任何停顿,优美动听的琴音,却被林晚晚挑出了好几个毛病,重新弹奏了几次,琴曲这才勉强确定下来。   唐骏低头看到手表指向了九点,便提醒道:“时间不早了,今天就到这里,先去吃晚饭吧。”   林晚晚狠狠瞪向琴前坐着的,表情无辜地朝她笑的人。   宋晨分明是故意的,一首简单的曲子居然出现那么多低劣的小错误。虽然旁人没能听出这些问题,对于琴手来说却是难以忍受的。   想到最后一班公交的时间差不多了,林晚晚打算先走,却被宋晨挽留了。   “刚才麻烦你这么久,晚饭我做东,如何?”   她想要拒绝,Coral却也开口劝道:“没想到林小姐跟小晨是旧识,既然一起合作,也该多多沟通。”   理由这样充分,林晚晚想推辞都难,只能随他们去了附近的餐厅。   已经过了晚饭时间,餐厅里的人并不多,一行人直接要了包厢,免得宋晨的出现引来不必要的麻烦。   替几位女服务员签了名,宋晨自然而然地坐在了林晚晚的身边。   “这四年……你过得怎样?”   “还不错,”她盯着自己面前的杯子,淡淡应了一句。好歹还没饿着冷着,严茂兰庞大的医药费也有了着落,确实是不错了。   这样的回答明显是敷衍,宋晨敛了笑容,却并不恼,反而感慨地说:“你不在,这四年来我总觉得无趣了许多。”   “这是你退步的藉口?”林晚晚不以为然地撇了撇嘴角,无意识地晃了晃手中的空杯。   宋晨伸手替她斟满了茶,态度自然从容,丝毫没有任何芥蒂。他看向林晚晚,眼底噙着一丝苦涩:“那一日之后,你就像是人间蒸发,根本打听不到半点消息。”   “林晚晚,我很担心你。”   喜欢连名带姓地叫她,这一点宋晨依旧没变。   林晚晚无所谓地笑笑:“宋先生看到我现在很好,那就足够了……至于广告的拍摄,希望你能尽心尽力地配合。”   “这是自然,”宋晨顿了顿,终究是将这次的事坦白:“除了老师,也只有你会毫不留情地指出我的退步。不是疏于练习,又或是不够用心,而是……”   林晚晚睇着他,接过了话头:“的确,你的心乱了,更看重其它无关紧要的东西。”   宋晨轻轻点头:“我已经二十四了,必须为以后打算。”   听出他的言下之意,林晚晚放下双筷,蹙眉道:“你要放弃钢琴,然后去做明星?”   “可以这么说,我的音乐造诣这几年都在瓶颈中,没有任何突破的征兆,只能退而求次到别的领域。”宋晨喜欢钢琴,却不希望一年一年的在原地踏步,而想寻找一种突破。   相信   宋晨盯着身侧的人秀丽的侧脸,即使分别四年,他依旧能记清楚往日的一点一滴。   林晚晚喜欢的肖邦,演奏时嘴角噙着的一点浅淡愉悦的笑意,指尖飞扬,乌黑的双眸散发出温暖且绚丽的光芒。   学音乐的人,或许开始是喜欢琴的。只是日复一日的练习,无休止重复同一首曲子,感觉早就变得麻木,甚至于变成一种习惯,一种机械性的动作。   她却由始至终的,没有失却这份对钢琴的执着,对钢琴的欢喜。   这也是宋晨心下羡慕的,也是最为欣赏林晚晚的地方。   四年前,如果她不是突然失踪,没有到最后的决赛场地。当初肖邦比赛的冠军,根本不可能是他自己。   兴许当年的他有能力,也有更多的热情。可惜,宋晨很明白,自己之后的几年,甚至无法超越当初的林晚晚。   这个女子,以往可能是他奋斗的目标,是他对音乐的憧憬。只是在这四年间,宋晨禁不住会想念。   林晚晚对音乐的认真,容不得半点沙子。总是会毫不留情地指出他的小错误,给他自我调节的空间,一点一点的进步。   宋晨曾以为,他们能够像当初那般,互相提携,一并参加更多的比赛,勇夺更多的荣耀。   只可惜,林晚晚像是人间蒸发那样,再也没有在他面前出现,更是从此之后退出了这个音乐的舞台。   饭桌上,宋晨热情地替林晚晚夹菜,又特意让服务生送来一壶菊花茶。   一旁同桌的唐骏等人看得满脸惊讶,这位“钢琴王子”说不上难以相处,却有着琴手特有的傲气。对人冷淡疏远,从未见过这样殷勤亲切。   为此,唐骏望向林晚晚的眼神不由带上几分若有所思。   林晚晚多番推脱,宋晨依然顾我,也就由得他去了。   总归以后要合作不短的一段时日,若是两人撕破脸并不妥当。   尽管,林晚晚并不想跟宋晨有所深交。   以前的他们或许算得上是琴友,彼此鼓励互勉,有着相当深厚的感情。   可是在四年后的现在,却是林晚晚极力避开的……   不经意地瞥了眼宋晨那双修长白皙的手,她的心情复杂难明。   林晚晚挣扎了多少时日才平复的心情,此刻再度隐隐作痛起来。   多少的晚上,她半夜醒转,看着自己这双曾经支离破碎的手,眼底的涩意不论如何都忍不住。   林晚晚日夜梦想着,回到四年前的那一天,还能继续她最爱的钢琴,还能弹奏她最喜欢的肖邦,还能站在那个备受瞩目的舞台上,继续她的梦。   可惜,梦碎了,她也该醒了。   如今的宋晨轻而易举地舍弃掉自己想要的,却再也得不到的,让林晚晚只觉满心的苦涩几乎要倾泻而出。   匆匆扒了几口饭菜,林晚晚早已没了胃口。   放下双筷,她枯坐在桌前,表情冷淡,怔怔地望向窗外。   宋晨几次尝试提起话题,林晚晚敷衍地应了两声,他只得悻悻作罢。   “林晚晚,我送你回去。”饭后,几人一起走出餐厅,宋晨侧过头,微笑着对她说道。   林晚晚正要摇头,便见Coral上前皱眉道:“小晨,你现在是公众人物,不能到处走。有什么事,明天再跟林小姐商量吧。”   想到接下来的几天都要拍摄广告,林晚晚身为助理必须到场,宋晨也就不再坚持,客气地跟几人道别,与Coral开车离开了。   林晚晚吁了口气,一直沉默的唐骏适时开口:“小林,我送你回去吧。”   她没有异议地点头,毕竟最后一班公交已经没有了。   只是一坐上车,没多久,唐骏便问出了一晚上的疑惑:   “小林以前跟宋晨认识?”   林晚晚垂着眼,低声答道:“四年前有过几面之缘,后来没有再联系了,没想到他还记得我。”   听出她不想再细说,唐骏知趣地并没有继续追问。   回到顾凯的公寓,空荡荡的房子,此时犹如是林晚晚的心。   她随手把钥匙扔在茶几,倒在沙发上,浑身的倦意怎么也止不住。   合上眼,林晚晚作了几个深呼吸,这才起身到厨房给自己倒了一杯宁神的菊花茶——没想到宋晨连她这样一点小习惯,四年后还能记得那么清楚。   双手围着杯子,暖意从指尖慢慢延伸,林晚晚舒服地喟叹一声,打开随身的笔记本电脑,打算看看明天广告拍摄的进度。   虽说她之前已经浏览了一遍,却比较粗略。明天进入正式地拍摄,就由不得自己一知半解了。   才看了一会,客厅的电话突兀地响了起来。   林晚晚犹豫了片刻,终于是接了。   “这么晚才回来……见到宋晨了?”顾凯的声音徐徐而来,平静温和。   “嗯,见到了,还一起吃了晚饭。”林晚晚没有隐瞒,简略地说了晚上改曲的事:“那么多的钢琴手,为何公司选中的人会是宋晨?”   顾凯听出她声线中的疲倦,却没有恼怒,轻轻叹道:“宋晨作为四年前的肖邦钢琴赛的冠军,在国内的知名度相当高。再加上他俊朗的外表,以及身后的音乐世家,是最适合的广告代言人。”   “最重要的是,宋晨正打算进军娱乐圈,这辑广告等于是他的敲门砖。鸣威这样的广告巨头,正是他打出名堂最好的合作方。”   “这件事对双方来说都是百利而无一害,挑中宋晨也是必然的了。”   说起公事,顾凯头头是道,林晚晚没有任何反驳的机会。   宋晨放弃音乐,却要到娱乐圈这样的大染坊之中么?   她抿了抿唇,又问:“那么你让我负责这次的广告,又有什么用意?”   林晚晚就不相信,这回全是郑源一人的意思,顾凯从头到尾都没有插手!   “不错,这是我跟郑源商量后确定的结果。”顾凯并没有丝毫隐瞒的意思,坦然相告:“试问在鸣威里面,谁的音乐造诣、对琴曲的敏感度,甚至是对宋晨的熟悉度比得上你?”   “想必,晚晚也不愿意公司里的门外汉,把这次的广告搞得乌烟瘴气吧?”说到最后,顾凯不禁低低地笑了。   “晚晚,有你在,我相信这次的广告一定会非常成功。”   林晚晚蹙起眉,顾凯总是说得有理有据,让人反驳不得。   只是这句“相信”,却令她的心微微一暖。   失去了弹琴的双手后,这是第一次有人如此肯定自己的能力。   凭着这一句话,林晚晚又怎能不把那辑广告做得最好?   果然是无奸不商,顾凯寥寥几句,就让她不得不认真起来,用心监督此次的广告……   她蹙起眉,总觉得每一回都被顾凯拽着走,虽然不情不愿,最后还是跟着他走上相同的步调。   林晚晚在这边沉默,那面的顾凯已经能想象到她如今皱着脸不悦的表情,唇边上扬的弧度更深了。   挂电话前,他噙着笑意告诉林晚晚一个突兀的消息:“明天晚上妈要出去,指明你这个准媳妇陪她。”   闻言,她愕然了。拒绝的话在嘴边溜了两圈,终究是吞下了。林晚晚可没有忘记两人签下的协议书,里面有写明需孝顺和尊重双方父母。   想起宋艳雅对她不冷不热的态度,林晚晚头疼地皱起眉头,一脸悲壮地应下了。   月光曲   第二天的广告拍摄还算顺利,宋晨全程高度配合,又有鸣威的专业拍摄团体在场,比预料中的进度快了不少。   林晚晚站在角落,看着音乐室内一身黑色燕尾服的宋晨坐在钢琴前,悠扬的琴音响起,他半垂着眼,似是专注,又似是沉浸在乐声中。   只有她察觉出宋晨琴音中的心不在焉,以及像机器一般毫无感情地将曲子复述了一遍……   不自禁地蹙起眉,林晚晚面上掠过一丝不悦。   比昨日的琴曲还要糟糕,宋晨这样应付了事的态度,令她心底颇为愤怒。   他是有恃无恐,知道在场的并非专业人士,于是打算敷衍到最后吗?   两部摄像机在室内移动,宋晨似有若无地对着镜头,让工作人员相当满意,直道这位“钢琴王子”非常上镜,也极为适合进入演艺圈。   林晚晚不置可否,缓缓走到摄像机后面,视线直直地盯着琴前的人。   确实,剪裁得当的服装,勾勒出宋晨硕长的身形。乌黑的长发用一条浅色的带子松垮垮地绑着,清雅中流露出几分不羁。   清俊的侧脸,半阖着的眼眸透着丝丝暖意。仿若目光落在钟爱的女子身上,幽远且迷人。   可惜,在林晚晚的眼中,只听到这人糟糕透顶的琴音!   许是她不满的视线过于炽热,宋晨微微抬起头,朝这面淡淡一瞥,骤然间停住了指下的琴音。   在场的工作人员一怔,不明白这位钢琴王子怎么说停下就停下了,先前毫无征兆。   Coral得体地笑着走了过来,对众人歉意道:“想必小晨觉得这曲子弹奏得并不满意,让他休息一下,待会辛苦各位重新再来了。”   她这一开口,大多表示谅解,领着宋晨去了外面的一间临时休息室。   Coral压下心底的不悦走在前头,发现宋晨并未跟上,回头一看,他正站在林晚晚的身边,低声说着什么。   她略略皱眉,自然四年前的事,Coral也听说过一些。   宋晨当年确实引人注目,可是比他锋芒更甚的,是一位被誉为音乐天才的女孩。   至于后来为何突然弃权,没有参加决赛,带着宋晨出国进修的Coral并不是十分清楚。   只是宋晨的表情,熟稔的态度,以及眼中闪烁的光芒,都让她明白一件事:这个女子必定是当年那位音乐天才了。   宋晨生性骄傲,自学琴以来,鲜少遇到对手。   即便是知名的音乐家,能让他真心佩服的人也并不多。   而在他心目中最为重视的,便是四年前跟他一起参加大赛的那一位天才琴手。   不必多想,这位小助理,必定就是那人了。   Coral有些忧心,敬佩与重视是一回事,却没想到林晚晚对宋晨的影响会这么深。   宋晨或许这两三年,音乐的造诣停驻不前,却从来没有弹奏了一半的曲子便停下的坏习惯。   在另一方面来说,他是个完美主义者,一首不完整的琴曲,说明的便是一个不完整的琴手——可是林晚晚一个目光,就让宋晨放弃了自己一直以来的坚持。   这让Coral不能不警惕。   “……形同嚼蜡,这就是你现在的音乐?”林晚晚叹了口气,心里有些不明白宋晨是不是故意的。   以他当年的天分,林晚晚不相信会退步到这样的水平。   宋晨目光微闪,眼角微挑:“你的耳力,还是跟以前一样的好。”   林晚晚睨了他一眼,有些分辨不出他这话的意思:“你的表现,难道是为了测试我的耳力?”   见她动了怒,宋晨眨巴着眼讨好地笑了:“当然不是……这两年,我始终突破不了瓶颈,对音乐的热情也越来越少。”   “听得出来,这回的演奏没有半点错误,却完美得跟复读机一样。”林晚晚撇了撇嘴,垂着眼帘目光微沉:“你弹奏的时候,都在想什么?”   宋晨一愣,自然而然地答道:“脑海中当然是乐谱和拍子。”   “很标准的答案,”林晚晚低下头,额前的碎发落在眉头,掩住了她眼底的神色:“四年前,我记得问过你相同的问题,那会是怎么回答的?”   “意境和画面?”宋晨想了想,当年两人在后台提起这事,自己也是答得理所当然。   可惜,四年后的今天,他几乎要忘记自己原先的答案。   “那时候年纪小,还比较感性……”   宋晨话语一顿,听出了自己是在辩解,不由打住,无奈地笑了笑:“林晚晚,我果然不能少了你。什么时候,你才能继续在我的身边,并肩而行?”   “这是不可能的了……”林晚晚皱着眉头,看向不远处的那架钢琴。   四年前,她曾有一刻想过这样的事,跟宋晨一起站在钢琴界的最前端,成为知名的钢琴家,甚至扬名内外。   可惜,那不过是一个少女曾经的,不复存在的美梦罢了……   “只要你愿意,没有什么不可能的。”宋晨盯着她,敛下了笑意,神情真切。   林晚晚无奈得扯了扯嘴角:“宋先生,请不要开玩笑。”   望见Coral走前来,朝她点点头,林晚晚适时走开了。   宋晨还要跟上去,被Coral拦住了。   Coral的脸色有些不好看,低低劝道:“小晨,注意你的言辞举止,难道还没出道,就想出绯闻毁了自己的形象?”   停下脚步,宋晨没有再跟过去。   以为他听进去了,Coral这才暗暗松了口气。   接下来很顺利,没有NG一次就过了,而宋晨的《月光曲》突然间恢复了原来的水平。   林晚晚眉头一松,暗想着这人终于认真起来了。   今天的部分拍摄结束,众人打了招呼,准备收工离开。   林晚晚想到晚上跟宋艳雅的约会,慢吞吞地收拾着,不想那么早走出去。   据说顾凯的妈妈会屈尊降贵地过来接她,时间是六点三十。   据说她非常讨厌别人迟到,顾凯特意提醒林晚晚最好提早五分钟在门外等……   看着手表的指针,六点十五分,她认命地抓起包包,跟唐骏打了一声招呼,准备离开音乐室。   “林晚晚,待会一起去吃饭?我记得附近有一家不错的西餐厅,里面的红酒很不错。”宋晨悄悄凑过来,低声邀请。   她摇摇头,脚步不停,径直往外走:“抱歉,我约了人……宋先生,你今天的演奏相当不错,希望明天能够保持。”   “你不问我下午为什么能弹得比之前好?”宋晨快步跟上林晚晚,抓着她的手臂,眼神灼灼。   她皱起眉,尝试抽回手,却被宋晨抓得更紧:“这是你该有的水平,不该妄自菲薄的。”   “林晚晚,你真的这样觉得?”他低着头,缓缓笑开了:“刚才你跟我说意境,该没有忘记,贝多芬当初是因为朱丽叶才有了《月光曲》。”   “我只希望,我们的结局不会跟他们两人一样。”   朱丽叶是伯爵的女儿,跟贝多芬因为门第悬殊的原因而被逼分手。正是如此,贝多芬才会将这样的封建门第制度而产生的愤怒与悲痛创作出这首《月光曲》。   除了第一乐章,接下来的两个乐章都极为激切高昂,可见贝多芬当年的悲愤与痛苦有多么深厚。   可是,她不是朱丽叶,宋晨更不会是贝多芬。   如果真的比较起来,以林晚晚的家庭背景,也是配不上宋家子弟的。   宋晨的意思,她根本不可能听不出来。   若是四年前,林晚晚或许会欣喜若狂,红着脸迟疑地点头。   如今,她只得默默地抽回手,默默地退开两步。   四年的时间,改变的东西太多了。   比如当初的朦胧情意,比如当初的雄心壮志,比如当初对音乐的热情……通通在这一千多个日子里,一点一滴地消磨殆尽。   远远望见顾凯所说的车牌号,手表指向六点三十分,必然是宋艳雅到了。   林晚晚没有跟宋晨过多的牵扯,回头看到快步而来站在他身边的Coral,匆忙离开,钻入黑色的宾士后座。   宋晨被Coral急急拦住,林晚晚看着他的身影自车窗外渐渐缩小,消失。   脸面   林晚晚回过神,察觉到坐在对面的宋艳雅正用不太高兴的目光盯着自己。   今天的宋艳雅一身浅灰色的衣裤,剪裁贴身得体,衬着她保养极好的白皙面容,以及挽起的长发,不经意间透出一股低调的雍容华贵。   反观自己,林晚晚为了穿着正式,特意去商场淘了一套米白色的工作装。规规矩矩的开领衫,纽扣除了第一颗,都扣得严实。短裙几乎到膝头处,相当拘谨保守。   虽说也是一个小有名气的牌子,可惜当初买的时候是断码,没有适合林晚晚身材的中号,只好勉为其难的要了一件大号。   远看还过得去,近处仔细看,不难瞧出衣裙肥大,完全遮掩住林晚晚的纤腰。   如今跟宋艳雅坐在一起,更突出了她的寒酸。   林晚晚面色颇为不自在地往外挪了挪,礼貌地问:“不知道伯母晚上想去哪里走走?要不要先吃饭再去?”   宋艳雅侧过头,路灯微弱的光芒在她的侧脸闪过,沉默一会才开口道:“先去百货商场,然后再到餐厅。”   既然她已经决定了,林晚晚也不好再说什么,闷闷地独自坐在一边,不知如何跟宋艳雅沟通。   俗语说道:祸从口出。   免得露出马脚,林晚晚眼观鼻鼻观心,索性不跟宋艳雅闲聊。   可惜她不吱声,不等于宋艳雅亦会一直沉默下去。   “顾凯去出差,什么时候回来?”   林晚晚立马坐直身,低声答道:“他要出差一周……”   宋艳雅淡然地打断她的话:“我问的是具体日期,他哪天回来?”   “这……”林晚晚从来没有注意这一点,顾凯说出差一周,她也是听过就算了。具体到哪一天,她心里还真没谱,不敢胡乱说话。   如果顾凯走之前跟宋艳雅说过,自己这一胡诌,不就露馅了?   “怎么,你连未婚夫具体哪天出差回来都不清楚?”宋艳雅的神色越发不悦,冷声道:“这么多天,你有时间跟别的男人拉扯,却没有时间打电话给顾凯,关心关心他?”   林晚晚心下叹气,显然刚才的那一幕,还是让她看到了。   “那是公司一起共事的同事,有紧要事说,比较焦急,这才……”   她斟酌着字词解释,宋艳雅却没有耐性听林晚晚的狡辩之词。   “顾凯选择了你,我跟他爸尊重他的选择。他暂时不愿意公开你们之间的关系,我也能理解,可是却不是放任和姑息。”   她顿了顿,目光犀利地扫向对面的林晚晚。   “希望今晚的事,不会再有第二次。”   “最后一句,你对我的称呼该改了。”   宋艳雅的语调由始至终没有咄咄逼人,更没有大声指责。只是平淡地叙述,表情平静。   仿佛她刚才不是在说林晚晚的不是,而是一位长辈在苦口婆心地循循诱导。   林晚晚抿着唇,没有再跟她争论此事。   可是那简单的一句“妈”,几次张口,她依旧叫不出来。   最后,她只得轻轻地说了声抱歉。   “刚才那位,是不是最近在电视上频频出镜的宋晨?”宋艳雅对于林晚晚的态度并不十分满意,只是不屑于跟她计较。   既然是她儿子喜欢的,往后就得生活在一起,没必要现在就把关系弄得那么僵。   到时候,让顾凯为难,就是她这个当妈的不是了。   嫁入顾家这么多年,宋艳雅学会的不只是如何在上流社会的交际手腕,以及练就的有内至外的优雅气质。更多的,却是隐忍与权衡。   将会成为她媳妇的自己人,又何必一再为难?   方才的话,足以提点了林晚晚,让她有所警惕和收敛——这便足够了……   如果她依旧我行我素,一而再再而三地挑战顾家的脸面,那就别怪她宋艳雅不客气了。   闻言,林晚晚颇为乖巧地应道:“宋晨现在是公司最近一辑巧克力广告的代言人,有打算进军演艺界。”   “演艺界么……那真是可惜了,”宋艳雅轻描淡写地叹了一声,视线从她的身上慢慢移开:“四年后的久别重逢,让他情不自禁了?”   林晚晚怔了怔,垂下眸:“没有可能的事……”   她的声音渐渐低了下去,自己早该明白,嫁入顾家,宋艳雅又怎么可能不去查清楚她以前的事,让一个来历不明的女人跟顾家独子在一起?   胸口闷闷的,林晚晚只觉心底的那处伤,再一次地被人翻出来,狠狠地撒了一把盐,□裸地呈现在人前。   顾凯那次是如此,在宋艳雅面前……更是这样……   好在,宋艳雅没有详谈的打算,就此停住了话题。   林晚晚低头盯着自己的膝盖,没有做声。   车子停在市内最富盛名的百货商场——不止是因为这栋七层高的大型商场物品齐全,衣食住行样样皆有,更多是因为这里的消费水平,并非一般家庭能承受得了的。   林晚晚被动地跟在宋艳雅身后,目不转睛,对于这里一件件等于是她月薪甚至是年薪的东西毫无买下的兴致。   四年来她节衣缩食,只为了能省下更多的钱。不必要的东西,林晚晚从来不碰,甚至吝啬于给一个眼神。   宋艳雅像是这里的熟客,带着她直接去了一间宽敞的门面。   服务小姐甜甜地称呼她一声“顾太太”,举止得体,没有过分的热络,更没有所谓的讨好。尽职地替宋艳雅将要求的衣裤拿到她的面前,并没有多话。   相貌甜美,进退有度,一看就知道训练有素。   没有让人感到拘束,却也没有被冷落的感觉。这样的氛围轻松自在,很容易激起顾客的购买欲……   林晚晚随意地环顾一周,偷偷瞄了眼最近的一张价钱牌,吓得立刻站直身,有点惊魂未定。   旁边的是一只黑色的手提包,约莫两个巴掌大小。而引起她注意的,自然是上面挂着的一块写着“on sale”的小牌子。   至于价钱,林晚晚小心地又瞅了一眼。   一二三个零,显然她没有看错……   想起她身上这件打了四折的套裙,也才两百块不到……   “小姐,这边是试衣间,请跟我来。”服务小姐忽然走到林晚晚的跟前,微笑着指向前方。   林晚晚愣了愣,扭头瞥见宋艳雅不悦地皱起眉,这才模模糊糊地记得,刚刚她似乎问了自己什么,然后自己迷糊地点头了。   “这件衣服不错,你去试试。”宋艳雅将这句话又重复了一遍,悠闲地踱步到店里的别处,丝毫不给她拒绝的机会。   林晚晚无奈地看了眼她的背影,只得随服务小姐进了试衣间。   这是一件粉色的连衣裙,V字领,隐约露出小巧的锁骨,以及白皙的肩头。蓬蓬的衣袖,更突出了她修长纤瘦的手臂。   收腰的设计,贴身的裙摆,更是将林晚晚的身材勾勒地淋漓尽致。   不得不说,宋艳雅的眼光极好,一瞧就找到了最适合她的衣服。   没有女人不喜欢漂亮的衣裳,林晚晚在店里的全身镜前看到个焕然一新的自己,唇边不自禁地勾起一丝弧度。   可是低头看见价钱,她不由嘴角一抽。   一条普通的连衣裙,没见绣有金丝银线,居然要六千多块——这跟去银行抢钱有什么区别?   “这件看着还可以,帮我包起来。”宋艳雅指着架子上的另一条裙子,服务小姐立刻递到林晚晚的面前。   后者一愣,心里嘀咕着,这时候如果她喊一嗓子,说自己囊中羞涩,付不起这裙子的钱——那一会,服务小姐会不会直接把她撵出店外面去?   不等林晚晚多想,宋艳雅直接从提包里掏出一张泛着金光的卡片。   她迟疑着上前:“这裙子,要不还是我付……”   宋艳雅直截了当地把卡往前一递,淡淡道:“照你现在的工资,根本买不起。无所谓,就当是顾家提前放在你身上的投资。以后跟顾凯出去,也比较体面。”   没有所谓的居高临下的目光,却让林晚晚心里十分不舒服。尤其是当着众多服务小姐的面上,她脸色有点挂不住。   半晌后,林晚晚便释然了。   既然顾凯将她当作是应付家里的道具,宋艳雅将自己视为顾家的门面,也就由得他们去了。   反正,她最终的目的,不过是顾家支付给严茂兰那笔庞大的医药费。   各有所求,有何必计较?   情愫   值得庆贺,她们的晚饭并非林晚晚想象中的费时费钱又吃不饱的法国大餐。   出乎意料的,宋艳雅带着她去了市内一间颇有名气的素食馆。   门面不大,装潢得古色古香。服务生穿着红色绣花旗袍,年轻干净的面孔洋溢着甜美的笑意,令人身心不禁慢慢放松下来。   素食馆的菜制作过程繁复,一向都是提早点单的。两人刚刚坐下,服务生送上一壶龙井,便一样一样的上菜。   虽说都是素食,却别有一番滋味,色香味俱全,菜式精致,让人忍不住大快朵颐。   不得不说,宋艳雅不但穿衣的眼光好,对她自己也是不错,显然从不苛待。   两人食不语,只开头宋艳雅递来一张健身卡,建议林晚晚有空晚上去做做瑜伽,免得长年在办公室坐着导致身体僵硬,往后不利于生育。   林晚晚听的汗颜,她跟顾凯不过是有名无实的假夫妻,想必宋艳雅的期待要落空了。   尽管如此,她面上还是得欢欢喜喜地收下。   反正多做些运动,确实对自己有好处。   林晚晚以前天天愁着医药费,四处做兼职,哪里有空闲时间想这些。现在只需要在周末到医院看看严茂兰,其他的时间除了奉献给鸣威,余下不少属于自己的悠闲时间了。   这样的日子,是近几年来的林晚晚不敢奢求的。   正悠哉地品尝着美食,一道突兀的声音忽然自身边响起。   “……姨妈?”   林晚晚转头看见宋晨与Coral,颇为吃惊。   这姨妈,指的是宋艳雅?   宋艳雅不慌不忙地用餐巾擦了擦嘴角,眼神波澜不惊,淡淡道:“……这声姨妈,恐怕我担待不起。”   “姨妈……”宋晨欲言又止,瞥见一旁的林晚晚,脸色也不由诧异,想必没有料到两人居然相熟。   Coral瞅见宋艳雅的面色,又察觉到周围若有似无的关注,悄悄扯住宋晨的衣袖,压低声音道:“小晨,这里不是叙旧的好地方,我们先进包厢里去。”   宋晨皱起眉,迟疑道:“姨妈,不如跟我们到里面坐坐?”   “不必,我们已经吃好了。”宋艳雅扫了眼对面坐着的林晚晚,后者连忙站起身,跟在她的后头迅速离开了餐厅。   不经意地回头,宋晨似乎还想跟过来,却被Coral拉住了。   她没有想到,宋晨跟宋艳雅居然是认识,甚至是有亲戚关系。   上车后的宋艳雅闭目小憩,对于刚才的事似是不愿再提起。   林晚晚的好奇心并不重,垂眸靠在柔软的椅背上,沉默不语。   她正以为这样的默然要持续到最后时,宋艳雅却突然开口了。   “当初宋晨会去学习钢琴,完全是因为我的缘故。”   宋艳雅依旧阖着眼,仿佛是在告诉林晚晚,又像是在喃喃自语。   “我从小对音乐的领悟力远远超过同龄人,家里对我寄予厚望,长年尽心栽培。”   “宋家是音乐世家,更愿意接受另一个演奏家,而非满身铜臭的商人。而信恒正是家里最讨厌的那一类人,当年我跟他的婚姻,并没有得到亲友的祝福。”   林晚晚怔了怔,从未想到在人前这样风光的宋艳雅,会有这样一段历史。   她犹豫着,问道:“那么,伯母你的坚持,最终打动了父母吗?”   宋艳雅嗤笑一声,张开眼摇摇头:“怎么可能?宋家不会接受顾信恒,我的确是固执地坚持了,所以毅然跟家里决裂。”   望见林晚晚明显震惊的神色,宋艳雅唇边的笑意多了几分暖色:“傻孩子,生活哪有跟童话故事那般美好?嫁入豪门,或许是很多女孩子心目中最大的梦想。可是我以过来人的经验告诉你,在豪门的生活并不好过。”   林晚晚怔忪一会,干巴巴地安慰道:“顾先生对你很好……”   宋艳雅点头:“信恒确实对我够好,要不然我也撑不下来。公婆还在世的时候,对我极为不满意。你现在看到的,是我十多年来努力的成果。”   “信恒首先是顾家人,之后才是我的丈夫,他不可能一直护着我。这么多年来,只能靠我自己一点点摸索、成长,再体体面面地站到他的身边。”   说到这里,宋艳雅侧过头,定定地看向林晚晚:“顾凯比信恒心软,不愿见你像当年的我那样受累,给了你一段缓冲期,却并非没有时限的。”   “我只希望,从这一刻开始你会有这样的觉悟。”   林晚晚低下头,三年的时间不算短,她需要像宋艳雅所说的那样改变自己么?   但是,这段婚姻的前提,便是见不得光。   如果露了馅,他们就要立即分开,宋艳雅所担心的,并不会出现……   林晚晚正独自琢磨着,又听宋艳雅略微惋惜地叹道:“小晨是宋家十多年来在音乐造诣上最出色的孩子,没想到连他都要放弃了……”   当初的她离开后,宋家将所有的期望都落在宋晨身上。宋艳雅对这个侄子的感觉很复杂,有些愧疚,更多是怜悯。   这些年她悄悄关注过宋晨,却没想到多年后的相遇,却是在准媳妇的跟前,两人还在大庭广众之下拉拉扯扯,纠缠不清。   以宋艳雅的眼力,更是看出了这侄子对林晚晚不一样的情愫。   那双眼眸毫不掩饰地迸发出绚丽的光华,那是当初的她望向顾信恒的目光,满满的眷恋。   或许宋艳雅一直以来对宋晨的感觉,比宋家任何人都要亲近一些,可是两厢比较,她却不能不偏向顾凯。   不说顾凯比宋晨更为年长,最重要的是,这是顾凯第一次对一个女子如此的关注。   没有时下的年轻人奋不顾身的炙热爱恋,顾凯是理智的,甚至可以说是冷静的。   他看出了两人之间的差距,也明白林晚晚在顾家短时间内并不能适应。   他知道林晚晚心里有一个结,更清楚这个女孩吃软不吃硬,从不刻意逼迫,却是步步逼近。   这便是顾家子孙的手段,宋艳雅一点都不怀疑,只要是顾凯想要的,总会得到手。   她作为母亲,从来对这个独子很是放心。   顾凯不会轻易作出决定,一旦决定了,便会从一而终,绝不会任意放弃,或是改变初衷。   因而,宋艳雅甚至没有刻意调查林晚晚过往的事。   只因为宋晨的原因,对这位曾经轰动一时的钢琴天才多了一些好奇与几分关注。   不过,也仅此而已。   替换女主角   跟着宋艳雅出去,比任何时候都要累。   林晚晚的笑脸慢慢挂不住,在告别宋艳雅之后,面上的表情渐渐消失,只余下掩饰不住的倦意。   开门进了屋,她把手里的东西往角落一扔,低着头倒在沙发上。   想起今晚宋艳雅的一番话,明里暗里在提醒自己,不要跟宋晨有过多的牵扯——不但是因为宋家,更多的是她跟顾凯的关系。   林晚晚闭上眼,现在的她跟宋晨又能有什么不一样的关系?   这次广告一结束,两人想必就要分道扬镳。   宋晨要进军演艺界,各方面需要打点,自身的训练也不能落下。有Coral小姐在,应该能盯着他,不会让宋晨再到处跑了。   到时候,她跟宋晨也不会再有交集。   迷迷糊糊就要睡着的时候,有人轻轻摇着林晚晚,沉声说着:“……别在这里睡,会着凉。”   她不堪烦扰,嘟嚷着翻了个身。   耳边响起一声低低的轻笑,温热的气息钻入耳中,林晚晚皱皱眉,突然睁开眼,几乎是跳起来。   顾凯出差,屋内本该没其他人!   起的太急,她摇摇晃晃就要摔下沙发。   身边的人手臂一伸,托住林晚晚的手臂,扶着她坐稳了。   林晚晚甩甩头,定睛一看,眼前的人不是顾凯又是谁?   早该想到,这房子是他的私人产业,除了顾凯,又有谁能擅自闯入?   长长地吁了口气,林晚晚收回手,神情不悦:“顾先生回来怎么不提早打声招呼,吓了我好大一跳。”   “事情提前解决,我就立刻回来了。”顾凯端起茶几上的热牛奶,往她手里一塞:“抱歉,原本想给晚晚一个惊喜。不过现在看来,更像是惊吓了。”   “没关系,这是顾先生的房子,什么时候想回来都是应该的。”林晚晚低头看着手里白色的马克杯,一只头上绑着粉红色丝带的小熊赫然在杯子表面,袅袅白烟,飘散着浓浓的奶香。   浑身的疲倦,似乎因为这一股香甜的味道而逐渐消散。   林晚晚垂下眼帘,已经有多久没人将一杯热牛奶递给自己了?   四年前那一天之后,每次打开门,家里皆是空旷冷清。   日复一日,她已经习惯了这样的安静,习惯了一个人独处,习惯了独自给自己冲一杯热牛奶……   眨眨眼,林晚晚只觉被那热腾腾的牛奶浸湿了双眼,微微撇开了脸:“……这杯子哪里来的?”   不是她平常用的玻璃杯。   林晚晚的眼前突然出现另一只白色的马克杯。不同的是,上面是一只穿着蓝色吊带裤的小熊。   显然,这套杯子是一对的。   “这是手信,晚晚喜欢吗?”顾凯笑了笑,想起秘书跟着他到商场,看见自己买了这么一对可爱的马克杯,惊讶得双眼睁得圆滚滚的,好一会才收敛了表情。   不是什么名贵的东西,跟宋艳雅送的天价衣服以及晚上讲究的素食不同,顾凯这礼物价钱不高,却颇费心思。   想到这人工作忙碌,肯定是穿得西装笔挺却在百货公司流连,尤其是买了这么可爱的杯子,怕是让很多人跌破眼镜。   林晚晚的掌心贴着柔滑的杯面,微微笑了:“多谢了,这礼物……我很喜欢。”   一人一个杯子,熊小姐和熊先生放在一起,就像他们是一家人那样。   她目光一柔,胸口被一种暖融融的感觉溢满。   林晚晚放下杯子,难得打趣道:“顾先生这样熟悉讨好女孩子,以前经常给女朋友买礼物?”   “没有,这是第一次。”顾凯被他手里的马克杯放在她的旁边,笑了:“原本烦恼着买什么,经过百货公司的时候正好看到这一对杯子,觉得这可爱的熊小姐跟晚晚很像,当下就买回来了。”   林晚晚一怔,可爱的……顾凯是在拐弯抹角地夸她么?   局促地扭过脸,她急急起身道:“不早了,我先上楼休息。晚安,顾先生。”   “等等,”林晚晚正要越过他,顾凯忽然伸出手,表情有些无奈:“对我的称呼,还不能改一改?”   她停住脚步,其实心里面对那份协议已经是默许了。毕竟那么庞大的医药费,就算不为自己,也得为严茂兰着想。   不过三年,林晚晚一无所有,有的也是这时间了。   只是出于矜持,又或是她内心潜在的一点点抗拒——毕竟跟一个几乎没有见过多少次面的男人同住一个屋檐之下,说不担心、不在意是不可能的。   可是,林晚晚已经没有别的选择。   既然已经决定了,又何必扭扭捏捏?   总不能为了划清关系,所以一直称呼他一句“顾先生”?   这么做,又有什么意义?   林晚晚深吸一口气,从善如流地说:“……顾凯?”   他放开手,扯扯脖子上的领带笑眯眯地道:“嗯,总比冷淡疏离的‘顾先生’要好,今晚跟妈出去还顺利么?”   “还好,伯母送了我两套连衣裙。”林晚晚往沙发旁边指了指,顾凯弯腰就拾了起来。   “妈的眼光向来不错,这身衣服一定很适合晚晚。”他提着袋子径直上了楼,放在了林晚晚的房门前:“祝你今晚有个好梦……”   林晚晚进了房间,将袋子直接塞在衣柜里。   这样的衣服平常根本不能穿,真的穿出去,估计公司里的同事就得奇怪她是不是傍大款了……   她走入浴室,看着镜子里脸色苍白的倒影,自嘲一笑。   自己现在何曾不是误打误撞,巴上了顾家这棵大树,又即将成为顾家独子的媳妇。   这不是榜大款又是什么?   第二天一走进音乐室,宋晨立刻将她拉到了角落,紧张地问道:“林晚晚,你怎么会跟姨妈认识的?”   “偶然认识的,并不熟,怎么了?”对于宋艳雅的事,林晚晚不愿也不能说得太多,含糊地一句带过。   宋晨皱着眉头,觉得自己可能小题大做了。可是姨妈跟她站在一起,总让他有种古怪的感觉……   或许,是他想多了。   “昨天已经将全曲子录下了,今天会安排广告的女主角插入到画面里,宋先生弹琴的时候要多注意两人之间的互动。”林晚晚转开话题,公事公办地低声交代。   宋晨点点头,表示明白:“放心,保证广告今天上午就能过。之后,我们出去一起吃饭?”   “……你先将广告拍好再说吧,”林晚晚没有立刻拒绝他,免得宋晨又闹脾气,广告的进度肯定又得受影响。   只是这样模棱两可的答案,在宋晨听起来,已经算是答应了。   他唇角轻扬,心里已经开始默默筛选着附近的餐厅了。   可惜事与愿违,上午广告吃了无数次的NG,宋晨冷着脸坐在钢琴前生闷气。   编导摇摇头,招呼着工作人员去吃饭,将空间留给了负责人和两位主角。   熟知他性格的林晚晚叹了口气,果不其然,没有那么多双眼盯着,宋晨的脾气立刻就暴露出来了。   他绷着脸,不悦地扫了女主角一眼:“我在弹钢琴,你却在搔首弄姿,这不是打扰我么?”   女主角叫Anny,是最近入行的新人,以前是模特出身。来之前对这位钢琴王子有不少粉红泡泡的幻想,现在看宋晨一发飙,她眼神发直,目光呆滞,显然接受不了事实。   “还有,编导不是一直喊,看着我要含情脉脉。”宋晨站起身,皱紧眉头:“你刚才那眼神,盯得我浑身起鸡皮疙瘩……Anny,隔壁就是形体室,我不介意你去对着镜子多练习才回来继续广告的拍摄。”   Anny咬着唇,双眼湿漉漉的,几乎要哭了。   钢琴王子不是该温柔的、体贴的,现在不是该搂着她的肩膀柔声安慰自己的?   怎么就跟刚刚的编导一样,冷着声训斥她的不是?   望着Anny捂着脸跑出音乐室,林晚晚心里充满了无限的同情,碰着宋晨,这新人也真够倒霉的。   唐骏跟江若恒已经习惯了这位钢琴王子的变脸术,转过头不发一言——实际上,是无话可说了。   宋晨痛斥了女主角一顿,喘了口气,终于觉得舒服了。刚才的广告,就因为Anny站位的问题、表现力的欠缺,甚至是面上表情不到位连续NG。   只要一看着他的脸,Anny就乱了套,让宋晨怎么能不恼火?   把人好好地训了一顿,女主角不再对自己有非分的幻想,估计下午的拍摄能顺利不少。   只可惜,宋晨不免想得太简单了。   Anny中午被训斥后,神色委顿,表现比上午还糟糕,从根本上已经被他打碎了自信心。   宋晨忍无可忍,再次弹奏完曲子,直接跟编导开口:“这广告必须换女主角,现在!立刻!”   毕竟是签了合同的,不能说换就换,编导也没有这样的权力。   Coral见他非换不可,跟唐骏商量后,只好打电话请示公司高层。   根据Anny一整天的表现,加上广告的进程不能再拖慢,换女主角是必然的举动了。只是,要换的话现在去哪里找适合的人选?   唐骏转告宋晨和Coral这个棘手的问题,宋晨笑了笑,毫不迟疑地指向一旁:“最适合的人选不就一直在这里了?”   众人顺着他手指的方向,望见的便是一脸苍白的林晚晚!   婚前准备   等编导和一干工作人员回到音乐室的时候,就立刻感觉到一股难以抑制的低气压扑面而来。   宋晨的脸上恢复了笑容,反倒其余人的面色却越发差了。   “……我不同意,”林晚晚不顾Coral的劝说,直截了当地答道:“既然Anny不行,我就更不可能适合这个角色了。”   这辑广告要体现的是一对相爱的恋人因为一点误会而分开,却在情人节男主角为女主角深情弹奏一曲,女主角送上爱心巧克力的画面。   对于林晚晚来说,这四年来已经被生活压得几乎喘不过气来。爱情什么的,她根本没有时间也没有心情去体会。   如果Anny表达不出这样的感觉,自己就更不可能……   双方无法达成共识,唐骏联系了郑源,简略报告了。   很快,对方的电话却换了人。   一道低沉的声音传来,不容拒绝地说:“林助理参与广告的事,请转告宋先生,绝不可能!”   唐骏一怔,听出是鸣威副总顾凯的声音,低声应了,将原话转告给宋晨和Coral。   宋晨脸色微变,不悦道:“当初签约的时候,合同上有提及,这次的广告必须让我满意。”   毕竟是他即将出道而作为宣传的第一炮,根本容不得半点疏忽。   这辑广告有半点差错,宋晨进军演艺界的第一形象将会大打折扣。   他不想为难谁,只是这广告非常重要,凭着Anny生疏的演技以及不够认真的态度,压根不可能拍出好的意境。   宋晨中午对Anny说的话,已经算很客气了。   毕竟深受西方教育的他,并不懂得国人所谓的委婉和含蓄……   他也明白临时指名林晚晚担当女主角是有点儿戏,只是在自己心目中,她就是唯一的女主角,有谁能取代?   两方坚持不下,下午的广告拍摄只能提早结束。   Anny走的时候眼圈红红,一看就知道哭了很久。在广告界甚至是娱乐圈,最不缺的就是女明星。她也明白自己因为外表靓丽才得到这次的机会,可惜到最后终究遗憾地擦身而过。   她走前狠狠地瞪了林晚晚一眼,即使明白这其中自己的错也占了一部分,只是宋晨对于这位小助理的执着却是有目共睹。   Anny想到自己连一个长相平凡,身材一般的小助理都比不上,就忍不住一肚子的火。   为了维护形象,她不能张口就骂,更不敢指桑骂槐。也就偷偷瞪了两眼,便愤愤离去。   林晚晚无辜被迁怒,心里也不好受。   自从答应郑源参与这次的广告拍摄,她就没一天有好日子过。   这宋晨分明是自己的克星,每天都有不同的新状况出现……   幸好,顾凯没跟着宋晨一起疯,站在了她这一边。   要不然,林晚晚基本上要被赶鸭子上场,愣是充当那劳什子女主角。   别说含情脉脉的眼神,估计要她自然而然地流露出羞涩又眷恋的笑容都成问题。   更别说什么站位,又跟宋晨互动之类的。   为了躲着宋晨,林晚晚借着唐骏的掩护,悄悄打车溜了——就跟做贼似的,她坐上车,也禁不住好笑。   事实上,不得不说,宋晨有一张利嘴。   说话头头是道的,林晚晚还真担心自己一个不留神被他说服了。   到时候,麻烦怕是要接踵而来。   推开门,林晚晚望见顾凯背着她坐在沙发上看电视。   屏幕上赫然是今天宋晨拍摄广告的毛片,时不时传来编导的“cut”的声音。   断断续续,一片混乱。   顾凯听见门声,转过头朝她淡淡一笑:“晚晚,回来了?”   “……嗯,”林晚晚有点不习惯这像小夫妻之间的对话,怔了怔,这才含糊地应了一声。   她把提包往沙发一抛,直接进了厨房洗了手,冲了两杯热牛奶走了出来,自然而然地把马克杯递给顾凯,坐在了他的身边。   “今天的拍摄不太顺利,Anny的状态似乎不太好。”   顾凯的脸上有点惊讶……转眼即逝,接过杯子闻着香甜的奶香,再次转向了屏幕:“Anny心不在焉,盯着宋晨双眼发直,估计是‘钢琴王子’的fans。”   “宋晨的态度很强硬,坚决地要求换掉女主角。”林晚晚喝了一口热牛奶,只觉浑身暖融融的,不由舒服地眯起了眼。   “他们出的价钱很高,鸣威不得不再作打算。晚晚不必担心,这件事唐骏和江若恒会亲自处理好的。”顾凯笑了笑,忽然问道:“协议书的事,你已经考虑好了。”   “嗯,”林晚晚垂下眼帘,盯着手里的杯子,轻轻点头:“协议书我已经签好了,就放在你书房的桌子上。”   “我看到了,只是还有些不肯定。”顾凯对于这样的结果,仿佛是意料之中,脸上的神色并没有表现出明显的惊讶。   “对了,晚晚喜欢洛杉矶还是旧金山,又或者拉斯维加斯?”   对于他突如其来的问题,林晚晚显然有点反应不过来,她迟疑了一下才问:“我对这些地方都不熟悉……怎么了?”   顾凯挑挑眉:“我在国内算得上是公众人物,只能委屈晚晚跟我去别的地方注册结婚了。”   他想了想,决定道:“那就选洛杉矶,那里一年四季阳光明媚,连冬天也很温暖。注册后,我们还能去见识一下有名的好莱坞,以及著名的迪士尼乐园,充当蜜月旅行了。”   林晚晚低着头,神色木然地同意了。   既然顾凯费尽心思避免这段婚姻曝光,她也极力配合不就行了?   见林晚晚一副完全不上心的模样,顾凯尽职地建议道:“洛杉矶不会有认识的人,晚晚可以挑选一套婚纱,还有喜欢的教堂……”   “不用了,你决定就好。”既然没有认识的人在,她不觉得这场有名无实的婚姻有必要再费钱折腾。   简单的注册,将两人的关系联系起来,这样就足够了。   顾凯抿了抿唇,正色道:“没有外人,但爸妈会去观礼,郑源也会到场。”   “郑经理也知道……你跟我协定的事?”林晚晚心下诧异,没想到顾凯会将这事告知自己的上司。   “他是我最好的朋友,向来守口如瓶,很值得信任。”顾凯皱起眉,似是有点苦恼的样子:“再说,这场婚礼办得鬼鬼祟祟的,总得来两三个亲友撑场面。”   顾新恒、宋艳雅,再加上郑源,还真是“两三个”亲友……   原本客厅内有点沉重的气氛,被顾凯打趣的话冲散了不少。   林晚晚面上一松,却听他低声问道:“晚晚有想要请去婚礼的亲友吗?到时候可以一起订机票,安排食宿。”   亲友么?   她眯起眼,想起四年前一死一重伤的双亲,以及空空荡荡的屋子……   沉默片刻,微微摇头:“没有,没有这样的亲友。”   顾凯一怔,并没有追问下去,巧妙地转开了话题:“那么,宋晨的广告拍摄结束后,我们就出发去洛杉矶。”   “……好,”林晚晚毫无意义,默默地点头。   “至于婚纱,估计晚晚周末得抽空去苏州一趟了。”   见她愕然地扭头看向自己,顾凯的表情也颇为无奈:“妈喜欢苏州的刺绣,当年的婚纱也是出自一个老师傅的手里。这一回,晚晚也得亲自过去度身订造一件。”   林晚晚懵了,一件婚纱而已,有必要特意去苏州定一套回来么?   看出她的疑惑,顾凯好心地提醒道:“顾家新娘子的婚纱,可以不是奢华名贵,却必须是独一无二的。”   闻言,林晚晚就算怕麻烦,可是入乡随俗,她不得不答应下来。   一想到又得跟宋艳雅一起到苏州挑选婚纱,她不由郁闷地皱了皱鼻子。   对话   第二日一早,宋晨将名单塞回Coral的手里,面上依旧是不满意的神色。   这些都是短时间内能联系到的有空挡的二三线女明星或模特儿。个个青春靓丽,身材高挑,都相当上镜。   可是在宋晨眼中,这些娇柔做作的女人跟Anny没有任何的区别。   唐骏无奈,不得已只能将眼光放在最近一些小有名气的女音乐家身上。   要配合宋晨的广告,不能不懂得一两种乐器,当然最好是钢琴,并且在音乐上稍有造诣。   江若恒费了不到半日的时间,就将几位颇为厉害的中小学音乐教师的资料送了过来。   可惜,宋晨仍旧摇头。   为此,在场的几位,包括唐骏、江若恒、Coral以及编导的脸色都有些不好看了。   钢琴王子这样挑剔,这广告还怎么拍下去?   一整天下来,都耗在挑合适人选上面,直到下午,仍是没能让宋晨点一下头。   唐骏一直跟鸣威上层保持联系,时时刻刻报告广告的进度。   听说拍摄迟滞不前,顾凯与郑源不得已只好亲自过来一趟。   顾凯与Coral小姐寒暄几句,直奔主题:“宋先生看重林助理,是鸣威的荣幸。可是她并非公众人物,又不愿意参与其中,宋先生不免强人所难了。”   扫了眼Coral手里的名单,他继续道:“这些都是昨天能联系到的优秀人选,如果宋先生还是不能从中找到最适合的女主角,那么‘鸣威’只能表示遗憾了。”   Coral一怔,听出了顾凯的言下之意。   显然宋晨的任性令“鸣威”十分难做,毕竟合作商给出了最后限期,再这样拖下去,责任只会在宋晨这边。   一想到那笔好比天文数字的赔偿金,她便不由蹙紧双眉。   跟宋晨相处了这么多年,Coral很了解他。越是反对,宋晨越是固执。   顾凯一而再再而三地强调不能启用林晚晚,那么就是没有回旋的地步,反而会激起宋晨的逆反心理。   她叹了口气,这几天的事,折腾得自己寝食难安。如果不尽快解决,这回跟“鸣威”结下的梁子就大了。   “鸣威”作为广告界的龙头,要是真的得罪了,就算宋晨以后进军娱乐圈顺利,在广告这一块恐怕会一再受阻。   Coral小姐笑容满面,客气地跟顾凯表达了歉意。说尽好话,力求双方各退一步,找到一个折中的对策。   “小晨执意起用林助理,是因为他们几年前曾相识,对于林助理的音乐造诣也相当赏识。当然,林助理并非圈中人,不希望出现在荧幕而被公众窥视私隐……这些我都能理解。”   顿了顿,Coral近似讨好地提议道:“小晨对音乐方面非常执着,又力求完美。想必在他心目中,林助理是女主角的不二人选。”   “或许,我们可以让编导拉远镜头,又或者避开林助理的脸,而更多地关注在其它细节。”   Coral越想越是可行,这样一来,林晚晚不必出镜,又能满足了宋晨的要求,广告也可以继续拍摄。   两方百利而无一害,皆大欢喜。   可惜这“喜”的人之中,显然并不包括顾凯。   婚期在即,如果让宋艳雅在电视上看见林晚晚。出于对顾家名声地考虑,或许会对两人的婚事暂时保留。   即使Coral小姐一再强调转开镜头,避免林晚晚的脸出镜,或许还私下打点,要求在场的人不能将女主角的身份透露给外界。   可是这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迟早会被媒体知晓。   到时候,挖出的就不止是林晚晚在“鸣威”助理的身份了……   顾凯眼神一沉,宋晨在国外被洋人熏陶了好几年,却不见得会神经粗得一再揭人伤疤。   唯一的可能,就是从来没有跟他提起四年前的事。   他没有继续跟Coral继续商讨,而是直接要求跟宋晨单独聊聊。   至于聊什么,又怎么聊,就不是其他人能关心的了。   Coral心惊胆战,如果宋晨说话一时没注意,这位顾家的太子爷一声令下把“钢琴王子”雪藏,往后所谓的明星梦都将成为泡影。   她拽着宋晨悄悄叮嘱了几句,不外乎态度要端正,表情要诚恳,话语要恭敬之类的,听得后者不厌其烦。   林晚晚望见顾凯黑着脸叫了宋晨出去,不像是单独谈话,倒觉得两人似是要单挑,沉重又严肃。   她笃定顾凯能摆平宋晨,也就没什么好担心的了。安然地站在音乐室的角落,静静地等着两人回来。   “……顾总想跟我说什么?”   顾凯默然地带着宋晨上了五楼的天台,顺手关上了门,却倚着围栏不吱声。   宋晨对于他长久的沉默显然是等的有点不耐烦,便主动开口询问。   顾凯深深地看了他一眼,淡淡问道:“林助理不可能参与这一次的广告拍摄,这是‘鸣威’的底线。”   宋晨没想到他特意叫自己离开,说的还是这样一成不变又公事公办的话,不免烦躁。   静默片刻,他只哼哼一句:“……没有人比林晚晚更合适的女主角了。”   几缕轻风飘来,吹散了顾凯额前的碎发,掩住了他的眼中的神色:“四年前她突然退出肖邦钢琴比赛的缘由,宋先生知道多少?”   宋晨一怔,对于顾凯话题的突然转变有些不适应,微微皱眉道:“钢琴比赛一结束,我就被送去了德国留学,对国内的事关注比较少。学校是全封闭式的,甚至没有对外的网络。”   他双臂扶着围栏,轻声说:“我曾经打电话给妈妈,据说林晚晚可能受不住赛前的压力而退出……可是,我并不相信这样的说法。”   “林助理也没有告诉宋先生的意思,是么?”顾凯自然而然地接过话头,神色淡然:“不知道真相,对宋先生来说是一件好事。毕竟在国外独自求学并不容易,学琴要求静心,更加不能受到外界的任何影响。”   宋晨转过头,不悦道:“顾先生这话是什么意思?”   顾凯没有直接回答他的话,而是反问一句:“回国后,宋先生有去查明四年前的事吗?”   “……没有,”宋晨摇摇头,叹了一声:“林晚晚是我心里唯一承认的对手,如果真的因为这样窝囊的理由退出比赛,我接受不了。”   “一直以来,我都将她看作是终生奋斗的目标。就像是大海中指明的灯塔,如果失去了,我不知道这四年来忍受孤独在国外的日子究竟为了什么。”   “窝囊?”顾凯嗤笑一声,冷声道:“宋先生刚才的想法,何曾不是一种懦弱的表现?”   宋晨皱了皱眉,却没有反驳他的话。自己想要知道真相,却担心最后的结果却是跟预料之中一样……   “林助理发生了什么事,不该由我来告诉宋先生。我只想说一句,林晚晚已经不是四年前的她,那双手也再不能弹琴。”顾凯慢慢地叙述着,眼见着宋晨的脸色一点点变白。   “宋先生的执着令人敬佩,可是……你不该为难她,更不该揭开她隐痛的伤疤。”顾凯转过身,径直往门口走去:“我言尽于此,希望宋先生接下来能够好好考虑,再认真对待广告拍摄的事。”   直到顾凯的身影消失在天台,宋晨怔怔地站在原地,只觉浑身冰凉。   曾经光彩夺目的林晚晚,曾经弹奏出堪比神曲的林晚晚,曾经被誉为“钢琴神童”的林晚晚,曾经是他心底唯一憧憬的林晚晚……   甚至他对钢琴最大的执着,几乎全部都源于她。   可是,刚刚顾凯却告知自己,林晚晚的那双手再也不能弹奏,且与钢琴无缘?   退让   在天台上两人的对话并没有第三人知晓,Coral在音乐室外的走廊来回踱步,心里惴惴不安,直到看见宋晨浑浑噩噩地回来。   她稍稍吁了口气,刚刚看到顾凯率先走下来,面色如常,可喜可贺,看来他们并没有发生更大的冲突。   只是Coral瞅见宋晨越发苍白的脸色,有些担心道:“怎么了,顾先生的态度还是那么强硬吗?”   除了这一点,她再想不到自尊心极高的宋晨为何会出现这样的表情。   说是受伤,倒不如是震惊、懊恼,甚至有些不知所措。   睇着这样的他,Coral更加担忧了,不由心软道:“这广告的女主角人选实在定不下来,我再跟‘鸣威’商榷一下,或许……”   “不必了,”宋晨抬起头,突然开口打断了她的话:“之前的那些名单,拿过来让我再选一次。”   Coral诧异地看了他一眼,不知道顾凯究竟说了什么,居然让向来固执的宋晨改变了主意。   她知道宋晨素来有自己的原则,一旦决定,绝不会轻易放弃……   因而,他主动提出重新挑选女主角,那么就真的接受了顾凯的说法,而不再纠缠于让林晚晚参与广告。   Coral迅速把名单递给宋晨,后者低下头,翻页的动作颇为用力,发出一阵“啪”的轻响。   宋晨皱着眉头,盯着上面记录的人选资料,尤其突出了照片和擅长的乐器。一行行清晰的字句,却几乎没有一个入了他的眼。   他感觉到胸口有一股沉闷的气息堵着,有种说不出的烦躁。   Coral深知宋晨这是受了委屈,心绪还没完全调整过来。   她跟郑源交涉了一会,“鸣威”同意今天的拍摄结束,明天再继续。   Coral也保证在明天拍摄前,会让宋晨挑选好女主角。   这场因为广告临时调换女主角而引起的一系列问题,终于算是有了圆满的解决。   林晚晚站在角落,望见宋晨抓着名单明显是发泄的动作,暗地里也悄悄放下了心中大石。   顾凯还真有办法,不到片刻就让宋晨主动退让了。   拍摄提前结束,这是预料中的结果。   她跟场地内的工作人员打了声招呼,不远处顾凯站在门边和郑源正商谈着什么,不经意间对上林晚晚的目光。   顾凯朝她微微一笑,在旁人看不见的角落还调皮地眨眨眼。这才转身离开了。   林晚晚瞥见郑源走了几步,回过头一脸揶揄的笑容,面上的神色有些不自然。   转过脸,却捕捉到宋晨落在她身上堪比炽热的目光。   林晚晚微怔,朝他礼貌地点头示意。   宋晨一脸欲言又止,似乎想要唤住她,但是最终没有开口挽留。   林晚晚眼底闪过一丝疑惑,并没有放在心上,向一旁的Coral略略颔首就出了音乐室。   望着她的身影渐渐远去,宋晨沮丧地低下头。   从顾凯听到那句“林晚晚再也不能弹奏钢琴”之后,他满心的疑惑和不解,很想向林晚晚追问,这到底是不是真的……   若是假的,宋晨还能一笑置之,暗骂顾凯一句便宽了心。   可是,若是真的,那么一句简单的问话,对于他来说是寻找真相,对于林晚晚来说,无疑是再次撕开了她心上的那一道沉重的伤口……   宋晨很明白,钢琴对于他和林晚晚的意义。   从记事开始,陪伴在他们身边的便是钢琴。每天一成不变的弹奏练习,几乎占据了两人生活的全部。   即使他因为迟滞不前而放弃了成为钢琴家这条路,却由此至终从未想过要放弃钢琴。   宋晨以“钢琴王子”出道进军娱乐圈,一来钢琴是他最擅长的,也是他当初以此成名;二来,他也离不开钢琴。   钢琴和音乐已经在不知不觉中深入骨髓,成为了他的半身。   如果硬要分开,无疑于切肤之痛。   而相较于他,林晚晚对于钢琴的喜爱更甚。   宋晨半阖着眼,神色复杂。   对于这样的林晚晚,并非几句安慰就能敷衍了事的……   林晚晚并不清楚宋晨内心的纠结,一天下来累的要命,她只想立刻回去舒服地泡个热水澡。   出了音乐室,她直接走向不远处的公交车站。   慢悠悠地走在路边,身后突然响起几声车喇叭,林晚晚吓了一跳,就听到有人轻笑道:“前面这位漂亮的小姐,请问我有荣幸送你回去吗?”   周围路过的人均露出惊讶的神色,如果不是听出熟悉的声线,估计林晚晚只会当是哪个花花公子来搭讪而径直离去。   她无奈地转过头,面色尴尬:“……郑经理还没走?”   “答应了别人临时充当护花使者,怎么敢擅离职守?”郑源撇撇嘴,伸手指指后车厢,示意她上车。   这个“别人”是谁,不言而喻。   林晚晚感受到四处探究的、狐疑的、兴味的视线,只能打开车门,迅速钻入车内,恨不得立刻找块遮羞布把自己整个裹住——实在是太丢脸了!   刚才慌慌忙忙地只顾着低头进了后车厢,没想到里面已经坐着一人。   林晚晚诧异地望向身边的人,却见他若无其事地笑道:“今天没开车来,只好让郑源送我们回家了。”   看着顾凯,林晚晚神色愣愣的,显然没反应过来。   充当临时司机的郑源不爽地转过头:“重色轻友的家伙,哪有人抓死党做苦力的?还让我看着你们打情骂俏,分明是刺激人!”   说到最后,他耍宝之余,自己也忍不住笑开了。   顾凯瞥了他一眼,好笑道:“别说那么多有的没的,专心开车!”   车子平稳地行驶在路上,林晚晚这才回过神,诧异道:“你就这样等在音乐室前面,不怕被人发现?”   “我们刚好碰上,又是公司的同事,送你回去也不是什么奇怪的事。”虽然不曝光是两人之前协议的内容,可是她这样似乎他见不得人的话,让顾凯还是有点郁闷。   林晚晚也觉得她太大惊少怪了,确实上司顺路送下属回家,也实属正常。   车内突然安静下来,顾凯见郑源频频朝自己使眼色,碍于他的面上,也不好一直沉默下去。   两人之间唯一的共同话题,只能是工作了。   “如果没有意外,宋晨明天挑好女主角,广告的拍摄在下周末之前就能结束。”   林晚晚点头,不由好奇道:“顾……凯,你究竟跟宋晨说了什么,竟然让他改变初衷?”   她了解宋晨,平时似乎很好说话,一旦涉及到他的底线,十头牛都拽不回来……   原本林晚晚习惯性地要称呼他一声“顾先生”,可是想起上次顾凯的话,生生转了回来。   别说她说得别扭,前面的郑源也听得别扭,低低笑了一声。   顾凯对于她能改变称呼已经相当满意了,至于有点生疏也只归咎于不习惯。   至于宋晨的事,他避重就轻地答道:“宋先生是个聪明人,跟他分析了利弊,自然就明白过来了。”   对他的说辞,林晚晚一个字都不相信。   如果宋晨真的那么好劝说,Coral小姐早就能摆平了,又怎么会出现中途替换女主角,甚至整个广告进度被拖慢的状况?   既然顾凯不想说,林晚晚也识趣地没有追问。   只要宋晨能顺利的把广告拍摄完,她就该谢天谢地了……   示爱   第二天的广告拍摄出乎意料的顺利,宋晨挑选了一位长相甜美的幼儿园教师。两人不论是在外貌,还是气质,都极为相配。   不得不说,宋晨的眼光还是非常不错的。   林晚晚看见编导不停满意的微微点头,就知道离结束不远了。   中间只在两人含情脉脉的对视这一幕上“NG”了几次之外,其余都相当流畅。   宋晨收敛了之前略显轻慢的态度,琴音恢复了原有的水准,听得林晚晚暗自点头。   虽说手法还有些微的僵硬,而略略显得有点瑕疵。   只是在感情上的诠释,却是极好的掩盖了其他缺点。   林晚晚微微失神,如果当年的她是以指法流畅,技巧高超而进入肖邦钢琴比赛的决赛。   那么宋晨凭借的,便是这一腔对音乐饱满的激情……   无论是专业的,还是非专业的,都会情不自禁地沉浸在他乐音中的感情而难以自拔。   最为惋惜的是,宋晨在之后的四年追求的是指法和技巧,忘却了最初对钢琴的那份难以掩饰的喜爱,丢弃了他自己最为擅长的,不能不说是一种遗憾。   可是这件事,林晚晚没有告诉他的意思。   能让他进步的,往往只有宋晨亲自发现与顿悟。   中途休息的时候,宋晨避开Coral到走廊外打了个电话,林晚晚并没有太在意。   只是,当有人捧着一束花站在门口,宋晨飞快地签收后,却抬脚向自己走来,让她陡然一僵,站在原地不知所措。   宋晨低头看了看手中的白玫瑰,俊朗的面容上飘过两朵红晕,局促地把手一伸,喃喃道:“林晚晚,这是送给你的,请收下!”   众目睽睽之下,林晚晚神色尴尬,接下不妥,当面拒绝更是会令宋晨感到难堪。   无奈地在嘴角扯了个笑容,林晚晚客气地说:“宋先生记错了,今天不是我的生日。”   周围早就竖起耳朵偷听这边动静的工作人员,神情明显略略失望:原来“钢琴王子”送花,只是因为记错了林助理的生日,并非是两人交情匪浅。   宋晨一听,涨红着脸瞪向她,把那束花硬是塞在林晚晚的怀里:“你的生日,我从来不会记错。”   林晚晚抱着花束,低低叹了口气:“那么宋先生为什么这时候要送花给我?”   对上她的目光,宋晨的面颊更红了,小声道:“早上经过花店的时候,看到这花跟你很相配……总之我喜欢买就买了!”   说到最后,他忍不住皱起眉,越发的理直气壮。   不等她再说什么,宋晨索性转过身,叫上Coral便离开了。   林晚晚睇了眼怀里那束纯白色的玫瑰,还是她这么多年第一次收到的花,颇有点哭笑不得。   收工的时候,依旧是郑源开车来接她。   只是车后座少了顾凯,钻入车内的林晚晚手里捧着的花更是尤为突出。   郑源一手搭在椅背上,仔细望了眼那束鲜花,面上的表情似笑非笑,突然问道:“白玫瑰的花语,小林知道吗?”   林晚晚摇头,她的确一无所知,却因为郑源突然提起这事,心里没来由的有点紧张——总归不是好事。   果然,郑源“啧啧”两声,眼皮微抬道:“‘我足以与你相配’,这就是白玫瑰的花语。这里正好有十一朵,小林知道代表什么?”   林晚晚再次摇头,这回盯着手里的花,已经像是烫手山芋,恨不得从来就没收下过!   郑源看她愁眉苦脸的样子,忍不住笑了:“十一朵玫瑰,代表‘只在乎你一人’……看来‘钢琴王子’对小林是一往情深了。”   林晚晚愣了一下,苦笑道:“宋晨向来粗枝大叶的,可能买花的时候也没注意这些,看着喜欢就随便买了一束……”   “于是正好是白玫瑰,又正好是十一朵?”郑源无所谓地笑笑,转过身发动了车子:“小林没必要向我解释,却得想想该怎么跟顾凯说。”   林晚晚无语地把花束往旁边一放,小心翼翼地问:“或者,我把这花留在车里?”   郑源头也不回地断然拒绝:“当然……不行。”   虽然嘴角噙着一点笑意,他的语气却是斩钉截铁,没有任何商量的余地:“待会我得去接Honey,如果让她误会了怎么办?”   被郑源三言两语地打发,林晚晚愣愣地站在公寓楼下,手里还拿着那束花,满脸不解。   郑源说的误会,究竟是什么意思?   是怕女友误会他送花给别的人,还是误会这束花事他买的?   一头雾水地回去,林晚晚刚到客厅,就见顾凯的目光直直地落在她手中的花束上。   秉着不能浪费,又是有纪念价值的第一次收到的花,她自然而然地把白玫瑰放入客厅的花瓶中。   坐在沙发上的顾凯望了眼那束花,语气淡然:“听说那是宋晨送的?”   “嗯,”林晚晚在他对面的沙发上坐下,含糊地应了一声。按照两人的协议,她似乎该开口作出解释,只是这一会她也不知道从何说起。   毕竟宋晨突然送花,林晚晚的惊吓也是不少。   至于他送花的理由,刚刚郑源的那一番话犹在耳边,她垂下眼,并不相信宋晨这样的示好是出于爱慕。   在宋晨的眼中,自己曾是他在钢琴中的对手,竞争的伙伴,憧憬的目标。   这样复杂的感情,不能只归咎于“爱情”两个字。   林晚晚只希望今天这一出,不会在明后日的报刊杂志中陡然出现“钢琴王子一往情深,向鸣威助理送玫瑰”这样的头条。   她正苦思冥想着怎么解释,顾凯却已经转开了视线,也不再继续这个话题:“广告已经结束,妈刚打电话来,让你准备周末跟她去苏州。”   林晚晚点点头,又见他歉意一笑:“因为之后要去美国,公司的事要一并提早处理,周末恐怕没能空出时间陪你一起去了。”   “没事,有伯母……”林晚晚顿了顿,还是改变了对宋艳雅的称呼:“妈的眼光很好,有她在,想必会很顺利。”   顾凯对于她终于肯改变称呼,愉悦地微微颔首:“广告后期的剪辑和收尾的工作,晚晚就不必参与了。明天休息一日,不必到公司报到,这事我已经跟郑源提过了。”   林晚晚一怔,连忙摆手:“不用,这几天也不算很累,没必要休息的。”   照理说,唐骏和江若恒的工作更多,却很少休假。而她不过才上了几天班,就在顾凯的优待下休息,总觉得过意不去。   顾凯看着她,笑了笑:“周末去苏州估计得两日一夜,你也没空去医院。妈的精力相当好,也是少见的完美主义者,晚晚如果没有休息好,恐怕很难对付下来。”   对于他的体贴,林晚晚胸口一暖。每周去看严茂兰,已经成为她的习惯,也是她继续支持下去的动力。   每次看着床上越发消瘦的母亲,林晚晚就觉得自己要努力,再更努力一点。   因为她始终相信,严茂兰有一天定会醒过来。如今要做的,便是努力工作赚够庞大的医药费,等待母亲苏醒的那一刻。   与顾凯协议结婚,林晚晚以为他会要求自己的重心转到顾家,没想到会为她如此设想。   她感激地朝顾凯点点头,心想着这人为自己做了那么多,她却始终是接受的一方而没有给予些什么……   想到这里,林晚晚念及周末跟宋艳雅去苏州的事,暗暗下决心要努力讨好这位未来婆婆,务求让她对自己渐渐满意。   大采购   俗语好说,要讨好婆婆,是这个世界上最难的一件事。   今时今日,林晚晚终于深切体会得到了。   周末的安排紧凑,她还特地在前一晚早早把自己从头到脚洗刷了一遍,又干脆拿出下午跟师姐特意去百货商场买的面膜贴了。   力求第二天容光焕发,皮肤也倍儿棒。   到时候试穿婚纱,好歹不会有什么大的问题。   林晚晚想得挺周到,大早起来打扮好,在镜子前仔仔细细看了好几遍,确认没有问题才下了楼。   顾凯早就等在客厅,看见她,不禁眼前一亮。   今天的林晚晚穿着一件浅粉色的吊带连衣裙,突出了她瘦削白皙的肩头,盈盈细腰,以及修长的双腿。   原本早上公司有个临时会议,不得不让司机送林晚晚到机场。这一会,顾凯却忽然改变了主意。   打电话给郑源交代了几句,吩咐他将会议延迟两个小时,引来对方一阵调侃。   “怎么,小林不就去苏州两天,你这就舍不得要亲自送去看到最后一刻?”   对于郑源没正经的语调,顾凯脸色未变,只淡淡一笑:“反正有你在,我很放心。如果到时候我还没赶回去,你就先暂代我主持会议。”   不理会郑源的抱怨,顾凯干净利落地挂断电话,转过身对林晚晚低声说道:“抱歉,司机临时有事来不了,会议又延迟,我这就开车送你去机场。”   林晚晚不疑有他,拿起长形的白色小包,跟在顾凯的身后去了停车场。   推门走入机场大厅,宋艳雅在看见顾凯的时候一怔,显然没想到他会出现在这里。   顾凯微笑着向她打了声招呼,没有多作解释:“妈,你们到了那边就给我个电话报平安。”   宋艳雅颔首,答应道:“好,你也别老是忙着工作,多照顾自己。”   说完,她转向林晚晚,双眉不着痕迹地蹙起:“你的行李呢?”   林晚晚一愣,嗫嚅道:“两日一夜,我就没想带太多东西。”   以前的公司也不是没有出差的时候,只是酒店里提供的日用品很齐全。到时候再去附近买了一次性的纸内裤,这身衣服穿个两天,也不是什么难对付的事。   只是看着宋艳雅不悦的眼神,林晚晚识趣地没有开口,免得引来对方更加不高兴。   宋艳雅瞥了她一眼,就看出她的想法,眉头皱得更深了:“顾家的人,从来不会两天穿同一套衣服。”   林晚晚歉意地笑着,实在不知该怎么说。   而且登机的时间已经没剩多少了,现在才回去买似乎不太现实。   顾凯自然而然地伸手牵着她,对宋艳雅笑道:“妈,这事简单。您先进安检,在候机室休息一会,我跟晚晚去去就来。”   说完,他跟宋艳雅挥挥手,拉着林晚晚就往里走。   林晚晚原先看不出顾凯的意思,只是瞧见一排的商店时,对他的目的就相当清楚了。   顾凯扫了一眼,挑了一间店走了进去,示意她跟上。   店员看见两人身上不菲的服装,笑容甜美,相当殷勤地迎了上来。   没有理会她们的热情介绍,顾凯自顾自地走向店里挂着的一排排新衣。   随手挑出几件,递给了一旁的店员:“M号,这几件立刻给她试试。”   长期居于上位的气势,自然却不失礼的支使,让店员以最快的速度找出适合的码数,簇拥着林晚晚进了里面的试衣间。   林晚晚被好几只手臂急匆匆地推进试衣间时,不禁面上一窘。   果然,宋艳雅与顾凯总归是一家人,这不问当事人而擅自做主的性格简直是一摸一样。   不得不说,顾凯的眼光跟宋艳雅都是一流的。   合身的裙装,完全就像是度身订造。不但遮掩了林晚晚偏瘦的身型,也更好的体现出她的秀丽与娴静的气质。   顾凯满意地点头,取出金卡递给店员,要了这几套衣服。   林晚晚不好当面拒绝,拉着他在一旁轻声说道:“我就去两天,不需要那么多的衣服。”   “相信我,你会需要的。”顾凯提着袋子,看向她的目光似是颇有深意。   又到隔壁的商店挑了好几套内衣服,在林晚晚不至于脸红耳赤,却也相当尴尬的脸色下,顾凯飞快地决定了几个款式。   这回倒是民主,让她从中挑选,而没有自己立刻决定。   可是这样令林晚晚颇为不自在,索性把那些都买下来了。   平日买这些她都会仔仔细细地挑选,毕竟衣服是穿在外面,内衣服却是穿在里头。舒服不舒服只有她自己知道,直接贴着重要部位,料子也马虎不得。   这次林晚晚压根没看几眼就决定了,实在不想在大庭广众之下,顾凯还跟在她旁边和自己讨论哪一款比较好……   光是想想,林晚晚就觉得头大。   可是在顾凯刷卡的时候,她不经意地瞄了眼那单子上的数字……   如果不是太丢人,林晚晚真的有抢回单子走人的念头。   实在是这小小的布料,价格贵是肯定的,只是这些在她眼里几乎是达到天价,这么几件就花掉了她至少两三个月的月薪,实在令林晚晚目瞪口呆。   在林晚晚被一系列的价格震惊得头昏目眩的时候,他们终于停止了这样的疯狂购物。   她正暗地里吁了口气,却听见顾凯颇为遗憾道:“机场只有一两个还勉强过得去的牌子,其他的不太入流,等晚晚从苏州回来,再去订几件合身的?”   林晚晚早就发现,顾凯的西装有些在领子上有品牌的标记,有些是完全没有的。   她还以为是剪掉了,现在看来,显然是手工订造——说不定还是名师设计,看那料子,那剪裁,估计是天价之中的天价。   被顾家的豪气震撼到,原先林晚晚还说回来后将刚才买东西的钱还给顾凯。   如今噎在胸口,根本说不出话来。   最后,林晚晚只能把这些看作是角色服装,是她就要担当的顾家媳妇这个位置不能不准备好的道具。   至于为此花费的钱,也就全部归在他们协议婚姻的工本费里好了……   两人提着大包小包站在安检不远处,引来不少机场人员和其他乘客的瞩目。   顾凯买了一个小型的拉杆行李箱,把新买的衣服和内衣都塞了进去,丝毫不在意周围若有似无的关注目光:“回来的时候跟我说一声,让司机来接你。”   “嗯,知道了。”林晚晚应了一声,转身就要走,被他拉住了手臂。   顾凯朝她调皮一笑,问:“不给我一个goodbay kiss?”   林晚晚愣了愣,不等她反应过来,他已经凑上前来,嘴唇在她的脸颊上轻轻一触:“一路顺风,有什么事可以打电话找我。”   “……好,”听到四周小小的抽气声,林晚晚窘迫地抓着袋子冲进了安检,留下顾凯望着她紧张跑远的背影淡淡笑开了。   她总是表情淡然,似乎对其他事并不十分关心。难得居然会这样手忙脚乱,还有一脸呆滞的可爱模样。   指尖碰了碰唇,顾凯笑得更为愉悦了。   没有直达苏州的飞机,只能在上海下机,而后再转车到苏州。   上机时,宋艳雅不过稍稍瞄了眼林晚晚的行李箱,便合上眼闭目养神。   林晚晚暗自松了口气,见她没有交谈的意思,也不好说话,便问空中小姐要了报纸,随意翻了翻。   她一眼就看到头条上,宋晨的一张旧时的照片。上面的题目,不外乎是他要进军娱乐界,有两三间大公司对他有招揽之意。   对于这位钢琴王子进娱乐圈的事,社会上是褒贬各半。   毕竟一个纯粹的钢琴演奏者加入娱乐圈这个大染缸,有人惋惜,有人看到音乐界的没落,有人则是对这位曾经的肖邦大赛的冠军极为愤怒。   毕竟宋晨的作为,无疑是给了国内的音乐界一个沉重的打击,想必之后以他为目标而学习弹奏的孩子将会大为受挫……   在下面,也稍微提及了“鸣威”为宋晨度身订造的一辑广告即将在电视的黄金时间播出。小小的一块地方,并不突出。   林晚晚抿了抿唇,终究是合上了报纸,心底涌起一丝黯然。   这就是宋晨的选择,为此要付出的代价他自己也该明白。   低头看着自己身上那件二十多年来从来没穿过的天价名贵衣服,林晚晚禁不住想叹息一声。   她也该明白,这亦是自己的选择。   酒会   下机后,已经有专车在机场前等候。一辆黑色的奥迪,十分低调。   前后一个多小时,车子驶入一片别墅区,停在其中一座两层别墅前。   林晚晚以为她们会入住酒店,再到专门店之类的地方试穿婚纱,她显然是想错了。   宋艳雅回头看了眼她惊讶的神情,面无表情地解释道:“你们的婚事既然不想公开,只能让人将婚纱送过来了。”   鲜少这样偷偷摸摸的,她的表情明显的不悦。   林晚晚赔着笑,又道了谢,乖顺地跟在她的身后走进了别墅。   这别墅并没有顾家那么大,却布置得明亮、舒适、精致。   客厅里有着米色的沙发,同色的茶几,上面摆放着一颗小小的绿植。   一面墙上几乎全是玻璃,能将庭院的绿意全然收在眼底。靠近庭院的走廊上,随意摆放着靠枕、坐垫和几本杂志书本。   二楼有一间钢琴室,一架价位中等的黑色三角钢琴。   卧室的墙面以柔和的鹅黄色为主,面积不大,却营造出温馨和轻松的格调。   这里与顾家的奢华不同,也与顾凯那里的高雅华贵也不一样。   看惯了顾家的大气奢靡,这别墅在林晚晚眼中尤为普通,却让她要自在得多。   “这是我的私人产业,不在顾家名下,我一般过几个月会来这里一趟。”宋艳雅没有细说的意思,低头看了看手腕上的表:“先休息一会,两个小时后,大约三点会有专人将婚纱送过来给你试穿。”   “我知道了……妈,”林晚晚依旧叫得别扭,宋艳雅皱皱眉头,看起来听得也别扭。   林晚晚目送着她离开,转身往自己的房间走去。   她的房间被安排在走廊的尽头,将近一百平米的客房。除了大床、衣柜和一套桌椅,并没有其它家具。   一走进去,空荡荡的,应该是事先将东西挪开了,好腾出位置给林晚晚试穿婚纱。   宋艳雅的安排细致妥当,林晚晚根本不用操什么心。   把自己扔在舒适柔软的大床上,她想了想,还是进了浴室。   天气不算很热,只是出了点汗,身上隐约有点汗味。   想起宋艳雅说的,顾家人从不会两天穿同一套衣服,顾凯又特意给她买了那么多裙装,足见他们对衣着打扮十分讲究。   所谓入乡随俗,林晚晚也不愿跟他们格格不入。   那些人很准时,两点四十五分到达别墅,将车上的东西移上二楼,摆放整齐,正好三点整。   宋艳雅从门外走入,似乎很满意地微微点头。   林晚晚看着这样的阵势,实在有点吃惊。原本以为十多件婚纱送来试穿已经够多了,谁知这些人推入的三个衣架,照她的目测,至少有三四十件。   还有就是不少人随行,据说有婚纱设计师、化妆师、发型师、形象设计师、摄影师以及一干助理。   粗略估计,不少于十五人。   这么庞大的阵容,如同出外拍摄的明星一样,林晚晚站在他们跟前,被十多双眼盯着,面上的笑容不由有点僵了。   宋艳雅粗略看了看架上的婚纱,道:“照片和尺寸之前就给了设计师,这是根据你的身型和相貌特意挑选的款式。”   她退开两步,朝他们点点头:“好了,请开始吧。”   林晚晚僵硬地站在原地,让各种设计师打量了一圈,毕竟真人跟照片还是有差距的。   婚纱设计师比划了一下她的腰身,皱眉道:“林小姐比想象中要瘦,这里很多婚纱都不适合。”   发型设计师摸了摸她的长发,对于手感也是皱眉:“林小姐平时有用护发素保养头发吗?用的是发膜还是深层护发素?”   化妆师凑近看了看她的皮肤,面色古怪:“林小姐平时经常用的什么牌子的护肤品和化妆品,有经常作补水和深层清洁吗?”   林晚晚无奈地摇头再摇头,她每日为了严茂兰的医药费奔波,自顾不暇,怎么可能还有闲钱去做这些?   几人跟宋艳雅谈了一会,在她的示意下着手开始让林晚晚试穿婚纱。   没想到有一天能够看见这么多漂亮的婚纱,林晚晚起初是很兴奋的。   A字型的、露肩的、蓬裙型的、鱼尾型的,用料有干纱、亮缎,甚至是丝绸,颜色从平常的纯洁白色,可爱的粉色,清新的鹅黄色,更有喜庆的大红。   林晚晚看得眼花缭乱,设计师飞快地挑出适合她的十多套婚纱,让助理带着她进隔壁的客房替换。   只是随着次数增多,她已经表情麻木地在助理的帮助下换了一套又一套的婚纱,原先的愉悦和兴奋早就褪得一干二净。   每次出去,宋艳雅的面无表情,设计师皱紧的眉头,林晚晚觉得她这个人形衣架完全被嫌弃了,只好耷拉着脑袋继续替换。   十几套婚纱足足换了两个多小时,林晚晚穿着高跟鞋,双脚又疼又累,感觉快要断掉了。   好在宋艳雅终于跟设计师达成共识,选中了其中的三套。   按照她的意思,这些婚纱“勉强能看”。   不管如何,林晚晚感叹自己终于是可以休息了。   显然,这事是不可能的。   婚纱挑好了,就得决定合适的发型。   林晚晚坐在梳妆柜前昏昏欲睡,任由发型师在她的头发上捣鼓。   在宋艳雅的摇头下,一次又一次地变换发型。   前后折腾了两个小时,扯断了不少头发后,与三套婚纱相称的发型也定下来了。   最后轮到化妆师,林晚晚闭上眼,任由那人在脸上涂涂抹抹,听从化妆师的指示摆弄。   等一切结束,林晚晚在瞌睡中迎来了晚上九点半,前前后后统共费了六个多小时。她又饿又累,已经快说不出话来了。   原以为今天的行程已经结束,能够回房洗洗就睡,谁知宋艳雅看了看时间,冷不丁地开口:“还没到十点,正好去参加酒会。你去换一身,我们待会就走。”   林晚晚秉着绝对不能得罪未来婆婆的念头,心里苦哈哈的,仍旧笑着答应了。   走进浴室的时候,她脸上的笑意立刻消失无影无踪,只余下浓重的疲倦。   晚上是宋艳雅一位朋友的私人酒会,请的人不多,地点就在附近别墅的露天游泳池旁边。   林晚晚是作为宋艳雅一个远亲女儿的朋友,跟着她来见识见识。   女主人微笑着欢迎了林晚晚,既不热络,却也不至于冷淡,恰到好处。   宾客大多相互熟稔,聚在一起举杯浅抿,低声交谈,偶尔会发出几声得体的低笑。   宋艳雅进去后并没有再理会林晚晚,与女主人在一旁跟几位贵妇轻声谈笑。   看到林晚晚跟着宋艳雅进来,有不少人上前跟她寒暄,林晚晚一脸局促,在他们身边温顺浅笑。   他们的话题对她来说太陌生,名车、首饰、巴黎时装,没有一样是林晚晚擅长的。   她也只能面带微笑,认真倾听,偶尔说几句赞美的话。   尤其是,林晚晚还不能流露出半点无知,免得丢了宋艳雅的面子……   可能是看出林晚晚的不健谈与拘束,几人很快就结束了话题,礼貌地离开了。   前后十多分钟,林晚晚不得不挺直腰板,保持着她认为最完美的笑容,谨慎又得体地回应,只觉身心疲惫。   趁着宋艳雅不注意,她走到庭院的角落,躲在了阴影中。   踢掉一晚上折磨人的高跟鞋,林晚晚后背抵着冰凉的墙壁,稍稍放松下来。   今晚会到这里来,她其实明白宋艳雅的用意。   即将嫁入顾家的自己,在宋艳雅看来,终究要慢慢融入其中。这一晚,不过是一场预热。   如果面对这样的小场面,林晚晚就要手忙脚乱的话,以后怕是更难适应。   她不明白宋艳雅这样做,是有让自己知难而退的意思,还是再次看出跟顾凯的差距……   不管是哪一种,林晚晚也只能挺过去。   休息得差不多了,她深深地吸了口气。既然选择了,那么就该好好面对,而且必须要做到最好。   林晚晚弯腰把踢掉的高跟鞋捡回来,正要穿好,忽然听到不远处传来几声低低的呻吟。   在寂静的夜色中,断断续续的低吟声,暧昧而清晰。   林晚晚脸上一烫,转身就走。   身后突然响起一声低呼“有人”,之后窸窣一阵,一个穿着宝蓝色低胸洋装的年轻女孩一面整理着一面走了出来。   栗色的卷发,精致的妆容,艳丽绯红的双颊,以及在远处微弱的灯光下看到锁骨上一个浅浅的小红印。   隐约能看见背对着她们,有道高大的身影反方向离去。   不用说,也猜得出刚才的角落两人在做什么。   林晚晚向来没有多余的好奇心去窥视别人的私隐,若无其事地回过头走远,这点小小的插曲转眼就被她抛诸脑后。   当头一棒   酒会有着精致的糕点,美味的菜肴,更有不同年份的各色美酒。   林晚晚累得完全没有胃口,勉强吃了一小片的鹅肝和半块慕斯蛋糕,就端着一杯颜色鲜艳的果酒退到了角落,等待酒会结束。   宋艳雅闲暇之余,不经意地用余光一瞥,望见孤零零且不合群的林晚晚躲在一旁的身影,双眉微蹙,很快就跟女主人告辞,带着她离开了。   婚纱已经试穿完,折腾了一天林晚晚已经倦得就快睁不开眼。   她礼貌地跟宋艳雅道了一声晚安,想着明天没事可以留在别墅休息,有种松了一口气的感觉。   宋艳雅却突然叫住她,让林晚晚从瞌睡中立刻清醒过来:“明天早上我约了人,你也一起去。”   林晚晚心里哀嚎,面上还是要表现出百分之百的乐意:“妈,那么我们几点出发?”   调好闹钟,她也好提早起来准备。   “八点,我在楼下客厅等你。”宋艳雅说完,没有等她的回应,径直转身走开了。   林晚晚苦着脸回到房间,看见手机显示现在已经是午夜一点半。   进浴室随意冲了热水,她倒在床上立刻就睡着了。   宋艳雅邀请自己同行,自然有她的用意。   林晚晚又换了新的裙装,一套米色的连衣裙。害怕出洋相,她六点就眯着眼从床上爬起来洗澡,再挑了这件比较正式又不显轻佻的及膝裙子。   简单的淡妆,梳得整整齐齐的长发,脚上一双白色的高跟鞋,整个人看起来容光焕发,丝毫看不出昨晚的倦意。   上车前,宋艳雅飞快地睨了她一眼,面色稍稍缓和,对于林晚晚今天的装束看起来还算满意。   至于满意到什么程度,林晚晚也不敢奢望太高了。   黑色奥迪停靠在另一片别墅区,三层的小洋房,前面有一座室外的游泳池和一个网球场,面积比宋艳雅的别墅还要大上一倍。   这里的女主人据说是宋艳雅的手帕交,两人交情不错。正好两位丈夫都从商,事业如火如荼,经常有合作的机会。   总的来说,这几年来两家走得很近。   女主人早就等在别墅门前,笑着迎接两人。   白皙秀美的面孔,高挑丰满的身材,合身的浅蓝色长裙,让人根本看不出已经有着一个二十岁女儿的母亲。   女主人姓龚,招呼着两人坐下,送上茶点后,她与宋艳雅便亲热地聊了起来。   林晚晚面上保持着礼貌的浅笑,坐在一旁听得无聊,正想开口到屋外走走。   突然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从二楼传来,一道年轻的声音含着笑意扬声问道:“妈,是宋阿姨来了?”   女主人朝林晚晚歉意地笑笑,宋艳雅倒是见怪不怪了:“这是我女儿,秦韵。”   “Hi,你可以叫我Dana。”大红的紧身短裙,勾勒出女孩玲珑的曲线,比她的母亲更白皙透亮的肌肤洋溢着青春的气息。   乌黑明亮的双眼,小巧的鼻子,微微嘟起的红润嘴唇,调皮的神色。与女主人四五分相似的姣好面容,没有她母亲的端庄,却带着张扬自信的气息,令人刹那间移不开目光。   只是这个人,正是昨晚在酒会碰上的那位身穿宝蓝色洋装,又与别人在角落缠绵的女孩。   秦韵眨眨眼,笑开了:“我认得你,昨晚见过的。”   女主人一听,惊讶道:“韵韵,你不会给林小姐添什么麻烦了?”   “哪有的事,”秦韵朝她作了个鬼脸,热情地牵着林晚晚的手往外走:“妈陪着宋阿姨,我陪林姐姐去玩。”   女主人来不及叮嘱什么,两人的身影已经消失在门边,苦笑着摇头:“看这丫头,总是这样风风火火的,没个定性。”   宋艳雅也笑了:“秦韵也不过二十岁,正是活泼的时候。该玩的时候就该玩得尽兴,以后就不一定有这样的机会了……”   “你是宋阿姨的远亲,我怎么从来没见过?”秦韵拉着她到了一间宽敞的房间,地上铺着原木,正中央有一条几米长的红色地毯。   拿起角落的木架最上面放着金属面罩,她扭头问道:“击剑会么,我们来比一场?”   林晚晚从电视上见过这些,却从来没有玩过,急忙摇头:“不了,我今天的装束也不适合玩击剑。”   秦韵看了眼她的裙子,不置可否道:“你跟我的身材差不多,换上另一套击剑服就行,反正这里只有你跟我两个人,里面穿不穿都无所谓。”   林晚晚局促地笑着,还是摇头。   秦韵无趣地撇撇嘴,也放下了面罩:“天气不错,那我们去庭院坐坐好了。”   林晚晚没有异议地点头,看着她若无其事的表情,心里面有点复杂。   昨晚在酒会角落的事被她撞破,当事人的秦韵应该是不好意思或者表情尴尬,可是现在看起来,不自在的人反而是林晚晚自己。   虽然只比秦韵大两岁,林晚晚觉得自己完全不能理解她的想法……   不知该说她以前一天到晚只顾着练琴,到这几年总是拼命打工,鲜少跟同龄人打交道,这才跟她们的思想脱节了。   庭院绿树葱葱,遮挡了刺目又灼热的阳光。   零碎的光晕落在地上,带来一片舒适的温暖。   林晚晚在一张白色的圆桌前刚坐下,秦韵从屋里端出两杯冰冻果汁,放在她的跟前。   林晚晚道了谢,发觉今天从刚见面到现在,秦韵对她的态度不但自然,而且相当热络,如同是许久不见的朋友,丝毫没有半点生疏与间隙。   白天调皮可爱的她,跟昨夜的妩媚动人相差甚远,林晚晚甚至有点怀疑她们并非同一个人……   “你姓林,叫什么?”秦韵咬着吸管,瞪大眼好奇地问道。   “晚晚,林晚晚。”她笑着答了,低头喝着果汁不吭声了。   秦韵睇着她,好笑道:“你的表情很有趣,早上看到我的时候好像见鬼一样……昨晚的事,难道你是第一次遇到?”   秦韵眨巴着眼,凑过来又道:“所以你笑得那么勉强,是看不起我这样的人了?”   林晚晚连连摇头:“没有看不起那么严重,只是不能理解……”   不知道该怎么接下去,她迟疑地问:“昨晚的是Dana的男友?龚女士不喜欢他,昨晚你们才会偷偷见面?”   “哈哈,晚晚你真可爱——”秦韵听了,忍不住大笑:“想象力太丰富了,估计你脑子里已经出现一个富家女和穷小子的美丽邂逅又被逼分开的童话故事……”   她擦擦眼角笑得渗出的泪水,见林晚晚面色尴尬,才好不容易忍住笑:“那人是酒会的男侍应,我跟他昨晚也是第一次见面。十八岁之后,我就开始参加各色各样的酒会,扩展自己的交际圈。像昨天那样的事,我爸妈是知道的,而且是变相的默许。”   林晚晚的神色有点不可思议,更多的是震惊。   秦韵一手托着下巴,继续道:“像我这样的富家子女,别人看着风光,可是也只到结婚之前。再过两三年,我就得嫁人了。利益联姻,跟我爸妈一样,夫妻之间不会有多少感情。男方出去应酬,拈花惹草,会说那是风流;如果女方跟别的男人厮混,那就是放荡、不知廉耻。”   “我能玩的,也只有这几年了,以后再也没有这样的机会,为什么不让自己痛快一点?”   秦韵一口喝干杯里的果汁,嘟嚷道:“不说这些不高兴的事了……不知道为什么,这些事我一直憋在心里没说出来,对着你居然有倾诉的冲动。”   “宋阿姨从来没带过其他人来这里,看得出她还是很喜欢你的。”   林晚晚苦笑,她还真没看出宋艳雅对自己流露出哪怕一丁点的喜欢……   见秦韵微微沮丧的脸色,没有了之前的张扬,林晚晚笑着打趣道:“看来我不该改行去做心理医生,说不定会很有前途?”   秦韵“扑哧”一声笑了,赞同道:“的确可以考虑,你有一双很好的眼睛,认真、专注、真诚,跟我们完全不一样。”   她努努嘴,道:“昨晚的酒会你该见识到了,那些人虽然对你笑,心里还不知在怎么骂你。一个个戴着假面具,整一个假面酒会,无趣得紧。”   林晚晚颇为同意地点头,酒会上的人确实不好应付。   “对了,顾哥哥还好吗?”秦韵趴在桌上,懒洋洋地问:“十八岁生日的时候,宋阿姨带他过来了,那是我们第一次见面。”   “他高大、帅气,又体贴,是做丈夫的不二人选。”   她眯起眼,嘴角微弯:“这几年秦家和顾家的合作越来越多,不出意外,两三年后我的联姻丈夫会是顾哥哥。”   “你见过他吧,觉得顾哥哥怎么样?”   “……他的确很好,”林晚晚低着头,胸口突然涌起一阵烦闷,堵得她难受。   秦韵听到她对顾凯的赞赏,笑得眉眼弯弯,就像是在夸自己一样,又絮絮叨叨地说起十八岁生日宴会时的事,三句不离“顾哥哥”,语调十分轻快。   林晚晚心不在焉地听着,望着秦韵毫不掩饰的愉悦笑脸,心底暗暗自嘲。   为了严茂兰,她要付出的是三年时间的一场有名无实的婚姻,却不包括赔掉自己的心。   秦韵的话,犹若当头一棒,登时让林晚晚从顾凯这段时日以来的温柔与体贴中清醒过来。   委屈   秦韵的话林晚晚没有听进去多少,最后也不知道怎么离开那里,怎么回到了宋艳雅的别墅。   她躺在房间的大床上,盯着高高的房顶上雕刻的精致图案,察觉到心里的一颗刚刚冒出的绿芽,就在今天某一刻被践踏而渐渐枯萎。   自己早该明白的,她跟顾凯之间实在差距太大……   只是,既然有了秦韵这个待定的未婚妻,宋艳雅又为什么不断让顾凯相亲?   或者宋艳雅这样做,是变相的让顾凯认识更多的富家小姐,从中作出比较,而最终选择年轻漂亮的秦韵?   林晚晚觉得太阳穴钝钝地疼,估计昨晚没睡好,实在是累了。   看看时间,已经是下午一点,三点的飞机,想来她是不能睡午觉了。   认命地起身到浴室又冲了热水,林晚晚从行李箱再翻出一件浅蓝色的长袖连衣裙,在梳妆镜前补了妆,时针已经指向了两点。   飞快地收拾好,她拖着拉杆箱出来,宋艳雅已经在楼下的客厅等着自己了。   上了车后座,宋艳雅似是有点疲倦地闭目养神。   林晚晚一肚子的疑惑,在看见她不愿多作交谈的姿态,只能将问题吞入肚子里。   或许跟秦韵说的一样,顾凯执意要跟她结婚,对于顾家来说,也是一次无所谓的纵容。   他们两人不一定能坚持到三年后,到时顾凯跟她离婚,再娶身份地位都与他匹配的秦韵为妻。   实在是皆大欢喜……   对顾凯来说,这段婚姻是一次任性的尝试,也可能是为以后的婚姻做准备。   这些,林晚晚却是无从得知,却也不愿去深究。   宋艳雅带她来这里,恐怕也是让自己认清一些事,不要再做无谓的奢望……   不得不说,宋艳雅是对的。林晚晚一惊失去得太多了,余下的便是她的一颗心和一点可笑的自尊心。   她不敢想象,如果连这些都丢了,自己还剩下什么?   下飞机的时候,已经将近六点。   机场外天色灰蒙蒙的,下着微微细雨,气温骤然下降了不少。   林晚晚穿着过膝的长裙,感觉到冷风从裙底钻进来,腿上起了一片的鸡皮疙瘩。   行李箱里没有保暖的衣服,她抱着胳膊硬着头皮走出机场大厅,却见顾凯迎面走过来。   见林晚晚冻得白了脸,急忙将身上的西装外套脱下,披上她的肩头。   带着体温的衣服让她暖和了不少,林晚晚低声道了谢,只是经过这两天,却已经不知怎么面对顾凯。   两人面对面地站着,沉默不语,气氛骤然变得十分生疏。   顾凯跟宋艳雅打了声招呼,伸手帮她拉着箱子往外走:“我匆忙赶过来,也忘记给你带身厚衣服。车里暖和,我们赶紧过去吧。”   顾家派了一辆车来接机,顾凯怕林晚晚冻着,两人跟宋艳雅隔着 车窗匆匆道别后,便牵着她就塞进了他的车后座。   “在苏州还顺利吗?”顾凯发动车子,等上了机场高速,扭头问道。   “还好,”林晚晚含糊地应了一句,又低着头不做声,把西装外套裹着双脚,感觉暖和了很多。   顾凯看出她的反常,显然两人之前稍微变得轻松和谐的关系又回到了最初,微不可见地在林晚晚看不到的角落皱了皱眉头。   这两天在苏州发生了什么事,顾凯没有刻意关注。毕竟有宋艳雅在,他不觉得会有人敢为难林晚晚。   只是现在,他不得不去弄清楚这其中究竟出了什么问题……   一路上林晚晚没有开口的意思,顾凯见她一脸疲倦,也没有再出声。两人相对无言,一直持续到公寓楼下。   顾凯正从后尾箱取出行李箱,突然听见后座一声低呼,急忙走过去一看。   林晚晚正一手掩着右眼,踉跄着站在车门旁边。   “怎么了,撞到了?”顾凯扶着她,俯身关切地问。   她一直神思恍惚,心不在焉地打开车门,就一头撞上玻璃窗。   林晚晚连忙摆手,稍稍挪后一步,不着痕迹地避开了他要伸过来扶住自己的手臂。   “真的没事?”关上车门,也不理会她的拒绝,顾凯一手搂着林晚晚的肩膀,一手拉着行李箱就走向电梯:“这里太暗,我们上楼再说。”   被他半推半就地进了屋,顾凯一打开客厅的灯,刺目的光线让林晚晚的眼睛更加刺痛。   因为要试穿婚纱,她早早就配了隐形眼镜。   刚才不留神撞上车窗,右眼的隐形眼镜歪了,疼得林晚晚的眼睛不停落泪,这才只好用手掌捂住,免得顾凯看出来。   现在被灯光这么一照,眼泪流得更凶了。   林晚晚撇过脸,匆忙转身就要上楼,顾凯一把抓住她的手臂,硬是将她扳过身。   明亮的灯光下,顾凯一眼就瞥见她脸颊上的泪光,不由一怔。   双手小心翼翼地捧起林晚晚的脸颊,他担心道:“这两天受委屈了,还是妈为难你了?”   “……没有,”林晚晚被迫仰起脸,泪水转眼就打湿了他的掌心。因为流泪的关系,她说话带着鼻音,听起来更楚楚可怜。   “那怎么哭了,还哭得停不下来?”顾凯的掌心一片湿漉漉的,温热的泪水有种滚烫的错觉。他轻轻将林晚晚揽在怀里,在她耳边低声呢喃:“脸上漂亮的妆也花了,就跟小花猫似的。”   温柔地拍拍她的后背,顾凯安抚道:“好了,再哭这眼睛明天就要肿得不能见人了。郑源看见了,还以为我在家欺负你。”   林晚晚的脸颊贴着他的颈侧,感觉到顾凯轻柔拍打自己,耳边听见那笑着哄她的柔和声线。   这样的温柔,就像他们是热恋中的情人,那么自然,那  么温馨,让人沉溺其中不愿自拔。   右眼已经没那么疼了,只是林晚晚的眼泪却停不下来,浸湿了顾凯的肩头。   这两天心里头的苦闷,在这一刻汹涌而至,仿佛找到了一个宣泄的出口。   顾凯对她的温柔,或许是真的,可惜无法持续太久,最终也会转移到那位真正的“顾太太”身上……   林晚晚推开他,伸手揉了揉右眼:“没有什么委屈,只是隐形眼镜歪了,眼睛很疼。流眼泪是生理反应,我也控制不了。”   顾凯抓住她的手,摇头道:“别揉了,赶紧把隐形眼镜取出来,别伤了眼睛。”   想起他刚才的担心,不禁有些好笑:“晚晚突然哭得稀里哗啦,吓了我一跳。不过,没事就好。”   顾凯的手机突然响了起来,他歉意地笑笑,林晚晚趁机快步上了楼,隐约听到顾凯断断续续的声音:“妈?我们刚刚到家……嗯,知道了……好……”   不知道宋艳雅跟他说什么,林晚晚总觉得心里隐隐有不好的预感。她特意打电话来,肯定跟自己脱不开关系。   等她去掉隐形眼镜,换上有框眼镜下楼时,看见的就是顾凯拿着几张纸,面上一副无奈又好笑的表情。   林晚晚坐在他对面的沙发,好奇地望了那几张纸一眼。   顾凯递给她,笑了:“这是妈刚刚特意传真过来,交代要给你的。”   “是什么?”狐疑地接过这几页纸,林晚晚满脸不解。   “菜谱,估计是十全大补汤之类的。”顾凯随手翻了翻,各种汤水的材料和用法写得一清二楚,应该是宋艳雅平日不传人的饮食秘方。   林晚晚愣了:“妈怎么突然送我菜谱,要给你补身吗?”   顾凯无语:“这些给我喝,不但晚上睡不着,估计还得上火流鼻血。”   “晚晚太瘦,试穿的婚纱已经是最小号,再改就不好看了。妈的意思是,让你这几天喝这些补身顺便增肥。”   纸上写的高级又昂贵的补品材料,看得林晚晚眼花缭乱。当新娘之前只听说减肥和节食,她还是第一次听说要增肥的……   顾凯的视线在她的腰围上转了一圈,叹道:“妈是打算让你在半个月内增加三到四公斤,腰围从二十一长到二十二码……似乎很有难度。”   林晚晚这几年来东奔西走,忙忙碌碌,体重直线下降。   就算是四年前爸妈还在世的时候,相同的身高,她最重也没达到宋艳雅的指标。   她皱着脸,可怜兮兮地问:“虽然不太可能,我尽量努力……后面这些是什么?”   林晚晚随手翻到最后一页纸,写着一行详细的地址,一脸莫名地看向他。   顾凯同情地望着她,介绍道:“妈帮你预约了她平常去的那间美容院,做脸部、头发,还有全身护理。这是具体地址   ,妈已经联系好,你明天就可以直接过去了。”   想起昨天化妆师和发型师古怪的脸色,林晚晚终于明白他们是对她从头到脚都不满意。   只是一个简单的婚礼就如此讲究,她除了顺从和叹气,已经不知道再说什么了:“那我明天下班后就过去……”   “不,你下午最迟三点就打车去。”顾凯想到唯一一次陪宋艳雅去这间美容院,忍不住叹气:“要不然,你恐怕要半夜十二点之后才能回家了。”   误会   这世上只有懒女人,没有丑女人,的确是至理名言。   十五天的内外改造,就像是打磨原石一样,将一块不起眼的石头,慢慢地一点一点将它的光芒显露出来。   林晚晚以前为了方便,头发长了就扎马尾,戴着黑框眼镜,脸上也很少抹护肤品,素面朝天。   冬天的时候得到处跑,还因为被冷风吹的干燥,脸上掉皮。还是莫妍特意买了防干燥的软膏给林晚晚,这才避免她的脸颊皮肤裂开的惨况。   直到上班后,林晚晚才偶尔化淡妆,稍微注意穿着是否正式。   现在从头到脚经过修饰,完全变了样。   起初几天还没有太大的变化,将近十天的时候,已经引来不少女同事的关注。   林晚晚脸上的皮肤突然变得光滑、细腻又有光泽,每天的裙装没有一件相同,而且式样新颖,剪裁合身,完全衬托出她的气质和身材,令人眼前一亮。   除去了那副老气的黑框眼镜,换上了隐形眼镜,那双明亮的大眼睛不经意流露出的妩媚,让公司的男同事也频频侧目。   莫妍到总公司办事的时候碰上林晚晚,险些认不出来,开玩笑道:“晚晚打扮得这么漂亮,开始谈恋爱了?”   “没有的事,”林晚晚摇头,难得见面,午休时两人一起到公司附近的餐厅吃饭。   林晚晚犹豫着要不要向莫妍说出自己即将要结婚的事,毕竟除了在医院尚未醒来的严茂兰与和蔼的章姨,这位颇为照顾她的师姐算得上是自己唯一的倾诉对象了。   心里犹豫了一会,她最终还是没将这事透露给莫妍。   不仅因为跟顾凯这场协议上提到除了他们两人,不能有第三者知道。再就是,林晚晚害怕看见莫妍指责的眼神。   如果这位自己敬爱的师姐知道她为了钱,儿戏地卖掉了以后三年的时间,以及一场以利益为前提的婚姻,恐怕会对她很失望……   莫妍看着焕然一新的林晚晚,欲言又止。   那头乌黑的长发明显受过精心的打理和修剪,刘海恰到好处地衬托出她的脸型。以前苍白的脸色透着健康的粉红,淡淡的妆容,让她更为精致与典雅。身上素色的裙装看似不起眼,莫妍不是没有见过世面的小女孩,一看那剪裁与布料就知道价格不菲。   林晚晚以往每月的工资只留下最低的生活费,其余的全部填入严茂兰庞大的医药费中。这么多年来,她穿的都是以前的旧衣服。   只有在来“鸣威”入职后,林晚晚在她的软磨硬泡下给自己买了一条米白色的连衣裙。   莫妍还记得当初的她看着钱包十分“肉痛”的表情,那么现在这身昂贵的衣服又是从哪里来的?   她心里着急,怕当面直接问太伤人,只好掩饰地低头用勺子胡乱搅着咖啡,旁敲侧击道:“伯母  最近还好吗?”   林晚晚点头:“上周五去医院了,妈还是老样子,各项指标没什么异常。”   顾凯接手严茂兰的医药费后,毫不吝啬地给她换了一间干净明亮的单人病房,又特意请了一位颇为名气的按摩师为严茂兰做肌肉按摩。她跟章姨的工作,也因此轻松了不少。   莫妍抬头飞快地瞥了她一眼,又问:“在总公司上班还适应吗?跟上司和其他同事,相处得都还好?”   “还不错,郑经理和他的两位秘书都很照顾我。”想到最近唐骏和江若恒几乎把所有的工作都揽过去了,自己只能做点简单的小事,还要提早下班,林晚晚心里十分过意不去。   “郑经理身边两位秘书听说年轻有为,前途无量……他们都成家了吗?”莫妍眼珠一转,好奇地问。   林晚晚摇头:“他们很少提起自己的私事,我也没主动去打听过。”   睇着莫妍紧张的模样,她好笑道:“如果你对两人有兴趣,回头我去问问。”   “不用了,”莫妍撇撇嘴,嘟嚷道:“唐秘书脾气好,那还还无所谓。江秘书冷冰冰的,你问这么敏感的事,如果刚好惹得他不高兴了,又同在一个办公室,以后你就得小心他给你穿小鞋了。”   林晚晚摇头,笑着打趣道:“江秘书工作态度十分严谨,其实人很不错的,有机会我把他介绍给你?”   “菜来了,赶紧趁热吃,这事以后再说……”莫妍悻悻地干笑着,没从她嘴里打探出什么来,这事也只好不了了之。   她在总公司有两三个谈得来的朋友,也提早叮嘱了多照顾林晚晚一些。如果真出了什么,自己也能第一时间知道。   美容院的全身护理初见成效,已经不再要每天去了。   林晚晚五点半出了公司,想到今晚顾凯有应酬不回去,她索性把那一大锅补汤当晚饭好了。   宋艳雅每隔几天都让人将新鲜食材送过来,她想偷懒不做汤都很难。数量不少,林晚晚不想浪费,上班前把食材都放入紫砂锅,等慢慢炖出精华,晚上从美容院回去喝正好。   这段日子每天将燕窝当饭吃,她一闻到那味道已经有点受不住,好在已经剩下没几天,就能结束这样的煎熬……   林晚晚走向公交车站,想了想,还是伸手准备打车。   之前她穿着这身名贵的衣服坐公交,不仅一路提心吊胆怕弄脏了洗不掉,还得注意别让衣服挤得起皱,一趟车下来,比任何时候都要累。   尤其林晚晚这样的装束在公交车上尤为突兀,摆明是头肥羊,没几天手提包被刮破了两个。虽然钱都在身上,安然无恙,可是那些包包是顾凯后来买给她的,一个比一个贵,看得她心疼。   说到底,在林晚晚的眼中,这些昂贵的衣服和手袋都是道具,最  后说不定以后是要还回去的,当然得小心对待……   最后,在打车费和包包的价值相比较之下,林晚晚还是放弃了公交,宁愿多花点小钱,免得那些昂贵的提包再惨遭毒手。   她昨晚忐忑不安地跟顾凯提了一下,他对那些被刮坏的手袋毫不在意,还让林晚晚放宽心,回头再给她多买几个。   林晚晚干笑着婉拒了,虽然顾凯不介意,她还是不愿意他在自己身上太费钱。   两道急促的车喇叭声打断了她的沉思,林晚晚回头看见一辆熟悉的车子,郑源在驾驶座上微笑着朝自己招手。   “小林上车,我送你回去。”   林晚晚站在车旁愣了:“不用麻烦郑经理了,我自己打车回家就行。”   “小林不是好几次遇上扒手,还给刮破了手袋?丢了钱没什么,就怕那些人得寸进尺。你家那位不放心,可是他临时有事走不开,就支使我来当车夫。”郑源下车绕到林晚晚旁边替她打开了车门,笑道:“我正好要去你家拿一份紧急文件,也是顺路,还得让你帮忙。顾凯老不让我去看看那房子,终于让我逮到机会了。”   看见他轻快的笑容,林晚晚也不好再拒绝,坐进了副驾驶座,朝郑源点点头:“那就多谢郑经理了。”   “小林总是这么拘谨,出了公司就别叫我经理,直呼名字就好。”郑源关上车门,重新回到驾驶座,随口问道:“你在顾凯面前也是这样客气的?”   林晚晚撇开脸望着车窗外,淡淡答道:“客气一点总是好的……”   郑源扭过头笑得幸灾乐祸,心里对好友的以后的“婚途”报以十万分的同情……   莫妍在总公司处理好事情,已经将近五点四十了。   原本想找林晚晚一起吃晚饭,谁知去办公室时被告知她刚刚离开。   只是莫妍颇为遗憾地步出总公司的大门,准备掏出手机询问林晚晚的去处时,却让她看到了令人惊讶的一幕。   远处的林晚晚身边停下了一辆太空灰的宝马X5,有人从驾驶座下来,绅士地替她打开了副驾驶座的车门。   那人帅气的脸上尽是熟稔和愉快的笑容,两人交谈了几句,便进了车子,扬长而去。   莫妍愕然地站在原地,开车的人她绝不会认错,正是将林晚晚从分公司提拔上来的郑经理。   那么,林晚晚最近突然的变化,都是因为郑源了?   莫辰   林晚晚推门走进公司附近的一间咖啡厅,笑着在莫妍面前坐下:“师姐,等很久了?”   “没有,我也刚到。”莫妍招手叫来服务生,林晚晚随口点了一杯奶茶。   留意到莫妍不太好看的面色,以及紧紧皱起的眉头,她迟疑着问道:“工作不顺利,师姐看起来心情不怎么好?”   莫妍看着她,神色犹豫。   林晚晚从来没见过师姐出现这样的表情,奇怪道:“师姐?”   服务生适时将奶茶送来,等她走后,莫妍看向林晚晚,表情严肃道:“你跟我说实话,最近是不是跟郑经理好上了?”   林晚晚正喝着奶茶,被呛住了,无奈地道:“咳,师姐,郑经理有女友了,这还是你告诉我的。”   莫妍瞪向她:“我当然知道郑经理有个相处多年的女友,已经快谈婚论嫁了,晚晚可别坏了别人的因缘。”   林晚晚苦笑着摇头:“师姐放心,拆散别人的事我绝不会做。”   “你明白就好……”莫妍叹了口气,也不再掩饰,直接问道:“那晚晚昨天下班怎么上了郑经理的车?听人说,你还不是第一次这样了。”   林晚晚怔住了,解释道:“昨天郑经理是要去我那里拿一份文件,就顺道送我了。之前也是顺路,才一起走的。”   莫妍听了她的说辞,不悦道:“郑经理的文件怎么会在你那里?我昨晚想去找你,才发现晚晚退了之前租的房子,现在又住的哪里?”   “这……”林晚晚面色尴尬,百口莫辩。跟顾凯结婚的事不能跟她说,那么就无法解释郑源的文件为何会落在自己的住处。   思前想后,她既不想欺骗莫妍,又不能说出真相,支支吾吾地始终没有说出所以然来。   莫妍见她没有说出缘由,脸上是掩饰不住的失望:“晚晚,你跟郑经理的事还是尽早处理好。我已经叮嘱那几个人别到处说,只是公司人多口杂,总会有人知道,传出去对你很不好。”   “这工作职位薪酬高,福利又好,很多人盯着你。一给人发现了这事,闹到上头去,估计你在‘鸣威’要留不住。”   林晚晚低下头,明白莫妍这样苦口婆心,是在关心自己。   可是,她也只能有所保留地应道:“师姐,我会注意的。”   莫妍知道她能想清楚,并没有多加指责,只是神情十分不赞同:“公司里那么多的青年才俊,晚晚怎么就挑了郑经理?”   “虽然他长得不错,职位高,又健谈大方,可也不是最好的人选……”   林晚晚笑得勉强,打断道:“师姐,不是你想的那样。我只坐过他的车几次,都是顺路捎上的。”   莫妍看她不像在说谎,点头道:“你清楚这其中厉害就好,跟郑经理划清距离。要不然,公司里流言一起,你就得倒霉了。”   林晚晚受教地连连点头,赔笑道:“我一定听师姐的,以后再也不敢贪方便再坐郑经理的车了。”   看她小心翼翼地笑着,一副讨好的模样就跟以往相同。林晚晚每回做错了事被自己训斥,总会露出这样的表情。   睇着丝毫没有改变的林晚晚,即便她的外观比以前有了天翻地覆的变化,莫妍心底还是稍稍松了口气。   不管外表怎么变,林晚晚始终还是原来的她,这就足够了……   林晚晚向来不太关注身边的事,在莫妍的提醒下,留心到公司女同事看向她的目光与平常不同。   偶尔两三人凑在一起窃窃私语,看见她走来,立刻就会停下。   原先这些林晚晚都没怎么留心,现在却不得不正式这个问题。   等下班时,郑源照例要送她回去,林晚晚委婉地表示了拒绝,又暗示公司同事对此有着各种猜测,议论纷纷。   郑源见她为难,倒也没坚持。简单叮嘱了林晚晚路上小心,他也就独自走了。   之后的两天,他也没再开车送林晚晚回家。   她以为这事已经过去了,实际上却只是开始。   这天林晚晚就快下班的时候,前台总机转过来一个陌生女子的电话,约她到公司对面的咖啡厅见面。   浑浑噩噩地放下电话,林晚晚暗自叹气。   郑源的正牌女友找上门来了,显然前几天的流言已经传到了她的耳中。   收拾好东西,林晚晚并没有向郑源提起,独自前去赴约。误会还是越早澄清为好,免得这个乌龙真坏了这好好一对情侣的感情。   经过前台时,林晚晚隐约听见身后传来断断续续的小声议论。“小三”、“插足”、“横刀夺爱”这些字眼更是加重了语气,让她一字不落地听进去了。   林晚晚无所谓地笑笑,根本不存在的事,她又何必生气?   “你好,林小姐,我是莫辰。”座上的女子一身黑色的工作套装,高挑的身材,修长的双腿,精致的妆容,干练的短发,大方得体。   林晚晚心里坦荡,跟莫辰握了手,笑着在她对面的卡座坐下。   莫辰点了两杯果汁,上下打量着她,笑了:“郑源向我提起过林小姐,现在看来跟他说的显然有出入。林小姐很漂亮,顾总的眼光不错。”   林晚晚一愣,尴尬地笑笑:“多谢,这还是第一次有人夸我漂亮。”   莫辰见她表情局促,调皮地眨眨眼道:“怎么,以为我今天叫你出来是兴师问罪,还是厉声痛斥,让你别接近郑源?”   林晚晚干笑:“那是误会,我跟郑经理只是普通同事……”   “当然,他再有胆子,也不敢吃窝边草。尤其这鲜嫩的绿草,还是朋友妻。”服务员送来几碟蛋糕,莫辰热情地招呼道:“这店里的蛋糕不错,尤其是蓝莓口味和  黑森林,要尝尝么?”   林晚晚看她两眼放光,满足地吃着香甜的蛋糕,完全不像其他女生那样介意甜食会增加腰围,自然流露的孩子气让人十分有好感。   她摇摇头,对甜食一向不感冒。   而且看莫辰的样子,自己就不夺人所好了。   林晚晚不知道她清楚多少事,斟酌地问:“莫小姐,你说的朋友妻是什么意思?”   “别叫什么小姐,平时应酬听得多,耳朵都要起茧子了。”莫辰吃蛋糕的速度很快,姿态却依旧优雅,看得她一愣一愣的。   “郑源说之前顾凯暗中追求你,睨不是已经答应他的求婚了?”   林晚晚不知该点头还是摇头,勉强扯了扯嘴角。   莫辰见她不高兴,同情道:“听说顾凯的妈妈不太满意你,还得观察一段时间,这才不愿将婚事公开。你放心,这事除了我跟郑源,没有别人知道的。”   这理由估计就是顾凯为了掩饰事实,告诉郑源的说辞。   免得穿帮,林晚晚也只能胡乱点头。   莫辰拍拍她的肩膀,鼓励道:“没事,当初郑源的爸妈也是不满意我工作太忙,根本没多少时间照顾他们的宝贝儿子。时间久了,两人不还是点头了。”   林晚晚一听,笑道:“那么你跟郑经理的好事要近了?”   莫辰愁眉苦脸,摇摇头:“公司最近的工程起码得要一年半载,还要经常出差。”   她眉头一松,坦言道:“这工作强度大,我跟他聚少离多,打算手头上的事结束,就换一份稳定的工作。至于什么时候结婚,就得看郑源的表现了。”   似乎话题忽然扯到了她的身上,莫辰笑笑道:“我跟郑源都支持你跟顾凯的事,至于公司那些莫名其妙的流言蜚语,你就不必理会了。”   “既然顾凯不方便出面,郑源又正好有空,你继续支使他没关系。”她眨巴着眼,撇撇嘴道:“正好也顺便帮我盯着他,免得我不在本市就跟别的美女勾搭上了。”   林晚晚知道莫辰这样说,是不希望自己心里对郑源帮忙的事有所负担,不由朝她感激地笑了笑。   拉斯维加斯   顾凯手边紧要的工作都处理得七七八八了,其余的都交给郑源来完成。   经过半个月的调理,林晚晚也勉强达到了宋艳雅的要求,好歹是能把稍稍宽大的婚纱“撑”起来了。   林晚晚算是松了口气,想着以后不必再去美容院,却得知宋艳雅给她办的是年卡——如果不去,实在是有点亏。   秉着不能浪费的念头,她还是琢磨着每周预约去一趟。即使林晚晚不必跟着顾凯出去应酬,和宋艳雅那样雨商界名流打交道,她也没必要过分花心思在这上面。   每天只要尽心地把自己打扮得美美的,几乎不必操心其它的事。这样的生活的确很美好,很惬意。   可是林晚晚担心,往后哪一天她被打回原形,不再拥有这样的生活时,却因为习惯而无法戒掉这些习惯,钱财的消耗会极为庞大……   “周五出发,前后十天的时间,我已经让人事部给你批了长假。”这天晚上,顾凯回来的时候,手上拿着一个大信封,对林晚晚说道。   既然他已经安排好一切,林晚晚无所谓地点头表示赞同。   原本没有注意到那个大信封,毕竟顾凯的公事她向来不多问的。可是他从信封中拿出一叠照片,放在茶几上。   林晚晚不留神扫了一眼,那全是她在苏州试穿婚纱拍下的照片,不由愣了:“这是妈让人冲洗后送过来的?”   之前她还奇怪,在别墅试婚纱叫来设计师、化妆师就算了,为什么还会有摄影师,现在终于明白了。   敢情未来新郎不能到场亲眼目睹自己试穿婚纱的情景,宋艳雅索性让摄影师拍下来,一并送给顾凯过目。   顾凯笑着点头:“晚晚穿婚纱的样子都很漂亮,真让人无从选择……你最喜欢的是哪一套?”   林晚晚起初不明白宋艳雅到最后为什么会挑了三套婚纱,现在想不知道都很难,分明是她看过后,再给顾凯选一次。   想到这里,林晚晚收回视线,低下头淡然道:“婚纱都很漂亮,妈的眼光很好,又有专业人士在场,都很合适我。”   顾凯放下手里的照片,盯着她认真道:“我问的是晚晚喜欢的,不是妈看中的。”   这有什么区别吗?   这句话在林晚晚的心里一闪而过,却没有说出口。   顾凯这样专注地看着她,眼中的真诚没有半点虚假,固执地想要自己的答案。   林晚晚探过身,在茶几上拨开照片,从中拿出一张。   那是一套白色鱼尾型婚纱,胸前有珠绣,高腰竖起,膝盖以下像是美人鱼般有着向外伸展的宽广裙摆。   看起来,气质高雅和成熟。   顾凯睇着照片里的人,微笑道:“真像童话中的美人鱼,仿佛在等待着她的王子,对么?”   林晚晚摇头:“最后化成泡沫的美人鱼,根本没有 等到她的王子。”   顾凯看着她笑了:“传说中的美人鱼有着美好的歌喉,听到的人无一不沉迷,连王子也不例外。”   他话语一顿,突然嘴角微翘:“我今天在茶水间听到女同事在小声谈论,说是郑源移情别恋,准备抛弃莫辰倒追晚晚?前两天,莫辰还打电话到公司约你见面摊牌?”   林晚晚尴尬地笑笑:“这是误会……幸好莫小姐也不介意。”   “只要说清楚了,莫辰不会斤斤计较的。”顾凯将茶几上的照片收好,继续道:“是我想得不周到,顾着方便没有考虑到其它因素。”   她正想说没关系,就见他把一串钥匙递到自己的跟前:“我给你买了车,就在车库。银色的现代i30,很适合晚晚。”   瞪大眼看着那串车钥匙,林晚晚懵了,好半天才结结巴巴道:“……我没驾照。”   “去考一个就行,对晚晚来说也不难。”顾凯没有继续谈论车的意思,交代道:“后天早上十点的飞机,在拉斯维加斯休息一晚,我们再举行婚礼。”   一连串计划好的安排,完全没有林晚晚插手的地方,她胡乱地点头,又问:“需要带什么有关的证明文件,比如单身证明之类的?”   “只要带上身份证和Passport入境就行,没必要带其它。”顾凯耸耸肩,解释道:“拉斯维加斯被称为‘世界结婚之都’,只要给五十五美元的手续费,随便填写结婚表,十五分钟内就能拿到结婚证。”   林晚晚一听,低头笑了:“的确很方便……这也是你选择拉斯维加斯的原因?”   简单,便捷,隐秘……在那里结婚,神不知鬼不觉的,确实是个理想的好去处。   “那离婚也是这么容易吗?”她带着一点好奇,看向了对面的顾凯。   他敛了笑容,视线直直地盯着林晚晚。   在她以为顾凯不会回答的时候,他却开口了:“只要其中一方在拉斯维加斯居住三个月,就能拿到离婚证明。”   顾凯面无表情地站起身,慢慢走到她的跟前。   林晚晚心里一紧,放在膝头的双手不自觉地握成拳,讪笑道:“……确实挺简单的。”   他俯身,双手撑在林晚晚身后的沙发,将她整个圈在一个小小的空间之中。   她无措地抬头,目光闪烁:“怎么了?”   顾凯盯着她好一会,低下了头。   在林晚晚以为他要吻她时,顾凯的动作一顿,贴在她的耳边低声道:“还没结婚,你就想着要离婚了?”   她面上一僵,尴尬道:“我只是随口问问……”   顾凯站直身,居高临下地睨了她一眼:“希望在这三年内,晚晚不要随意提起这件事。”   他道了一声“晚安”,转身就上了楼。   在林晚晚看来,顾凯似乎有点不高兴。   明明刚   才看照片的时候还是笑的,转眼就冷冰冰的,面上透着寒气……   她叹了口气,向后倒在柔软的沙发上。   顾凯这样的表现,会让人误会他其实是喜欢自己的……   因为转机,将近十个小时,他们终于到达了拉斯维加斯。   顾信恒与宋艳雅明天才到,旅途太远,林晚晚有轻微的晕机现象。   顾凯一路小心翼翼地搂着她,招手拦了出租车直奔已经预订好的酒店房间。   在飞机上吃了晕机药,林晚晚一直昏昏欲睡。这会迷迷糊糊地倚着他,太阳穴“突突”的疼,难受得她偶尔发出一声低低的呻吟。   顾凯满脸担心,不停催促司机。   出租车司机是个三十出头的黑人,向来在机场接客,一眼就看出林晚晚只是些微的晕机,没有呕吐和昏睡,说明情况并不严重。   可是她旁边的男士却心急如焚,恨不得眨眼间就飞去酒店,笑着用一腔有着浓重口音的英文调侃道:“先生,这位是你太太?两位是中国来的客人?”   抱着怀里软绵绵的林晚晚,顾凯看见她不舒服皱起的眉头,对于司机还有心思跟他攀谈感到十分不悦,冷冷答道:“明天这个时候,她就会成为我的太太。”   “我出三倍的车费,请你用最快的速度带我们到酒店,谢谢。”   说到最后,顾凯的语气有点咬牙切齿。   司机知道再开口就得惹怒这位客人,不过看在三倍的车钱上,他还是乖乖收声,用力踩了好几次油门,务求在最短的时间内到达了酒店门口。   婚礼   林晚晚睁开眼,看着周围模糊的一片,伸手在床头柜摸索到自己的眼镜戴上,这才看清这装潢豪华的房间。   她还有点昏沉,甩甩头,转脸看到了躺在自己身边的顾凯。   他睡的很沉,微微凌乱的发尾贴在额前,眼底带着一片青影,看起来很疲倦。   西装外套已经脱掉了,领带略松,斜斜地挂在脖子上。白色的衬衫微皱,纽扣随意地解开了三四颗,露出一小片蜜色的结实胸膛。   顾凯一向整齐爱洁,很少没有梳洗就睡,显然是累极直接倒在床上。   林晚晚低头瞥见自己身上还是来时的衣服,想来自己晕机,顾凯为了照顾她,这才累得顾不上沐浴。   她轻手轻脚地替顾凯拉了拉被子,却让浅眠的他惊醒过来。   顾凯坐起身,自然而然地伸手覆上她的额头,松了口气:“晚晚昨夜突然低烧,幸好这会没事了。”   林晚晚歉意地笑道:“昨天真是麻烦你了。”   她晕乎乎地坐起身,顾凯压着林晚晚的肩膀让她躺下:“时间还早,你多睡会。”   他起身把窗帘拉上,刺目的阳光霎时被隔绝在外,晕黄的壁灯让房间弥漫着温馨怡人的气氛。   林晚晚就着顾凯的手喝了一点水,脑袋沾上枕头很快又睡着了。   她是在断断续续的说话声醒来的,刚睁开眼,就见顾凯皱起眉,不悦地挂断了手机。   见林晚晚醒了,他的表情一缓,关切地问:“还觉得哪里不舒服么?”   “感觉还好……我睡多久了?”昏暗的房间,根本看不出白天黑夜,林晚晚拾起床头的手机,已经因为没电自动关机了。   “下午两点,你也该饿了。”顾凯打电话让酒店派人送来午餐,坐在床头,面色为难,迟疑道:“公司最近接的一辑大型广告出了问题,爸和郑源正着手处理,恐怕不能过来参加婚礼,爸又不放心妈一个人过来……”   林晚晚一愣,无所谓地笑笑:“既然是有重要的公事,那也没办法。没有证婚人,我们只去登记就行。”   她低下头,又道:“那么大的事,你不回国坐镇也不好。我们尽快登记好,这就订机票回去。”   “抱歉,特地来这边举行婚礼,没想到会出这样的事。”顾凯无奈地笑着,又道:“不用那么着急,有爸跟郑源在,不会出什么问题。我们在这里可以留一两天,婚礼照常。没有证婚人,我们还能找牧师。”   “还是尽早回国处理比较好,出了事你身为副总却不在,多多少少会在公司带来一些负面影响。”林晚晚低声说着,话里隐含关心:“吃完饭,我们就出门吧。”   顾凯看着她笑了:“好,都听晚晚的。”   拉斯维加斯不愧被称为“结婚之都”,登记处的人从青年、中年,甚至还有老年人。有老夫少妻,也有人抱着熟睡的婴儿。   顾凯飞快地填完表,交了费用,十分钟后就拿到了结婚证书。   林晚晚有种不真实的感觉,不过短短十多分钟,两人就成为了有法律保护的正式夫妻。   顾凯对工作人员的祝福道了谢,牵着她到了附近的教堂。   林晚晚的婚纱放在租来的车子后尾箱,在牧师的安排下到教堂后的小屋子里换上的。因为顾家的两位长辈不来,她有意将婚礼从简,发型师什么的都不让他们过来了,索性自给自足。   戴上头花的时候遇上点麻烦,顾凯进屋替她弄好,站在她的身后笑得愉悦:“晚晚,今天的你真美。”   林晚晚睇着镜中化了淡妆,却依旧掩饰不住面上的苍白,一身价格不菲的婚纱,简单梳得整齐,披散在肩头的长发,显得有点不伦不类。   估计婚纱设计师在场,肯定因为她这样糟蹋自己的造型而昏倒在场……   “林小姐,你愿真心诚意与顾先生结为夫妇,遵行上帝在圣经中的诫命,与他一生一世敬虔度日;无论安乐困苦、丰富贫穷、或顺或逆、或康健或软弱,你都尊重他,帮助他,关怀他,一心爱他;终身忠诚地与他共建基督化的家庭,荣神益人,你愿意吗?”   明亮的教堂里,没有欢庆的乐曲,没有观礼的亲友,没有证婚人。有的,只是面前这个神色和蔼可亲的中年牧师。   一生一世么……   林晚晚嘴角勉强扯了个笑容,听见自己轻声应道:“我愿意。”   “求神赐福,使这戒指成为你们永远誓言的凭据,愿你们从今以后彼此相爱、永不分离、相互约束、永远合一!”牧师手持圣经,看着两人彼此交换了戒指。   林晚晚看了眼左手指上估计有两克拉的钻戒,奢华,夺目。可是在离开这里后,它便再没有重见天日的时候,永远被藏在所有人看不见的角落,心里微微有些惋惜。   顾凯俯身亲上她戴着戒指的指尖,抬起头,在牧师跟前,温柔地吻住了林晚晚。   四片唇紧贴的刹那,他们这场只有彼此的婚礼宣告结束,这段有名无实的婚姻却在一刻开始了……   将捧花送给了教堂外恰好经过的一对年轻情侣,女孩欢快地拥抱了林晚晚,祝福两人,欢天喜地地离开了。   换下那套华贵的鱼尾婚纱,林晚晚撇了撇嘴,觉得自己真像是十二点被打回原形的灰姑娘。   她伸手抚上自己的唇,刚才的触感仿佛还残留在上面。温热,柔软,这是林晚晚第一次的吻,却比想象中要美好。   顾凯很温柔,也很体贴。   察觉到她的无措与惊慌,只浅浅一触,并没有深入。   林晚晚回想到方才的情景,耳根微微有点烫。   近在咫尺的气息交融,仿若珍爱般的亲昵接触,原来这就是吻。   回到酒店,原本打算收拾行李准备回程的林晚晚,在打开门后,诧异地愣在原地。   身后的顾凯见她面色古怪,看到房间的布置,也不由笑了。   “今天出门的时候,在大堂碰到酒店经理,无意中提起我们今天去登记结婚,没想到他不但记下了,还这么有心。”   林晚晚也笑得无可奈何,原本的房间是以柔和温馨的浅色为主,现在通通换成了喜庆的大红色。   大床上暗红的被单上,还铺满了粉红色的玫瑰花瓣。   床头柜上有一束鲜艳欲滴的红玫瑰,花瓣上还有几滴水珠,在灯下晶莹剔透。   最尴尬的是茶几上摆放整齐的一排情趣用品,以及各种不同款式和颜色的TT……   林晚晚转开视线,嘀咕着外国人都这么直接又开放的?   顾凯也看到了那些东西,好笑地拾起一张压在花瓶下的小便签:“浴室的热水已经放好了,晚晚先去洗吗?”   “也好,”跟他两人呆在房间对着这些有着引申含义的暧昧小东西,林晚晚倍感尴尬,拿了替换的衣服,急匆匆地进了浴室。   只是浴室的洗漱台上也放了一套小东西,就在浴缸伸手可及的地方,可想而知这位好心的经理确实考虑得够周到的。   把东西胡乱地塞在不起眼的地方,林晚晚见双人浴缸里放满了热水,水面上还飘着十多片红色的玫瑰花瓣,脸上有点哭笑不得。   偶遇   前一夜因为晕机的缘故,林晚晚昏昏沉沉的,与顾凯同床也没太在意。   只是她从浴室出来的时候,忽然想到房间里只有一张大床,脸色微微有点不自在。   顾凯也将房间内那些小东西都收起来了,茶几上干干净净的,见她出来,便进去洗了。   林晚晚坐在床头,这房间够大,外面还有一间小客厅,她琢磨着要不自己今晚去沙发上凑合一夜。   只是这样避嫌,似乎让人觉得顾凯对她而言犹若蛇蝎。   顾凯一向君子,林晚晚犹豫着这样做会不会令他不快……   浴室一阵哗啦啦的水声传来,她抬头一看,脸颊不禁有点烫。   这浴室的门用的是磨砂玻璃,虽然看不清里面,却隐约能看到轮廓。   想到刚才她在浴室之中,顾凯在外面也能看到这番情景,林晚晚只觉面上就要烧起来了。   不再迟疑,她抱着一床被子去了客厅的沙发,安静的房间只听见水声,便打开了电视,将声音加大,以图掩饰因为这水声而让自己在某方面的暧昧脑补……   “晚晚觉得冷了?”顾凯拿着毛巾擦着湿漉漉的头发,只穿着薄薄的睡袍,见她拥着被子坐在沙发上,不由诧异道。   林晚晚眼睛看向电视,面不改色道:“空调吹得久了,是感觉有点冷。”   顾凯伸手拿起遥控器提高了室内的温度:“明早的飞机,我们早点睡。”   “电视节目挺好看的,你先去睡吧。”林晚晚频繁换着电视频道,清一色的外语,语速太快,她心不在焉地只听到“yes”“no”“I”之类的单字,还得装出一副“我听得很明白”的样子,郁闷得要命。   顾凯瞥了眼电视,正播放一辑搞笑节目。可是看着林晚晚板着脸,神色严肃的像在看财经新闻,不由失笑,也明白了她的顾虑。   “怎么能让lady睡沙发?你去睡床,我睡这里就好。”   他这么坦然,反倒让林晚晚不好意思:“沙发太小,还是我睡……”   顾凯笑了:“我们这样推来推去,什么时候才能睡?”   她也有些好笑,低着头不吱声了。   “如果晚晚介意,在床中间用一张被子挡住,也可以放一碗水的。”   顾凯面色如常,坦坦荡荡地打趣,让林晚晚觉得自己是多虑了。   以她现在的姿色,会不会太看高了自己?   两人最终一左一右地躺在床上,林晚晚侧着身,背对着顾凯。虽然他们之间隔着一小段的距离,仍能感觉到后背传来的阵阵炽热。   她往床边挪了挪,了无睡意。   不敢动作幅度太大,免得影响到身边的顾凯。   毕竟明天回去后,他还要很多事情需要紧急处理,怕是没时间休息了。   林晚晚又想到那场孤单却浪漫的婚礼,其实没有顾家的人在场,他们只需要去拿结婚证书,婚礼尽可取消。   可是顾凯还是按照原计划给了她一场婚礼,虽然除去牧师只有他们两人,却让自己印象深刻。   即便三年,或者不到三年的时间后,他们便要分开。对于林晚晚来说,这也是值得回味的一段美好回忆。   不管怎么说,顾凯替她负担了严茂兰庞大的医药费,有恩于自己。   林晚晚希望无论以后他们如何分开,留下的不会是厌恶与憎恨,而是值得怀念和温馨的回忆。   即便做不成夫妻和情人,还能成为曾经的朋友……   林晚晚辗转到凌晨才睡,不久就在手机闹钟的提醒下起床。   因为睡眠不足,晕机得越发厉害。   她早早服下晕机药,向空中小姐要了毯子,歪着身子很快就睡着了。   不知过了多久,林晚晚听见顾凯在自己耳边叫唤,低声说着“该下机了”。这才摇摇晃晃地站起身,随着他往外走。   好几分钟后,她才清醒了一点,发现自己软绵绵的几乎是趴在顾凯身上,手忙脚乱地站直身,微微红了脸:“你先走,我去去洗手间。”   看他点头,林晚晚匆忙进了机场的洗手间,看见镜子里面色通红的自己,轻轻叹了口气。   林晚晚一向敏感,也不喜别人靠得太近。刚刚顾凯搂着她的腰,将自己揽在怀里,她却没有任何不适的感觉。   她对于顾凯的依赖越来越厉害了,只是对林晚晚而言,这并非是一件好事。   手机突然响起,是顾凯。   林晚晚有些疑惑,还是接了起来。   “公司有点事,我这就要过去。抱歉,只能让你自己打车回家了。”   “没关系,你去忙。”   她也不介意,听见顾凯在一边小声跟司机报上了“鸣威”的地址,又叮嘱道:“安全回家后,发短信给我。”   “好,”林晚晚挂上电话,去传送带拿了自己的行李箱,慢悠悠地迈出了机场大厅。   其实回国后,她也准备跟顾凯说,两人该避嫌的。   他们一起出国,又同时回来,顾凯又是顾家长子,“鸣威”的副总,很容易引起别人的注意。   只是这番话说出口,仿佛在嫌弃顾凯似的。幸好他被紧急召回公司,林晚晚也避免了这样尴尬的场面……   打车回到公寓,简单冲了澡,这才坐下,林晚晚就接到了莫妍的电话,约她一起去吃饭。   林晚晚批了长假,公司高层也只有几个人知晓。莫妍一直在分公司,应该没有发现。   她爽快地应了,换了一身简便的休闲装就出了门。   林晚晚没想到莫妍会将她带去市内一间有名的意大利餐厅,这在市中心繁华地段,装潢豪华,一向是富人聚集的地方。   菜价高得惊人,包厢更是VIP会员才能预订,也不是有钱就能成为餐厅会员的。   她凑近莫妍,小声嘀咕道:“师姐,这里太贵了,我们换个地方?”   莫妍调皮地眨眨眼,也跟着压低声音:“别担心,赞助商送的餐劵,不来白不来。”   林晚晚这才放下心,实在是为了填饱肚子,以她的工资水平根本没必要来这里挥霍。   出去路边的小摊,或是去小饭馆炒几个菜,几十块就可以吃撑了,何必来这里充胖子硬是要多交十倍甚至百倍的金钱还吃不饱?   放眼一看,都是一双一对的情侣,莫妍与林晚晚两个女孩结伴而来,不免引来注目。   她们挑了角落的双人座,随意点了两份简单的意粉,便聊了起来。   莫妍奇怪道:“前天去总公司,怎么没见你?”   林晚晚来之前早就想好了托辞,含糊道:“那天替郑经理出门办事,我们可能错过了。”   莫妍没有多想,点点头就没有再追问。   “听说郑经理的女友去公司找过你?”   林晚晚就知道她会问起这事,笑道:“好几天之前的事,莫小姐正好经过公司,就来见见我。”   莫妍担忧道:“她没为难你?”   林晚晚摇头,开玩笑道:“面对面地比较一下,还能有什么误会?”   “胡说,现在的你也不比莫辰差。”莫妍看着坐在对面的林晚晚,虽然面色还有点苍白,精神却很好。一身素色的休闲装似乎跟这餐厅格格不入,如果她没看错,应该是国外一个有名的品牌。   难怪她们拿着类似赠品的餐劵,服务生小姐的笑容依旧那么甜美,丝毫没有半点怠慢。   佛靠金装,人靠衣装……这话还真的一点都没说错。   等着菜上桌,莫妍百无聊赖地到处偷瞄。   这里是餐厅的角落,位置偏僻,视野却不错。   “咦,那不是顾总么?”她眼尖地瞥见一对男女从餐厅门口走来,一身灰色西装的顾凯与挽着他手臂的穿着红色连衣裙的女子低声交谈,面上不时露出迷人的浅笑。   这一对男的帅,女的美,一走入餐厅就吸引了无数的视线。   两人没有停顿,很快在服务生的带领下走向了包厢的位置。   “那女孩真漂亮,看起来很年轻,身材又好,没想到顾总不声不响地找了女友,公司的单身女同事知道后估计要哭了。”莫妍望着两人消失在包厢的身影,转过头却见林晚晚的脸色更白了。   “怎么了,不舒服吗?”   “没事,只是觉得这里有点闷。”林晚晚低下头吃着盘里的意大利粉,如同嚼蜡,没品出多少味道来。   顾凯在机场急着走,原来是为了跟秦韵吃饭。   其实,如果他直接告诉自己,林晚晚也不会开口阻止。   她明白这场婚姻的意义,更有自知之明。   可是顾凯这样的欺瞒,让林晚晚忍不住难过。   三年的婚姻,原来连“坦诚”也是一种奢望么?   醉酒   顾凯将秦韵送回家,在驾驶座上用力扯了扯脖子上的领带,扭头看着暗沉的夜幕,片刻后才发动车子,回到了公寓。   推开门,没有预料中的灯光,他面上有点惊讶。   林晚晚总是比自己早回来,开着玄关的壁灯,柔和的灯光总是让顾凯有种渗入到心底的温暖。   因为习惯,突然之间回到了之前,回家后只对着空无一人的客厅,有种说不出的凉意。   手机上还有林晚晚给他报平安的短信,就在几个小时之前。   顾凯看了眼客厅角落的行李箱,看出林晚晚出门很匆忙,连箱子都来不及拿到二楼的房间。   他犹豫一会,看着时钟指向十一点,还是拨通了林晚晚的手机号码。   “……谁?”铃声响了很久才有人接起,不是预料中林晚晚清亮的声音,而是一个男人低沉和不耐的语调。   “喂?喂?”那人不耐烦地唤了几声,没听到回应,就想要挂断电话。   顾凯一怔,急忙开口:“请问,这是林小姐的电话吗?”   “对,你是哪位?”男人迟疑了一下,反问道。   虽然那一面有些吵杂,顾凯还是从中辨认出,这个男人的声音正是宋晨。   只是这么晚了,林晚晚怎么会跟他在一起?   表明了自己的身份,他以公事为由想要跟林晚晚通话,却听到宋晨无奈地道:“她喝醉了,我正想要送她回家,可是不知道地址。”   顾凯瞳孔一缩,声调一如往常的平静:“郑经理那里有公司员工的资料,宋先生告诉我地址,这就请他去接林小姐。”   他这样说,倒是解决了宋晨现在的烦恼,一口答应下来,报上了具体地址。   挂了电话,顾凯脸色渐沉,还是迅速将地址发给郑源,让他去接林晚晚。   郑源正难得跟莫辰卿卿我我,却被顾凯打断,别提多恼火。   可是兄弟妻有事,他不能见死不救,只好依依不舍地亲了莫辰一口,不情不愿地拿上车钥匙下楼了。   顾凯给的地址郑源并不陌生,正是市中心一间有名的意大利餐厅。   刚停下车,就看见宋晨半搂半抱着林晚晚站在路边。   林晚晚脸颊酡红,靠在宋晨的怀里昏昏沉沉。   郑源一看,也不由黑了脸。朋友妻被占便宜,自己也要看不下去,上前一把扶起林晚晚,拖向了车后座,嘴里不怎么有诚意地道谢:“这么晚,真是麻烦宋先生了。我这就送小林回去,再见。”   林晚晚软绵绵地倒在车后座,似乎有点难受地皱起眉,侧着头,乌黑的发尾贴在嘴角,闭着眼不舒服地动了动。   宋晨半个身子探入车后座,动作轻柔地给她调整了姿势,林晚晚的眉头这才稍稍一松。   他伸手将林晚晚嘴角的发尾拨向一边,看向她的眼神尽是温柔:“我没开车来,郑先生不介意让我搭顺风车?”   宋晨不放心将林晚晚交给郑源,尽管他们两人是熟悉的同事。   郑源显然也知道他的想法,大晚上把一个年轻女孩交给别的男人,即便是认识的也不可能没有想法。   他眉头微皱,带着宋晨就必然会让这人知道林晚晚跟顾凯在一起的事。   好友特意交代不能被人发现,可是郑源又不能断然拒绝,免得让宋晨怀疑。   他正烦恼,忽然望见一身红衣的Coral小姐踩着高跟鞋快步走来,一手挽住宋晨的手臂,神色微怒,却还是友好地笑笑:“小晨,明早有通告,该早点回去休息。要不然挂着黑眼圈上节目,会让那些女fans失望的。”   宋晨挣了挣,无奈Coral将他的手臂抓得紧一紧,似乎是害怕自己溜走。   郑源看机不可失,跟他们打了声招呼,一脚踩下油门飞快地离开了。   从车后座将林晚晚抱出,顾凯朝郑源点点头表示感谢,转身就进了电梯上楼。   郑源耸耸肩,就知道好友有了老婆就忘了自己,撇撇嘴就上了车,打算回家继续跟莫辰共度良宵。   林晚晚靠在他的肩头,睡得很熟,偶尔会发出几声低吟,仿佛在做着好梦。   顾凯抿着唇,看着她微微发白的脸色,终究放弃了摇醒林晚晚的念头,将她轻轻放在了房间的床上。   随意坐在床头,他盯着林晚晚的脸略略出神。   今晚在餐厅,顾凯隐约见到宋晨的身影,并没有太放在心上。没想到跟宋晨一起用餐的人,会是林晚晚。   下机后就立刻应宋晨的约到那间昂贵的意大利餐厅,想必度过了一个美好的夜晚……   顾凯的指腹轻轻敲打着膝头,一下一下饶有节奏,似乎这样才能将心底突然涌起的一股焦躁慢慢压下去。   他转过头,看见林晚晚的脸颊被酒气熏红,淡淡的粉色在她白皙的面上,透出一丝若有似无的妩媚。   林晚晚向来自律,不像是会酗酒的人,难道是心情不好?   是宋晨跟她说了什么,又或是那场简陋的婚礼始终令林晚晚心里不痛快,却不敢在自己面前表现出来,今夜才会瞒着他去买醉?   顾凯起身去了一趟浴室,手里拿着一块泡过热水的毛巾,低头擦干林晚晚额头的湿汗。替她掖了掖被子,这才起身离开。   给自己倒了一杯红酒,顾凯坐在客厅的沙发上,盯着高脚杯在灯光下透着亮丽的殷红。   茶几上林晚晚的手机忽然响起,他瞥了一眼屏幕上显示的“宋晨”二字,将杯里的红酒一饮而尽,并没有起身接听的意思。   等铃声消失,屏幕的光芒也随之渐渐暗淡,顾凯伸手拾起了手机,干脆利落地拆掉了电池,随手放在了手边。   他的手机也响了起来,顾凯略显不耐地接起,对方急忙道谢:“今晚的事,真是有劳顾先生了。”   “Coral小姐不必客气,举手之劳而已。”顾凯语气冷淡,让Coral听得有点不安。   “顾总,关于小晨跟贵公司下个广告合作的事……”   她的话被顾凯很快打断:“这件事归郑经理负责,具体事宜Coral小姐明天可以到公司跟他详细商谈。”   两人寒暄了几句,很快就挂掉了电话。   Coral转过身,睇着一边还在不断拨电话的宋晨,一副恨铁不成钢的神情。   如果今晚不是顾凯特意打电话告诉她,恐怕明天的头条一出,就是“娱乐圈新人半夜流连夜市,生活糜烂”的负面新闻。   即便Coral一再跟宋晨强调,他已经不止是以前那个极少在荧幕前出现的“钢琴王子”,而是家喻户晓的娱乐新星,一举一动都要谨慎小心,免得给记者抓住把柄写出丑闻毁了前程。   可惜,宋晨向来随心所欲,这些话根本没听进去。   比如他今晚一时心血来潮到市中心的餐厅,Coral事前一点都不清楚。   没料到宋晨居然会遇上了林晚晚,如果不是Coral及时赶到,恐怕他还要跟着她不肯回来……   想到这里,她揉揉太阳穴,觉得自己不是经纪人,从头到尾已经沦落成保姆之流的人物,认命地叹了口气。   如果当初Coral不是听了宋晨的琴音,惊为天人,一心要跟在他的身边替宋晨排除万难,又怎么会变成这样的局面?   她摇头一笑,恐怕再让自己重新选择一次,还是会跟在宋晨的身边,替他扫清前路,完成梦想。   即使这一刻,宋晨已经放弃了原有的梦想,走上了一条与Coral预想中不一样的道路,她还是会在他的背后,默默地支持……   林晚晚醒来的时候,脑袋有点疼。   昨晚的记忆一点点恢复,她盯着熟悉的天花板,发现自己已经回到了顾凯的公寓。   甩甩头清醒了一点,林晚晚摸到枕头旁边的眼镜戴上,习惯性地拿起手机看时间,却看到屏幕全黑。   有些意外地开机,右上方显示满格的电源,说明并非没电。   她琢磨着是不是自己睡着的时候关掉的,就听见手机欢快地响了起来,一接通,莫妍焦急地嚷嚷道:“晚晚,你平安到家了?郑经理没怎么你吧?你的手机怎么一晚上都打不通,究竟怎么回事……”   听出她的担心,林晚晚歉意道:“师姐,我很好,郑经理将我平安送回来了。我刚醒,发现手机自动关机了。”   “没事就好,我昨晚打郑经理的手机也不通,真是吓人。”莫妍一夜守在手机前,就怕林晚晚出事。   昨天饭后,餐厅特意送了两杯漂亮的鸡尾酒。没想到林晚晚一口气喝完,两眼发直就倒下,吓了她一大跳。   莫妍扶着她到洗手间吐了一次,衣服沾了一点脏东西,只好将林晚晚暂时安置在座位上,回去简单洗了洗。   谁知一出来,就被告知林晚晚被一个年轻男人带走了。   因为林晚晚认得那人,又没有反抗,餐厅的服务生就没有上前阻止。   莫妍急得要命,匆忙冲出餐厅,远远望见一辆熟悉的车子。想到服务生对那男人的形容,分明就是郑源。   可是郑源跟林晚晚的手机都打不通,她一晚上焦急不安,这一会心头大石总算是放下了。   “抱歉,师姐,让你担心了。”林晚晚对昨晚没有多少记忆,想到她回到公寓,顾凯不好出面,肯定是郑源送自己回来的。   晚饭想着事情,胃口不佳,吃得不多。空腹喝酒,想到那杯鸡尾酒入口一阵呛人的烈酒味道,估计里面添的不是伏特加就是威士忌……   “没想到你这么不能喝,也是我的责任。”莫妍语气自责,眼看指针走向七点半,只好叮嘱几句才挂了电话准备上班了。   林晚晚简单冲凉后,换了一身米色的长袖裤装下楼。   顾凯正坐在饭桌前,一脸闲适地喝着咖啡。看见她,面上若无其事,似乎对于昨晚的事毫不在意。   “把昨晚的宵夜热了当早餐,不介意吧?”   林晚晚摇头,睇着盘子里一块漂亮的蛋糕。如果她没记错,应该是昨天那间意大利餐厅有名的甜品提拉米苏。   想起昨晚,她皱起眉,沉默地将蛋糕吃完,喝完大半杯牛奶就出门上班了。   顾凯望着对面的空盘子,对于昨天的事,林晚晚只字不提,面上不免流露出一点失望……   生病   林晚晚心不在焉地整理着桌上的文件,脑海中闪过顾凯与秦韵在餐厅相谈尽欢的情景,不由皱起了眉头。   顾凯最近已经越来越能左右她的情绪,这对林晚晚来说并非是好事。   她甩甩头排除杂念,继续认真地完成唐骏交代的工作。   午休的时候接到一个陌生的电话,没想到会是秦韵,邀请林晚晚一起去做SPA。   林晚晚原本想要拒绝,只是秦韵一说完,报上时间后飞快地挂断了电话,没有留给她反悔的机会。   无奈地放下手机,林晚晚轻声叹了口气。   秦韵跟顾凯果然是同一类人,连这样的强势都这般相似……   两人舒舒服服地躺在小床上,接受着按摩师的服务。   秦韵一改之前活泼健谈,神色恹恹的,偶尔开口,也是有气无力的样子。   林晚晚对着她,心里有些芥蒂,却也不至于讨厌。   看她这样,林晚晚担心地问道:“秦韵,你这是怎么了?”   秦韵转过身,皱了皱鼻子,嘟嚷道:“我想要去‘鸣威’实习,可是顾哥哥拒绝了。”   林晚晚一愣:“小秦怎么突然想到‘鸣威’实习?”   “我学得是平面设计,原本就打算进广告界。像‘鸣威’这样的广告巨头,是实习最好的选择。”秦韵摇头晃脑地说着,朝她眨巴着眼,狡黠地笑道:“妈妈说要当贤内助,就得清楚顾哥哥的工作内容。而且在同一间公司,见面的次数也比较多。”   说到这里,她沮丧地耷拉着脑袋:“可惜顾哥哥不同意,我也不好强人所难。”   林晚晚不知道怎么安慰秦韵,该说顾凯太不体贴,让她进“鸣威”实习这样的小事也不愿意帮忙;还是市内有名的广告公司很多,不必要执着于“鸣威”?   只是对于顾凯的拒绝,林晚晚在内心深处倒是赞同的。   秦韵始终是秦家的独生女,实习的职位如果太低,不免不给秦家面子。可是如果安排位置太高,又会让她接触到“鸣威”的内部……   这对于一间公司来说,却是大忌。   如此一来,倒不如一开始就拒绝秦韵,避免之后不必要的麻烦。   林晚晚了解顾凯是个公私分明的人,这才会婉拒了秦韵。要不是有这样的顾忌,恐怕早就让她进公司了……   “秦韵今天去找你了?”晚上两人在家里吃饭的时候,顾凯突然问起。   林晚晚点头:“一起去美容院做SPA,她很想进‘鸣威’实习。”   顾凯筷子一顿,笑笑道:“这是秦韵自己的意思,还是她爸妈的意思?”   “这……我就不清楚了,”林晚晚一怔,想到其中的厉害,不由皱了皱眉。   “秦家跟顾家的合作不是挺好的,应该不至于让秦韵进‘鸣威’当间谍吧?”   秦韵从小在那样的大家庭里成长,思想不可能太简单,林晚晚却不觉得她会做出危害顾凯的事来。   “不管秦韵为什么想到‘鸣威’来,公司也没有空缺的职位可以提供给她。”顾凯眼神微沉,淡淡道:“晚晚没必要跟她深入交往,以后你们少见面。”   对他类似于上司向下属讲述命令的语气,令林晚晚听得十分不舒服。   他们虽然是法律上的夫妻关系,却是因为协议而成,没必要干扰彼此之间的人际交往。   顾凯这么一说,不免对她干涉得太多了。   林晚晚的不满只是略略皱了一下眉头,并没有说出口。   顾凯那么避讳秦韵跟她的来往,难道是不想让自己知道两人的事?   林晚晚原本不明白顾凯的作为,一方面跟她秘密结婚,一方面却跟秦韵私下交往。   秦韵跟他也是郎才女貌,门当户对,顾凯却选择跟自己结婚。   或许顾凯是想要一个安分的妻子留在家里,却能在外面肆无忌惮地跟别的女人往来?   林晚晚摇摇头,将这些乱七八糟的想法甩了开去。   不管顾凯怎么想,只要她按照约定安然地度过三年就足够了……   “昨天晚上你怎么突然去喝酒了,心情不好么?”顾凯放下碗筷,视线直直地睇着她。   林晚晚摇头:“跟朋友吃饭,没想到喝了一杯鸡尾酒就醉了。”   顾凯抿紧唇,朋友,宋晨么?   “以后别在外面喝酒了,屋内的吧台就有不少好酒,想喝就在家里喝。”   林晚晚心里不快,顾凯面无表情就像在责怪自己昨晚给他添了麻烦。   她撇开脸,闷声道:“下次我会注意的……”   “没有下次,”顾凯冷声打断她,跟别的男人出去喝醉酒还想有第二次?   林晚晚对上他的目光,想到那张等于是严茂兰救命符的协议,终究将怒气压了下去,喃喃道:“我知道了,保证绝不会有下次,可以了吗?”   她这样不情不愿的回答,在顾凯听来就像是敷衍。   他无奈地叹了口气,覆上了林晚晚的手背:“我只是担心你……”   她低下头,含糊地应了一声。   即便有名无实,自己终归是顾家的媳妇,如果昨晚的事传到宋艳雅的耳边,想必是伤风败俗的举动。   顾凯担心,也是应该的。   林晚晚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蹑手蹑脚地来到钢琴室,坐在了那架斯坦福钢琴跟前。   光滑的黑白键盘,泛着凉意的琴身,都是她心底最为熟悉的。   每当心情不好的时候,林晚晚总会独自一人弹琴。偶尔还会弹奏整整一晚上,直到天亮时才停下,双手酸痛而被严茂兰狠狠训了一顿。   那时候她耷拉着脑袋,又困又饿地听着妈妈训斥的情景似乎就在昨日。可惜睁开眼,四年匆匆而过,一切都改变了。   林晚晚看着自己的右手,终究是将左手放在琴键上,漫无目的地弹奏着简单的伴奏曲。   左手的灵活性已经大不如前,不过弹了一阵,指尖已经传来丝丝疼痛。   她停下手,站了起来。   林晚晚看着窗外的月色,嘴边噙着一抹自嘲。   她总是奢望,有一天睁开眼,自己的双手又能再次弹奏最喜爱的音乐,重新回到那个熟悉的舞台。   可是每一次醒来,回归现实,林晚晚却更加失望……   没有再看身边的三角琴,她沮丧地离开了钢琴室。   对面是顾凯的卧室,林晚晚从未踏足过。   房门半开,微弱的灯光照射出来,她微微一愣:这么晚了,顾凯难道还没睡?   犹豫地推开门,顾凯侧躺在床上,闭着眼似乎睡着了。   林晚晚走进房间正要帮他关掉床头灯,发现顾凯脸色发白,额头满是湿汗。皱着眉头,睡得很不安稳。   她伸手触及顾凯的额头,很烫手。   去楼下找了急救箱,从里面拿出体温器和退烧药,林晚晚端着一杯温水又上了楼。   电子体温计在顾凯耳边一测,三十九度八,是高烧。   她紧张地将顾凯慢慢扶起,靠在自己的肩头上,在他耳边低声说道:“你发烧了,要吃药。”   虽然不知道顾凯这会还有没意识,只是以前生病的时候,严茂兰也会这么对她说。   林晚晚在迷迷糊糊中,都会听从妈妈的吩咐。   药片塞入顾凯的口中,又灌了一大口的温水,他总算还懂得自己吞咽下去。   解开顾凯衬衫领口的纽扣,让他舒服一些。   林晚晚又吃力地扶着他躺下,谁知顾凯手臂一伸,搂着她就倒在了床上。   可能是她的体温比较低,凉凉的让他抱得很舒服。   顾凯在她的颈侧蹭了蹭,便一动不动地压住了林晚晚。   被他压在身下根本动不了,林晚晚只能瞪大眼苦笑。   好在下半夜的时候,顾凯的高烧慢慢退了,人也放松下来,林晚晚才能从他的臂弯里挣脱开去。   用毛巾替他擦了汗,林晚晚担心顾凯的高烧反复,坐在床边不敢回房。   顾凯清醒时,没有闻到预料中医院消毒水的味道,心里略略诧异。   他的身体向来很好,很少生病,只是一病就来势汹汹,高烧昏迷。   顾信恒总有做不完的工作,宋艳雅总有去不完的应酬,顾凯病的时候一般都由保姆和司机送去医院的高级病房。   虽然有家庭医生,可是医院的医疗设备更齐全。   睁开眼,病房内总是冷冷清清的。保姆准点给他送饭就离开,顾信恒会抽空打电话向医生问自己的状况,宋艳雅来医院看他也只停留一会。   顾凯其实想要伸手留住宋艳雅,对她说陪一陪自己,可惜最后始终没有说出口……   因为他明白,宋艳雅有很多事要忙,交际圈很广,还得陪着顾信恒参与各式各样的晚宴和饭局。   顾凯睁开眼,习惯性地一瞥,登时愣住了。   床边的林晚晚歪着身子,脑袋一点一点的,睡得很沉。   右手还抓着湿毛巾,左手却是握着自己的手……   手心有点湿汗,却很温暖。   顾凯伸手想让林晚晚躺下,睡得舒服一些。只是刚碰上她的手臂,她就下意识地伸出右手迷迷糊糊地擦了擦他的额头,困倦的双眼睁开一条细缝。   林晚晚摸到床头柜上的体温器,三六点五,已经完全退烧了。   她松了口气,一夜未睡,脑子混沌得像是一团浆糊。   后知后觉地对上顾凯黑沉的双眼,林晚晚一个激灵清醒了,勉强笑道:“……你醒了?有觉得哪里不舒服么?”   顾凯摇头,拉住了她:“来睡一会,今天别去上班了。”   见他拽着自己就要躺在这床上,林晚晚急忙挣脱:“你烧了一晚上该渴了,我这就下楼给你倒杯水。”   她慌慌张张地就要踏出房间,听见身后传来顾凯的声音:“谢谢。”   林晚晚转过头,望见他脸上满满的认真,真诚的眼神,轻轻点头。   一碗冒着热气的小米稀粥,一碟凉菜放在床上的小桌。   顾凯迟疑地用筷子夹了一块切成小片的白菜,微微的酸意在味蕾上打转,让原本没胃口的他稍稍有了食欲。   低头喝了口白粥,他抬头望向床边捧着一本杂志随意翻看的林晚晚。   窗帘半开,阳光投射在她身后,洒下了一层金黄的光晕。   整个人透着一股柔和和温暖……   秀丽的侧面,耳边的黑发随意挽在耳后,双眼专注地盯着膝头上的杂志,微垂的眼眸,长密的睫毛掩住了她的眼神。   两人并没有多作交谈,顾凯进食时勺子碰到瓷碗的轻微响声不时响起。和缓的轻风自窗外吹进,掀起薄薄的纱帘。   宁静,怡人,舒适。   顾凯自从进公司后时刻忙碌,已经很少有这样轻松的时候。   许是他落在身上的目光过于炽热,林晚晚眼神一闪,抬头看向顾凯:“还要再来一碗粥吗?”   “好,”顾凯将手边的瓷碗递过去,又道:“凉菜还有吗?”   “当然,”这白菜不过是切碎了放在碟上,再倒点陈醋而已,只是几分钟的事,做起来相当简单。而且病人的胃口通常不太好,凉菜有助于刺激食欲。   冰箱里的菜不多,林晚晚没敢离开,将就着弄了这碟凉菜,还怕顾凯吃不惯。   没想到,他倒是挺喜欢的。   林晚晚在厨房盛粥,想到顾凯刚才脸上意犹未尽的表情,唇边缓缓流露出一丝笑意。   麻烦   虽然退了烧,林晚晚还是不太放心。   还是翻出通讯录,知会了顾家的私人医生到公寓来。   这位私人医生姓陈,半个小时后就赶来了。   大略检查后,这位五十出头的陈医生对两人笑道:“顾先生只是着凉了,烧退了基本没有大碍,这两天注意保暖就行。”   在顾家工作了将近二十年,对于顾凯的身体状况十分熟悉。   他一着凉感冒后,就会立刻发高烧,却不会伴有咳嗽和鼻塞的症状。一年最多一两次,持续的时间不会太长。   听了陈医生的话,林晚晚终于放下了心头大石,感激地朝他笑了笑,起身到楼下的厨房替顾凯倒水。   陈医生低声吩咐顾凯要多休息,按时吃药后收拾东西准备离开,临走时随口问道:“顾先生怎么会着凉的?”   坐在床上的人漫不经心道:“前晚睡不着,到露台站了一会。”   “站了很久?”陈医生跟他也算熟稔,奇怪地又问了一句。   顾凯摇头:“不久,大约到天亮前。”   陈医生一愣,转念又想到刚才那位林小姐的颈侧上不起眼的红印子,心里轻轻叹气:现在这些年轻人的想法,已经不是他们能猜得透的了……   对于顾家的家事,作为私人医生的他从来不插手,即使知道了也是守口如瓶,免得惹祸上身。   没有多说什么,陈医生拿着药箱就走了。   林晚晚对于自己最近三两天头的请假十分过意不去,郑源倒是无所谓,毕竟顾凯病了也需要人照顾。   再者,少了顶头上司在,他的工作量急剧增大,恨不得顾凯在林晚晚的悉心照顾下尽快痊愈。   二话不说批了假期,让林晚晚安心在家里照顾顾凯。   严茂兰住院这四年,她经常亲手照顾,对于病人,耐心又细心,将顾凯方方面面都照顾得很好。   未免忘记提醒他吃药,林晚晚还调了闹钟。又特意去商场买了食材,煲汤替顾凯食补。   顾凯不喜欢一直躺在床上,就像他是个病入膏肓的患者。披着一条薄薄的毯子坐在沙发上,手里捧着一杯热茶,他看着厨房里的方芳穿着一条粉红色的围裙,忙忙碌碌的身影。   屋里大部分时间都很安静,林晚晚偶尔会转头看看他有什么需要,两人之间几乎没有交谈。   虽然林晚晚开着电视,让顾凯不会无事可做。只是他的目光一直流连在厨房那人的身上,根本不知道电视正播放的节目是什么内容。   原本林晚晚只想休息两天,没想到愣是五天后才去上班。   顾凯每每那苍白的脸转向她时,林晚晚只能放弃出门去公司的念头,留在了公寓。   直到“鸣威”积压的公事太多,也有几个大的合作案需要顾凯亲自出面,他这才重新回到了公司,林晚晚的生活也恢复如常。   顾凯早上十点后才跟客户见面,林晚晚跟他打了声招呼便率先来到了公司。   没想到才从电梯走出,她就遇见了迎面而来的秦韵。   今天的秦韵穿着一套浅蓝色的工作套装,长发规矩地束起,脸上化着淡妆,看起来精神抖擞,感觉成熟干练。   看见她,林晚晚明显大吃一惊,转眼便明白,顾凯拒绝了,想必顾信恒却没有拒绝。   毕竟在鸣威里面,又有谁有资格违抗副总的话?   秦韵遇上她,脸上的笑容十分灿烂,显然很高兴:“晚晚,我前天刚进来公司,却没见着你,听说是请了病假,现在好些了么?”   “好多了,谢谢关心。”郑源替她请的是病假,只是林晚晚现在红光满面,实在没有多少说服力。   幸好秦韵没有追问,拉着她说起进鸣威的事:“我在设计部,很可惜不能跟晚晚在一个部门工作。”   林晚晚笑了笑:“同一间公司,总是能时常碰上的。”   “也是,我们能一起吃午饭。”秦韵亲昵地挽着她的手臂,边走边说:“原本顾哥哥拒绝我了,我也没想着强求。谁知爸跟顾叔叔提起,叔叔就安排我进来了……等顾哥哥知道了,你说他会不高兴吗?”   林晚晚摇头:“我也说不准,小秦认识顾副总的时间比我长多了,应该很了解他的。”   秦韵喜滋滋地笑了:“也是,顾哥哥不是斤斤计较的人,回头我跟他说说就行……可是这两天都没见到他,我不敢直接去他的办公室,只能偶尔借着去洗手间来这层楼转悠。”   两人已经走到安全梯门口,秦韵撅着嘴嘟嚷道:“顾哥哥可能真的不高兴了,这才避开我。”   看她难过,林晚晚连忙解释道:“听说副总不舒服,这两天也请了病假。”   秦韵看着她,打趣道:“晚晚病了,顾哥哥也病了,怎么这般巧合,难道你们两人互相传染的?”   林晚晚一愣,急忙摆手道:“没有的事,最近天气反常,公司很多同事都感冒了……”   秦韵笑眯眯地道:“开玩笑而已,看晚晚紧张的。我该回去了,也就不打扰你工作了,午饭的时候见。”   挥挥手,她踩着高跟鞋,清脆的声音在安全梯里渐渐远去。   林晚晚舒了口气,秦韵进了鸣威,她的言行看来要加倍小心了。   秦韵的身份虽然在公司被隐瞒,可是不少人也认出了这位秦家独生女。   巴结的,讨好的,刻意靠近的人很多。   只是秦韵不屑一顾,唯独对郑经理的助理林晚晚却尤为亲近。   原本林晚晚刚从调职到总公司时,已经引来众人非议。毕竟不论学历、经验,她都不会是最好的人选。   她的背景简单,若非攀上了厉害的后台,又怎会这般顺利?   于是,秦韵跟林晚晚亲密往来的事,却像是一颗石头,在公司里激起了一片涟漪。   毕竟秦家独生女进鸣威,是顾信恒亲自批下的,众人猜测秦韵与顾凯来往甚密,很有可能成为顾家未来的女主人。   这样的人居然对林晚晚如此友好,又得郑源的庇护,往后她在鸣威可以说是如鱼得水,一帆风顺。   加之下班后经常有人看见林晚晚上了郑源的车,现在又与秦家独女交好,一时之间鸣威内流言四起。   对于那些鄙夷的、嫉妒的、轻视的目光,林晚晚不是没有注意到,却未放在心上。   清者自清,她又何必解释而越描越黑?   到头来,说不定那些人只会认为她是在掩饰而已……   只是在工作上,因为一些刻意的刁难,林晚晚的工作量陡然间增大了许多。   她不愿增加唐骏和江若恒的负担,也不想告知郑源和顾凯,依靠他们来摆平这件事。   不管是同事话语里隐含的讥嘲,又或是他们不友善的视线,林晚晚都默默地承受了下来。   她相信自己有能力解决,可惜事情远远没有自己想象中那么简单……   争执   林晚晚站在会议室外,正准备进去做会议记录。   郑源和江若恒到外地出差,唐骏重感冒在家,这次“鸣威”与市内一间颇具名气的服装公司广告签约的准备,就落到了她的身上。   之前也协助过唐骏准备类似的工作,林晚晚做起来有条不紊,还不至于手忙脚乱。   只是她正要推门踏进会议室,却见顾凯已经皱着眉头走了出来,身后的马总也是一脸不悦。   “签约改期,你先安排合作方离开。”顾凯低声吩咐完,又开口道:“林助理,待会到我的办公室来。”   林晚晚心里疑惑,还是飞快地点头,再着手安排余下的事宜。   马总经过她身边时,蹙眉瞥向自己的眼神,让林晚晚倍感不安。   她的预感并没有错,笑着送走公司的大客户,林晚晚走进顾凯的办公室,里面凝结着一阵低气压。   顾凯指了指办公桌上的合约,叹道:“财务部和法务部将合约送上来,从头到尾经手人只有你?”   林晚晚听出一点古怪,想了想才答道:“郑经理和江秘书出差,唐秘书又病了,这次的合约是我作最后检查的,怎么了?”   “签约之前,没有其他人动过这合约?”顾凯眉头皱得更紧,再次问道。   林晚晚还是摇头。   顾凯抿了抿唇,说道:“你过来看看这合约,跟你之前检查的是否一样。”   林晚晚快步上前,拿起合约细细看了,指着中间的数目诧异道:“客户付款的数目少了一个零,我看的时候明明是正确的。”   顾凯拍拍她的肩膀,眉头一松,安抚地微笑道:“别担心,这件事我会跟马总解释的。”   林晚晚看见这合约,想不明白其中的问题也难。分明是有人暗地里做了手脚,把合约里的数目改了,签约的时候如果不是顾凯及时发现,公司的损失就大了。   到时候,即便不是她的过错,也得承受后果。   别说那笔天文数字一样的的数目林晚晚根本赔不起,她也不可能再留在“鸣威”了……   原本公司里的同事已经对她十分不满,出了这样的事,好事者更加会揪住不放。   林晚晚低下头,有点心灰意冷。就算她再三辩解,恐怕也不会有人相信她。   她还以为自己有能力解决这件事,到头来还是要顾凯帮忙摆平……   看见林晚晚黯然的神色,顾凯略有迟疑,最终还是伸手搂住了她的肩膀,揽在怀里,轻柔地拍打着她的后背,安慰道:“没事,一切有我。”   林晚晚的脸颊靠着他的肩膀,轻轻地点头。   其实并不想再麻烦顾凯,可是她真的不希望失去这份工作……   总经理的办公室内,正好到“鸣威”视察的顾信恒向身边的马总点点头,开门见山地说:“合约有误,林助理必须要负全部责任。待会就叫财务部结算好这个月的工资,让她离开。”   “爸,这件事发现得早,并没有造成任何影响。单方面辞退晚晚,会不会太过了?”   顾凯试图挽回,顾信恒一听却更加不高兴了:“这是公司,不是家里,做错事就得承担错误。如果不是你及时发现,鸣威这次不但做了白工,还得贴钱进去!七位数的损失,不是一句道歉就能了事的。”   马总见两人之间有了分歧,不好参与其中,偏帮其中一人,索性借口离开了。   顾凯依旧不放弃让顾信恒改变主意:“爸,晚晚刚进公司不久,经验不足也情有可原。就这样辞退她,离开鸣威根本不会有人再聘用。”   顾信恒冷哼一声:“别告诉我,你现在连一个女人都养不起了?”   “爸,晚晚很喜欢这份工作。”顾凯不是看不出林晚晚每日在忙碌后疲倦,只是神情十分愉悦。   难得她走出了之前的失意,自信心再度建立起来,在这份工作中找到了自己的价值和被需要的感觉。如果就这样被辞退,林晚晚肯定会再次缩回龟壳之中……   “顾家的媳妇只是公司的秘书助理,原本就不该做下去。”顾信恒坐在办公桌前,俨然是事情已经决定好,不愿再谈下去的态度。   “晚晚不喜欢应酬,更不会愿意在家一天到晚孤孤单单的,只等我回家。”顾凯盯着他,仍是不愿放弃地继续说道。   顾信恒头也不抬,随意说道:“你妈一开始也是不适应各种应酬,现在还不是对付的得心应手?林助理在嫁入顾家之前,就该有觉悟,我们跟平常人家不一样。”   顾凯双手撑在办公桌上,微微前倾,盯着顾信恒露出一抹自嘲:“爸,你真的觉得妈对现在的生活很满意,过得开心么?”   顾信恒满脸不悦,声音一冷:“你就这么跟爸说话,这是在质疑?”   顾凯摇头,退后一步,面无表情地说:“爸,你总是觉得给了妈最好的生活。任意挥霍的零用钱,漂亮的衣服和鞋子,价值不菲的首饰,令人羡慕的上流贵妇的生活……可是你不知道,妈最想要的是什么。”   见顾信恒不以为然的表情,他苦笑道:“如果妈真的满意现在的生活,那么为什么特意在苏州有一栋私人别墅?”   顾信恒脸色微变,顾凯依旧没有打住的意思:“那栋别墅是妈的私人产业,如果我没有记错,除了晚晚,爸跟我都没有踏足过。”   “够了!”顾信恒冷声一喝,转身道:“我们要谈论的是对林助理今天的过错要处理的事,你未免扯得太远了。”   “爸,我刚才让晚晚看了合约,她一眼就发现了问题。这件事到底为什么变成这样,你我心知肚明,没必要牵扯到晚晚。”顾凯的神情是止不住的厌倦,退让一步道:“晚晚确实有错,我也不是让爸对她的过错视而不见,只是希望能让她保住这份职位。”   顾信恒目光复杂地看向他:“就算留下,林助理的处境不会好到哪里去。到时候,她不一定会感谢你。”   顾凯笑了:“我最不想要的,就是晚晚的感激。”   林晚晚坐在办公桌前,绞着手,频频向外张望。   顾凯进总经理办公室已经很长时间了,显然事情比想象中要棘手,总经理很难被说服。   她自暴自弃地想着位置上有什么东西要带走,这个月的工资能否到手,以及离开“鸣威”后怎么找新的工作……   熟悉的开门声让林晚晚一个激灵,整个人跳起来,膝头撞到桌角,顾不上疼得呲牙咧嘴,她单脚跳了出去,远远就见顾凯正关上总经理办公室的门。   见她焦急地看过来,顾凯一脸凝重,让林晚晚胆战心惊,以为劝说失败,面上露出失望的神色。   顾凯却忽然一笑,朝她调皮地眨眨眼,在不起眼的角落做了“OK”的手势。   林晚晚的心情大起大落,一时没反应过来。好一会才回过神瞪了他一眼,终于松了口气,脸上慢慢有了笑意。   下午,“鸣威”高层在公司内部网对财务部、法务部以及林晚晚作出通报批评。   合约的事,就这样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回家   合约的事明面上是告一段落,实际上暗地里并没有就这样简单结束。   林晚晚正要到茶水间冲一杯奶茶,却远远望见秦韵站在门边无声地向自己打了个手势,示意她离开。   秦韵的表情有点为难,又有点尴尬,林晚晚反倒迎了上去,没有走开。   正要开口询问,却听见茶水间传来一阵窃窃私语。   “听说最近公司的合作案被林助理的失误搅黄了,损失很大。”   有人惊讶道:“不会是跟‘奇伟’,那个市内有名的服装企业的合约吧?那可是一笔超过七位数的大生意,林助理坏了事公司就只有通报批评,怎么可能?”   “林助理的失误还连累了法务部和财务部,两位部长气得鼻子都歪了。谁让林助理背后有大靠山,哪有人能奈何得了她?”   “传言说林助理跟马总有一腿?”   “我怎么听说和郑经理、顾总交情不浅?”   有人嗤笑:“顾总洁身自好,又一表人才,怎么可能看得上林助理这样的?”   “郑经理的女友比林助理的条件不知好多少,看上她才奇怪……”   林晚晚知道茶水间是女同事的八卦集中地,没想到她今天不但遇上,还有幸成为众人话题的焦点。   秦韵拉着她,小声安慰:“晚晚,不用理会她们说的话……”   “我当然不会放在心上,”因为秦韵开口,茶水间的讨论声立刻中止,几个女同事连招呼都不打,飞快地跑走了。林晚晚看着她们匆忙离开的身影,就像她是洪水猛兽,不由摇头苦笑:“公司有言论自由,难不成我还找人打她们一顿?”   她径直从柜子里取出一包奶茶,慢条斯理地倒入热水,一阵香甜的茶香飘起。   林晚晚真该庆幸,刚才那些人没将自己把顾信恒扯在一块。要不然以她顾家媳妇的身份,往后跟公公见面都要十分尴尬。   “晚晚难道就不管她们,任由这些人乱说?”秦韵替她打抱不平,忿然地说道。   “流言就是流言,何必较真?”最近唐骏不在,林晚晚的工作量增加了一倍不止,也根本没有时间来理会这些谣言。   能保住现在的职位已经不易,跟同事吵闹撕破脸,她更加不能留在“鸣威”了。   谁是谁非,从来不是她一个人解释就能了结的。费心堵住她们的嘴,还不如努力工作出成绩,让众人看到自己的能力……   林晚晚低头抿了口奶茶,浓郁的茶香在唇舌中蔓延,原本心底的一点郁闷,也随着这香甜的味道渐渐消失。   秦韵看着她许久,笑道:“晚晚真是坚强,让人佩服。”   “多谢,我就当小秦是在夸奖了。”林晚晚低头瞥了右手臂一眼,其实有什么事会比四年前那一天让她更难受?   “你再想想,合约送到你手上直至签约前,办公室里都有什么人来过?”晚上在公寓,顾凯并没有像表面上结束这件事,而是又重新提起。   林晚晚知道事态严重,一点一点地回忆,最后还是摇头:“唐秘书请了病假,办公室从头到尾就只有我一个人。”   “对了,”她忽然想到:“中途我去了一次洗手间,只是前后才五分钟,即使有人盯着,趁我不在改了合同,也不可能那么快……”   顾凯目光一闪,若有所思道:“没有当场改,说明那人早就准备了一份有误的合约,调换的话前后不用一分钟,也不会被人发现。”   林晚晚疑惑,她到底得罪了谁,让人预谋来害自己?   而且这个人只是将合约里最显眼的数字改了,一眼就能看出问题,绝不会是跟“鸣威”有私仇而报复。   那么,这件事就只是针对她一个人……   “合约拿上来到签约,之间也只有不到半天的时间。能在最短的时间内复制出另一份合约,还能揪准我离开座位没几分钟的时间调换,这个人肯定是法务部的。”   林晚晚向来秉持“我不烦人人不犯我”的观念,现在有人欺上头来,她就不能视若无睹。   “我也是这么觉得,下午去法务部走了一趟。昨天上午马总正好找财务部的部长到办公室,她可以排除。出纳到银行办事,另外一人请了事假,办公室里只剩下两名同事和一个实习生。”   “合约曾经在其中两人的手里,尤其是实习生负责打印和复印合同,嫌疑最大。毕竟就算她暗中改动了,也不会有人发觉出不妥。”   顾凯将今天了解到的事情一一向她说出,林晚晚没想到他那么忙,还亲自去调查这件事。   “……谢谢,”她满心的感激,最后只能化作这普通的两个字。   “不客气,”顾凯将林晚晚紧握成拳头的手掌慢慢掰开,无奈地说:“你一紧张就用力握拳的习惯该改一改了,掌心都是印子,再使劲就得刮出血。”   林晚晚没想到他会注意到自己这样一点小习惯,因为是无意识的,往往手掌感觉到刺痛的时候才会松开:“我以后会小心的……下午看见爸到公司,他知道这件事后有什么表示吗?”   顾凯依旧低头查看她掌心是否出血,淡淡道:“爸也想尽快查出是谁做的,免得冤枉了晚晚,更不想有人给公司造成更大的损失。”   “那我们得尽快将幕后黑手揪出来,不能给爸和‘鸣威’再添麻烦了。”林晚晚忽然有种当侦探破案的热血感觉,抓住他的手急急说道。   “已经锁定了范围,事情很快就会水落石出的。”看着她绽放的笑脸,顾凯觉得自己刚才隐瞒了顾信恒的话,而说了一个善意的谎言是正确的。   “八点多了,晚晚还在加班?”秦韵站在办公室外,诧异地问。   林晚晚揉揉眼,她一不留神已经这么晚了:“快完成了,待会就回去,小秦也加班?”   秦韵点头:“奇伟的老总要求高,推了十多个广告创意,前天才定下来。这两天设计部都在加班加点地赶平面设计图,刚刚终于完成了。”   两天完成设计图   据说设计部的经理是工作狂,有案子一下来,不吃不喝不睡,通宵达旦地画图。   林晚晚一想到那位经理最近有身孕,挺着七个月的大肚子还能有着不逊于以往的效率,她不能不佩服。   “周经理的确很厉害,看过她设计图的客户很少能挑出毛病的。你在她身边做事,能学到很多。”林晚晚整理着手边的文件,随口问道:“小秦也是留下来帮忙的?”   “设计部的同事都在,我怎么敢早走。”秦韵嘟着嘴,小声嘀咕道:“周经理的肚子都七八个月了,精力比我还好,确实够厉害的。”   林晚晚失笑:“周经理对工作很有热情……小秦先走吧,不用等我了。”   秦韵看她还有工作,笑着道别后就走了。   瞥了眼办公桌上还有不少急着处理的工作,林晚晚叹了口气,揉揉额头又继续埋头奋斗了。   终于把明早会议要用的总结写完,她伸了伸懒腰,桌上的手机却突然响了起来。   林晚晚困倦地揉着眼,也没看是谁就接了。   “还在公司,今晚不打算回来了?”   听见顾凯的调侃,她楞了愣,看到电脑右下角显示的二十三点五十分,吓了一跳,嗫嚅道:“事情比较多,我没注意到时间……”   林晚晚赶紧关上电脑,把桌上的东西稍微收拾:“我这就回去,你不用等我了,先睡吧。”   不管多晚回去,只要两人不出差,都会默契地等对方回来后才熄灯睡觉。   四年来回到家打开门,眼前只有一片漆黑。现在一想到会有一个人在家里等着自己,有一盏灯会一直亮着直到她回家,林晚晚的嘴角就忍不住微微上扬。   原来她已经将顾凯的公寓当作是自己的家了,也渐渐将顾凯看作亲人。   “大半夜的,出租车比较少,你一个人也不安全,我来接你……”寂静的夜里,顾凯柔和的声音从手机的另一面传来,让她有种被人宠溺的感觉。   林晚晚微怔,想到他明天有早会,急忙打断道:“不用了,我打电话叫车就行。”   “就知道你会这么说,”顾凯轻笑,又道:“我在公司的停车场,你下来吧。”   他居然开车来接自己,林晚晚又惊又喜,匆匆出了办公室,直奔停车场。   这个时间停车场的车很少,林晚晚一眼就看到了那辆银色的奔驰,以及站在车旁身形挺拔的顾凯。   他安静地看着前方,明亮的灯光下,一双眼眸折射出细碎的微光。后背倚着车门,一脸闲适,神情没有半点不耐,仿佛已经不是第一次这样等待。   林晚晚看着这样的顾凯,眼底骤然涌起一丝酸涩,很快被她强行压了下去。   快步走到他的面前,林晚晚歉意地问:“让你久等了。”   “不会,我也刚到。”顾凯打开车门,让她先坐进副驾驶座,说道:“回家吧。”   林晚晚看着他也笑开了,点头道:“好,我们回家。”   泄漏事件   “唐秘书,你的脸色不怎么好,要不多休息两天?”   林晚晚看见办公桌前的唐骏面色苍白,偶尔低声咳嗽,显然感冒还没有痊愈。   唐骏笑了笑:“我已经好多了,工作都压在小林一个人身上,怎么好意思再请几天假?”   林晚晚见他坚持,只得把这周的工作一一转交给唐骏。   “郑经理果然没看错人,小林做得很好。”   “唐秘书过誉了,”林晚晚不好意思地笑笑,转身却看到设计部的助理神情古怪地盯着她。   “林助理,马总和顾总请你立刻到总经理室。”   林晚晚一愣,点头答应道:“好,我这就过去。”   马总和顾凯让她到总经理室,是已经调查出擅自更改合约的人了?   跟唐骏打了声招呼,她快步走向总经理室。   不知是不是自己过于敏感,林晚晚总觉得走廊上来往的同事看向她的目光有不屑,也有幸灾乐祸。   她心里骤然涌起一股不好的预感,却也只能硬着头皮敲响了总经理室的门。   “进来。”   林晚晚一怔,听出这是顾凯的声音。   推开门,果然马总和顾凯都在,沙发上设计部的周经理也是皱着眉头,神色不悦。   总经理室内弥漫着一股沉重的气氛,林晚晚关上门,有点不知所措地看向众人,最后落在了顾凯身上,后者向她悄悄做了个安抚的手势。   明白顾凯是让自己稍安勿躁,她深吸了口气,慢慢平静下来:“不知马总叫我来,是有什么事要吩咐?”   马总瞥了顾凯一眼,见他没有开口的意思,这才问道:“前晚林助理在办公室呆到半夜,是么?”   “对,第二天有早会,两位秘书不在,我直到半夜才将总结写完……”林晚晚实话实说,对于马总的询问面上露出疑惑不解的神情。   “那一晚除了林助理,还有别的人留在公司里加班吗?”马总看出她的疑惑,没有多加解释,而是接着又问道。   “小秦八点多的时候离开公司,走之前还跟我打了招呼。”林晚晚越听越是不安,迟疑道:“马总,前晚发生什么事了吗?”   马总扭头看向顾凯,见他轻轻点头,才说出了事情:“林助理听说过旭盛广告吧?”   林晚晚点头,进了广告界这个行业后,她就一直关注业内的发展。旭盛是这两年来发展迅速的广告黑马,虽然实力还不及鸣威,只是一直奋起直追,扬长避短,在业界的名声已经稳居“鸣威”之下。   “我们为‘奇伟’度身订造的创意,已经被‘旭盛’用在了另一家服装公司上,并于昨晚在电视节目的黄金时段播出。”   林晚晚一脸震惊,旭盛抢在鸣威之前将广告播出,那么这个创意不可能再用。   显而易见,广告设计图外泄,才会造成这样的局面。   马总特意叫她来,想必是怀疑自己那晚独自一人在公司,有窃取广告图的嫌疑。   林晚晚自嘲一笑,很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合约的事还没解决,又发生了这样的事。   之前的事因为顾凯发现及时,鸣威并未造成任何损失;只是这一回,广告创意被窃,设计部这段时期做的努力都将化成乌有……   与合作方协商的日期在即,再重新设计出让对方满意的广告创意相当不容易。   再就是,因为这件事引起公司内部人心惶惶,草木皆兵,将会严重打击员工的积极性。   林晚晚心思恍惚地咬着唇,又听到马总说道:“周经理,让秦小姐进来。”   “秦小姐前晚是几点离开公司的?走之前是否看见林助理?”   秦韵眨巴着眼,被室内的气氛感染,神情严肃地回答道:“前天晚上设计部的加班,周经理他们走后,我负责锁门。早上林助理说她的工作比较多,估计要加班,我上楼看见办公室还亮着灯,林助理还在工作。”   “如果没有记错,那是八点半的时候。”   “我跟林助理打了声招呼,看她还没做完就先走了。”   马总朝顾凯轻轻点头,楼下值班的保安确认秦韵是八点四十分左右走出公司大门。   “那么前晚从八点半到十二点之间,林助理都是一个人在公司,没有离开过办公室?”   “对,”近似审问的对话,让林晚晚心底有一丝无力感。   “马总,我让人检查过了,前晚八点后,公司里所有的传真机都没有使用过的痕迹。”顾凯适时开口替她解围,即使林晚晚一整夜独自留在公司,没有使用传真机,没有其他人闯入公司,那么就不可能是她对外泄露了设计图。   设计部的周经理插嘴道:“没有用传真机,难道林助理就不能将设计图从公司复印一份拿出去?”   她的目光在林晚晚身上一扫,对上了一旁的马总:“据我所知,前晚保安看到有人半夜开车接走林助理。虽然天色比较暗,他还是看出是个男人。林助理能说说,半夜来公司的男人是谁?”   所有人的视线一下子落在林晚晚身上,她不由苦笑。   自己跟顾凯的婚姻不能曝光,他半夜开车来接她下班的事根本不能说出来。   只是如果不说,她的嫌疑就是最大的。   看样子,他们是怀疑自己趁夜偷出了设计图,在半夜转交给旭盛的人。   要不然,短短两天,旭盛不可能完成广告并在电视上播放……   林晚晚为难地睨了顾凯一眼,始终沉默不语。   周经理站起身,走到她的跟前,眼神严厉:“如果林助理不能说出那晚半夜出现的男人是谁,那么很遗憾,这次设计图泄露的事将会由林助理来承担责任。”   没想到她会揪着这一点不放,林晚晚辩解道:“周经理就这样认定设计图是我泄露的,实在太武断了……”   周经理打断了她的话:“设计部的人至少在鸣威工作两年以上,之前从来没有发生过这样的事。”   言下之意,林晚晚这个新晋员工自从进公司后,接二连三发生这样的事故,显然不可能是巧合。   说起新晋员工,林晚晚的目光不经意地看向旁边的秦韵。   周经理皱眉,面色有点不好看:“小秦刚来就跟着我加班,从来没抱怨过。那晚完成设计图,最高兴的就是她了。我不会看错人,她绝不会泄露设计图的。”   她凑过来,用只有两人才听得到的声音说道:“以小秦的出身和家境,泄露设计图那点钱估计她还看不上。”   林晚晚面无表情地看着周经理,人事部的入职表格上父亲一栏她填上了亡故,母亲一栏也没有正职。   学历不高,出身一般,公司所有人都认为,她是靠着不入流的手段成为郑源的秘书助理。   周经理的弦外之音,林晚晚为了得到现在的职位不择手段,那么为了一点钱财出卖“鸣威”也不是不可能的事……   这样近乎赤 裸裸的轻视让她的脸色瞬间变白,林晚晚却固执地挺直腰,毫不闪避地对上周经理的双眼,缓缓笑开了。   她也低下头,在周经理的耳边小声道:“那点钱相比在‘鸣威’以后的前途和每年不断增加的薪酬、奖金,我也是看不上的。”   周经理没想到这事已经显而易见,林晚晚还会开口反驳,心里十分不痛快:“马总,既然林助理不愿承认,那请您来评评理,这件事到底该怎么解决。”   马总转向身边一言不发的顾凯,低声询问:“这事小顾怎么看?”   顾凯看向林晚晚,眼底隐约闪烁着一丝无奈。   林晚晚胸口一跳,就听到他答道:“马总,周经理,这其中恐怕有点误会,前晚半夜开车来接林助理下班的人……”   “……是我。”   澄清   顾凯的话无疑令在场的人都十分震惊,马总瞠目结舌,半天说不出话来,周经理也是一脸的不可思议。   林晚晚暗自叹气,顾凯终究还是说出来了。   她突然想起,两人的婚姻一旦曝光就要分开——这还是自己率先提出来的条件。   现在顾凯坦白了,那么他们就不能在一起生活……   如果是以前,林晚晚自问能够潇潇洒洒的,丝毫不会拖泥带水地转身离开。毕竟两人结婚的前提,就是互惠互利。   只是经过了这么些日子以来的相处,要她回到黑暗空荡的出租屋,重新恢复到往日的冷清与孤单。   霎时间,一股陌生的情愫从心底涌起,林晚晚发觉自己竟有一丝舍不得。   舍不得顾凯那一夜对她说的一句“回家”,更舍不得屋里会一直等着自己回去的明亮灯光……   林晚晚无措地低着头,赶在顾凯再开口之前抢先解释道:“顾总急要一份文件,唐秘书刚好请假……正好我在公司,顾总就让我拿下去给他。”   她很少撒谎,说得结结巴巴的,明显没有多少说服力。   瞥见林晚晚因为窘迫,面上染上了一层淡淡的绯色,顾凯笑了:“是我大意,之前让唐秘书整理的文件,由于他请了病假一直没有送来。幸好林助理细心,特意打电话来提醒。”   “林助理加班加点为公司做事,精神可嘉,大半夜她自己回家也不安全,我就来取文件的时候顺道送她回去了。”   顾凯话锋一转,似笑非笑地看向周经理:“避免有人说闲话,让林助理难堪,我就没有提起这事,看来却让误会更深了。”   周经理尴尬地笑着,设计图一丢,她不仅心疼,还有可能要负起全部责任。   “鸣威”对她向来不错,也不会在怀孕前后解雇自己。   只是产假回来后,即使没有离开公司,却很可能因为这件事而保不住经理的头衔。   她千辛万苦爬到现在这个职位,付出了比其他人更多的努力,牺牲也更多。大学毕业,前后六七年,她所有的时间都花费在设计上。   直到青春不在,三十出头的周经理才获得了现在的职位。   如果就这样失去,她不可能再有时间和精力重新来过,之前的努力都将化为乌有……   周经理当然明白,就这样一口咬定是林晚晚所为,的确是有点太武断了。   可是设计部里的同事,都是自己一手一脚招聘和提拔,就像是她的手足一样,多年来并肩作战。她不愿意污蔑其中任何一个人,更不相信他们会将两日两夜奋斗的成果交给别人。   尤其是她秦家独生女的身份,不是周经理能得罪的。以秦韵骄傲的性格,也不可能自毁形象做这样龌龊的事。   那么,她只能将矛头指向林晚晚。   周经理平生最厌恶的,就是毫无能力,却靠各种手段、各种关系上位的人。   林晚晚资历平平,如果她不是靠裙带关系,又怎么可能进入鸣威总公司担任经理助理?   没有学历,没有经验,没有能力,却站在比他们更高的位置。这些人的存在,让她觉得自己之前付出的努力都像是一场笑话……   而且这个职位早就确定了人选,是广告专业一位高材生,在鸣威任职一年,因为十分努力上进,周经理对他赞赏有加。   可是因为林晚晚突兀的出现,那人就此失去了平步青云的机会,无奈的被调入了设计部……   想到这里,周经理嘴边的笑意多了几分讥嘲:“既然光明正大的送文件,林助理何必遮遮掩掩,徒增误会?”   顾凯目光微动:“我也没想到自己的一时兴起,竟然会牵扯到这件事来。如果周经理还是有疑惑,大可以派人查查,这两天林助理是否接触了‘旭盛’,把设计图交出去。”   周经理皱眉,仍是不放弃,把手里最后的王牌摊开:“设计图锁在保险箱里,钥匙一共只有四把,马总、顾总、郑经理和我每人持有一把。”   说到这里,她笃定地笑了:“据我所知,郑经理在出差前,将钥匙交由唐秘书保管。唐秘书因为病假,又把钥匙给了林助理。”   他们三人绝不可能把设计图泄露给“旭盛”,那么林晚晚就是唯一的嫌疑人!   这一回,周经理看她还有什么借口来推托……   “钥匙……”林晚晚一愣,脸色渐渐发白。   满意于她的脸上露出预料中的表情,周经理笑了:“真相大白,那么这件事也该水落石出了。”   顾凯却笑着摇头,从上衣口袋中取出两把一摸一样的钥匙:“如果周经理说的是保险箱的钥匙,因为担心会遗失,林助理在那晚的前一天已经将它交给我保管。”   没想到事情峰回路转,每一次都是顾凯打破了僵局,周经理的脸上有点挂不住了。   “还是说,周经理认为我会跟林助理联手将设计图偷出去卖给‘旭盛’?”顾凯把钥匙放在她的手上,冰凉的金属触感让周经理回过神来。   “怎么会……既然嫌疑已经洗清,那么这件事我会再继续调查。”她说完,不得已转向了林晚晚:“不好意思,我们误会了林助理。”   “马总,顾总,如果没有其他事,我跟小秦就先回设计部了。”   “周经理先等一等,”顾凯突然开口叫住她,提议道:“马总,发生这样的事,设计部很有必要安装摄像头来保证安全。”   周经理听了,脸色很难看:“顾总这么做,是当我们设计部的人全是贼了?”   “周经理误会了,这只是防范同样的事情再度发生。设计图被偷,是我们都不想再看到的,防范于未然总是好的,你觉得呢?”   顾凯的建议合情合理,周经理找不到任何反驳的理由。而且有摄像头在的确更安全,也能洗清设计部其他人的嫌疑,她便释然了:“顾总说得有理,但是我希望这件事能够保密,免得影响设计部的工作。”   “这是肯定的,我会派人晚上到公司秘密安装,不会让除了在场之外的人知道。”   得了顾凯的保证,周经理最后看了林晚晚一眼,带着秦韵转身离开了。   晚上在家里,林晚晚一面削着苹果,一面奇怪道:“那把保险箱的钥匙,怎么会在你手上?”   明明是唐骏请假之前亲手交给她,自己也小心地贴身保管,几乎是不离左右。   坐在她身边的顾凯笑道:“那晚开车去公司接你,你把钥匙落在副驾驶座上。原本要还给你的,后来忘在了西装外套的口袋里。”   居然这么迷糊,把钥匙丢在了车上,林晚晚低头将苹果切成小块,松了口气:“幸好被你捡去了,要不然我真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铁定要被当作偷取设计图的疑凶。”   丢了工作是小,以后档案上就这样不明不白的多了一个污点,才是最让人郁闷的。   “周经理只是心疼两天一夜赶出的设计图丢了,又有点焦急才会口不择言,你别放在心上。”顾凯看向她,低声安慰道。   “我明白的,”挺着七个多月的肚子还没有请假离开公司回家休养,可见周经理的压力有多么大,更是担心有人取代了她的职位。   周经理设计的才华,对工作的热情,向来是林晚晚最佩服的。林晚晚能理解她的焦躁,也不打算再计较。   “这件事……真的是设计部的人做的?”知道设计图完成的,就只有马总、顾凯、她和设计部的人。既然自己的嫌疑被排除,那么泄露设计图的只能是内部的人。   对上林晚晚迟疑的目光,顾凯笑着摇头:“……谁知道呢。”   只是接二连三的出现这样的事,他不打算再姑息那个制造事端的人了……   公开关系   设计图一丢,设计部只能重头来过。   马总、顾凯与周经理一起商量后,决定采取个人责任制。设计部每个人负责其中的一部分,最后的总结由周经理独自完成。   原本设计部也有这样分工合作,只是没有现在那么明确。   这样一来,设计图全局只有周经理一人知道,大大地增加了安全系数。   虽然不是长久之策,对付这次“奇伟”的广告案倒是可行。   毕竟时间紧迫,如果设计图再丢失一次,“鸣威”就得逾期而为此付出庞大的违约金……   没有找出偷设计图的那个人,这次的责任将会由周经理一人承担。即使这样很不公平,却也给了周经理很大的压力,全力督促广告设计图在最短的时间内完成!   即便再不愿意,她万般不得已,也只能费心从设计部揪出那个人来。   对于这次的做法,顾凯没有对林晚晚有丝毫隐瞒。   林晚晚听后,对周经理报以万分的同情。身在要职,这件事才会牵连到她的身上。   “那设计图还是放在保险箱里?”被偷过一次,即使有摄像头,还是令人不放心。   顾凯点头:“摄像头的事设计部其他人并不知道,如果有人还想动手,那么放在相同的地方,始终会露出马脚的。”   抛下诱饵,无声无息地引犯人现身,的确好手段。   林晚晚知道,他们现在要做的,只有等待了。   新的设计图完成,已经是三天后的事了。   设计部彻夜通宵赶工,总算在约定的日期内完成。   俗语好说旧的不去,新的不来。设计图丢失是“鸣威”的一大损失,却没想到因祸得福,新的广告创意得到“奇伟”的大力赞赏,有意与“鸣威”长期合作。   这个结果出乎所有人意料,周经理将功补过,公司对于她之前的过失并没有再追究,甚至给设计部一笔额外的奖金作为鼓励。   可是偷取设计图的人迟迟没有现身,不知道是胆怯了,还是晓得适可而止。   不管是哪一种,都让顾凯有种不安的感觉。   那个人分明是针对林晚晚做得这一切,前后两次都失败了,看怕是不会善罢甘休,铁定会再将矛头指向她。   如果林晚晚因此被公司解雇,获利最大的人会是谁?   顾凯在书房内,一一把可以想到的人选写在纸上。   比如那个由于林晚晚的到来,没能做经理助理的广告高材生,被调往设计部——看似是降职,实际上是明降暗升。毕竟以那人的才能,做郑源秘书的助手实在是大材小用。   于是他才会向马总建议,把人调到设计部,最大限度地发挥才能。   顾凯曾找对方谈了谈,那人也明白他的用心,没有对这事心有芥蒂,全心全意地投入设计部的工作……   周经理爱才,对那人的评价也很高,那人在设计部绝不会受到排挤或嫉妒,不可能对林晚晚心生怨恨。   他笔尖一勾,划掉了这人。   关于调职的事,让周经理对林晚晚有些成见。从她一口咬定林晚晚就是偷设计图的人,就能看出这一点。   可是周经理虽然不喜欢没有能力,只靠关系走后门进入公司的人,还不至于会费心思陷害。   设计图丢失的严重性,周经理心知肚明,绝不会拿工作来开玩笑。   顾凯再次把周经理排除,目光落在余下的两个名字上,暗暗出神……   “还在忙?”书房的门半开着,林晚晚轻轻敲了两下,低声问道。   顾凯起身接过她手中的牛奶,笑着摇头:“偷走设计图的人还没找到,我正在排查,希望能找到线索。”   “这事急不得,你也别太担心了。”林晚晚感激地笑笑,她明白前后两件事都是针对自己的,顾凯急着查出真相,也是为她着想,希望能还她清白,杜绝以后发生同样的事。   “宋先生今天又送花到公司来了?”顾凯倚着书桌,随口问道。   “嗯,我已经联系了Coral小姐,让他别再送东西来了。”林晚晚叹了口气,对此也感到无力。   宋晨虽忙,却始终没有放弃。   每天让人送花到公司,偶尔还附上礼盒。她全部退回去,却还是照样继续送来。   同事看向自己的目光复杂又暧昧,还有人谣传,林晚晚是不是给哪个富商包养,又或是被哪个富家子弟追求……   宋晨的执着,让她心里很是无力。   这个人跟以前一样,喜欢的便会全力以赴去得到,绝不会轻易放手。   “宋先生的作为我们管不着,只是公司里的同事议论纷纷,造成了一定的不良影响。不但马总知道了,爸也听说了。”   顾凯的话让她吃了一惊,皱眉道:“我跟宋晨也通过电话,他就是犟脾气,怎么也劝不住。只是他刚进娱乐圈,忙着排练和参加各种试镜,难为他还能挤出时间折腾这个……”   林晚晚话语一顿,笑开了:“看来他在国外过得不错,又有Coral小姐的照顾,比以前更孩子气了。”   站在灯下的她双眼笑得眉眼弯弯,面上没有厌烦,反倒露出些许怀念的神情。   顾凯看着林晚晚脸上明亮的神采,微微眯起了眼。   显然宋晨跟她的过往,不只是钢琴比赛里的对手那么简单……   “晚晚,有件事我想跟你商量一下。”顾凯示意她在书房的沙发坐下,林晚晚见他一脸正色,心里不免有些紧张。   “你说,我听着。”   “那天在总经理室的辩解,让马总和周经理对我们的关系起了臆测。当初的婚前协议,晚晚提到事情一曝光,我们就分开……”顾凯对上她忐忑的双眼,继续道:“我们两人生活了一段时间,要将彼此当作完全的陌生人很难。晚晚能不能退一步,将我们的关系对外透露一点?”   林晚晚低下头,婉拒道:“他们只是猜测,未必会怀疑我们的关系……”   “别着急,我不是要对外公开结婚的事,而是在公司不再当作毫不认识的两人。”顾凯打断她的话,简单解释道。   “你晚上加班,我想开车去公司接你,却碍于协议,要么躲躲闪闪,要么就只能在家里担心地等你回来。偶尔想一起出去到外面用餐,也无法实行。”   林晚晚被他的话绕糊涂了,疑惑道:“我不明白你的意思……既不想公开我们的婚姻,又不要当陌生人?”   顾凯笑了:“暂时不能对外宣布我们是夫妻的事,为什么不能像郑源和莫辰那样交往?”   林晚晚愣了:“你是想让我们装作正在交往的情侣?”   他点了点头:“晚晚是我的女友,那么我接送你下班也是正常的事。一起出外吃饭也不必偷偷摸,既然是情人,我出现在你家附近也不会奇怪。”   “真真假假,虚虚实实,反而能更好地掩饰我们已经结婚的事。”   顾凯说得有理,林晚晚心里始终犹豫。   “我不认为有这样的必要,最近也是因为郑经理和江秘书出差,正好唐秘书病了,才会加班的……”   她吞吞吐吐地说着,却见顾凯叹了口气,从书桌的抽屉里取出一叠照片:“这事我原本不想告诉晚晚的,你看了就会明白我为什么要这样做了。”   林晚晚上前看见桌上的照片全是她跟顾凯两人的身影,暗暗吃惊。镜头没有对准他们的正面,分明是偷拍的。   照片很清晰,将两人的相貌和表情都拍得很清楚。   她仔细翻了翻,这是之前跟宋艳雅从苏州回来,顾凯去机场接机时为自己披上外套的亲昵动作;有那天她喝醉酒,顾凯在公寓楼下扶着她的情景;更有那晚顾凯开车到公司来接她,两人在停车场,他为自己打开车门时拍下的。   “这是前两天寄到家里去的,还要求高价让顾家收购底片,不然就送去报社公开这些照片。我跟爸商量了,认为该在那人将事情曝光之前,抢先证明我们的关系,避免有心人借助媒体丑化这件事,对顾家造成影响。”   “当然,这事还是要征得晚晚的同意,你觉得呢?”   林晚晚明白纸包不住火,两人的“隐婚”迟早有曝光的一天,只是没想到前后才两个月就被人发现。   她抬起头,对上顾凯真诚的目光,最终还是点头同意了。   他始终设身处地地为自己着想,林晚晚打从心里不希望让顾凯失望……   内疚   只是顾凯的高调出现,让林晚晚措手不及。   既然要公开两人的关系,她也不必早上打车到公司。可是顾凯没有将车子驶进停车场,而是停在了“鸣威”的大门口。   他笑着替林晚晚打开车门,后者一脸无奈地下车,小声嘀咕道:“有必要做得这么显眼吗?”   顾凯低声答道:“我们光明正大的,何必再偷偷摸摸?”   听起来就像以前有多委屈,林晚晚甩甩头,把这个念头抛开:“那我先上去了。”   “等等,”顾凯凑过来,在她脸颊上亲了一口。   林晚晚分明听出了四周围震惊的抽气声,捂着脸瞪了他一眼。   “中午一起吃饭,晚晚想吃什么,我先去定位子。”   顾凯站在她的跟前,对周围诧异的、探究的、好奇的目光视若无睹。   林晚晚已经很久没有受到这样的瞩目,尴尬地苦笑道:“你决定就好,只要别在公司附近……”   顾凯低下头,贴在她的耳边低声说道:“当然要在公司附近,要不然其他人怎么清楚我跟晚晚的关系?”   说完,他退开一点,眼尖地瞥见林晚晚的耳朵红彤彤的,十分可爱,不由笑了。   林晚晚想到中午还得在同事的视线下继续装作情侣,估计得消化不良。她看了眼兴致勃勃顾凯,心里暗暗叹气:“那……中午见了。”   见林晚晚一脸为难,却不得不妥协的表情,顾凯眯起眼,忽然觉得这事越来越有趣了。   昨天林晚晚看到那些照片,又在顾凯的游说之下心慌意乱地答应了,现在却不得不承认是她冲动了。   公司同事对她的热情,是林晚晚入职以来最高涨的一天。   嘘寒问暖的,隐晦打探的,想要帮忙的,一批接着一批,让林晚晚不胜其烦。   “鸣威”的前台更是亲自捧着今早送来的香水百合,满脸欣羡,暧昧地朝她眨眼:“林助理,这些花都是顾总送的?这都一个多月了,顾总真有耐心,这花也没见重复的。早上顾总开车送你来公司,林助理已经答应顾总的追求了?”   林晚晚干笑着,含糊其辞地把她打发掉了。   总不能说这是宋晨送的,不然公司里的流言,就得从她被富商包养,到现在被顾总追求,变成自己脚踏两条船……   女同事的想象力,尤其在广告公司的,实在丰富得让林晚晚汗颜。   只是这些,都不及她看到秦韵时的内疚。   秦韵来办公室的时候,双眼通红,眼角还残留着泪痕,一看就知道哭了很久。   因为顾凯的缘故,林晚晚对秦韵的感觉很复杂,既喜欢她开朗的性格,面对面的时候又隐隐有些不在,不愿走得太近。   只是现在第一次看到秦韵的脸上没有笑意,林晚晚对她的怜惜、愧疚霎时间拉近了两人的关系。   “小秦,我跟顾总其实……”不像你想象中那样的关系,可惜这样的话,林晚晚不知道怎么说出口。   秦韵只是安静地盯着她,没有林晚晚预料中的发怒,没有大吵大闹,仅仅站在办公室门前,无声地哭泣。   泪水从脸颊缓缓滑落,那总是充满神采的双眼变得黯淡无光。   她胡乱擦了擦眼,含着鼻音委屈地问:“晚晚,你明知道我很喜欢顾大哥的,为什么还要答应跟他在一起?”   “不是公司同事猜测的那样……”林晚晚喃喃说着,面对着秦韵,一时词穷。   “不是那样是怎样?”秦韵低着头,十分可怜兮兮地道:“晚晚跟那些想要巴结我攀上秦家的人不同,我不觉得自己会看错人,你这样做肯定有你的理由。”   见林晚晚迟疑,她上前一步,急得眼泪又落了下来:“我们不是朋友么?我一直当晚晚是我最好的朋友,什么事情都愿意告诉你……”   对上她殷切的眼神,林晚晚转开脸,心里挣扎着该不该说出来。   “晚晚,我们该走了。”顾凯适时出现,看了眼秦韵,从一旁的办公桌上抽出纸巾递了过去,好笑道:“小秦怎么变成小花猫了,谁有这个胆子敢欺负秦家的公主?”   秦韵瞪了他一眼,用纸巾擦着脸,小声嘟嚷道:“顾哥哥真坏,除了你谁会欺负我?”   “这话可不能乱说,会让人误会的。”顾凯收了笑,伸手揽着林晚晚的肩膀就要往外走。   秦韵快步挡在两人跟前,撅着嘴问:“上班时间,顾哥哥要带晚晚去哪里?”   顾凯伸出手,示意她看自己的手表:“十二点过五分,已经下班了,我带晚晚去吃午饭。”   “那我……”秦韵的视线在两人身上一扫,急着要跟着去,却被顾凯打断了。   “刚来的时候,周经理正在找你。虽然只是普通的实习,可是离开部门偷懒太久,到时候伯父问起,就别怪我实话实说了。”   秦韵为难地咬着嘴唇,她早上在设计部露了脸就溜了出来,周经理平时很好说话,可是对员工的要求非常严格。   眼睁睁地望着两人走远,她跺跺脚,不情不愿地回设计部了。   “小秦哭得很伤心,你之前没跟她解释过?”他们肩并肩地从员工电梯下楼,一路上受到前所未有的瞩目。林晚晚经过了一早上已经习以为常,反倒对秦韵十分担心。   “这是我们两个人的事,没必要告诉秦韵,”顾凯见她瞪大眼,一脸不赞同,那目光就像他是现代陈世美,喜新厌旧。   “秦家跟顾家走得近,我从妈那里听说了很多关于秦韵的事。刚刚那样,她不是滴了眼药水,就是抹了风油精……看起来应该是后一种。”   要不然,怎么说哭就哭,还哭得没停?   顾凯刚刚靠近秦韵的时候,隐约闻到一点刺鼻的味道。要打动林晚晚,显然她也下了血本。   “一个女孩为了你哭,你居然怀疑她是假哭……”林晚晚看出他的漫不经心,明显没有将这事放在心上,也就不再多说。   只是心里悄悄多了几个疙瘩,等两人在三年后分手时,顾凯会不会也是这样一副冷淡疏远的表情?   顾凯选的是市内一间有名的粤菜馆,生意极好,座位早就坐满,还有不少人在门外喝着凉茶等位子。   他动用了私人关系,这才在今早预订到一间包厢。   “这里的厨师是特地从广东请来的,粤菜做得很地道。晚晚可以试试这里的老火汤,至少用慢火熬三个小时,入味又滋补。”   顾凯显然是这里的熟客,将菜单递到她的面前,示意林晚晚点菜。   她想了想,点了两荤一素三个菜。   顾凯又加了两个有名的特色菜和老火汤,笑道:“难得来一次,晚晚不用替我省钱。”   “浪费不好,”林晚晚被他笑得不自在,撇开脸嘀咕道。   “没事,吃不完我们打包回家,今晚继续吃。”顾凯看出刚才她点了三个菜,都是他平时喜欢吃的,这才又多叫别的。   “这里的菜分量比较少,晚晚不用担心吃不完。”   正如他所说,四四方方的漂亮瓷碟上,只有巴掌大的菜。如果不是顾凯再叫了两个菜,估计他就得吃不饱了。   顾凯一边给她夹菜一边介绍菜肴的名称和来历,偶尔还说说以前在饭局上遇到的糗事。   一顿饭吃得和乐融融,林晚晚不留神吃多了还让自己撑住了。   付账的时候,顾凯的手机响了,他看了眼,没有急着接通:“抱歉,晚晚先到大门口等我好吗?”   林晚晚看他像是重要的事,需要自己避嫌,连忙点头。   顾凯这才拿着手机,转身走开了。   只是不到五分钟,他回来时皱着眉,脸上没了笑容。   林晚晚疑惑:“怎么了,公司有急事?”   顾凯摇头,答道:“不,爸让我去找他……晚晚也一起。”   神伤   第二次踏进顾家,对上顾信恒面上一闪而过的惊讶,林晚晚就明白,让她一起来,只是顾恒擅自决定的事。   “你跟我到书房来,”顾信恒对顾恒说完,向林晚晚敷衍地点了下头,转身就走开了。   “妈,你先陪晚晚聊聊。”顾凯匆忙叮嘱一句,快步跟在顾信恒的身后离去。   “看来,你们两个相处得不错?”宋艳雅一身浅灰色的中袖连衣裙,即使在家里,依旧打扮得整齐优雅。只坐着沙发靠前三分之一的地方,腰板挺得笔直,让林晚晚也不敢懒散地倚着靠背,浑身僵硬地坐直身。   “顾总待人很好,很体贴。”她绞尽脑汁,抬出最中肯的评价。   宋艳雅浅笑,没有对林晚晚的评价作出回应,转开话题:“小秦去了‘鸣威’,工作还顺利?”   “秦小姐在设计部,我不是很了解,不过设计部的周经理对她很赏识。”没想到宋艳雅会提起秦韵,她感到更加不自在了。   “小秦在国内读了三年设计,又到国外进修了两年,去‘鸣威’当一名小小的设计是屈才了。不过她有心从低层做起,不愿意走后门,的确很有上进心。”   这话虽然没有指名道姓,却让林晚晚的笑脸有些僵。宋艳雅是指责自己没有本事,靠顾凯的关系进“鸣威”,不如秦韵能干?   术业有专攻,林晚晚的学历不及很多人,只是她努力学习,用心记下所有要注意的地方,工作很快上手,连江秘书也不能再挑出任何不妥的地方。   唐秘书安心请病假,就是相信她一个人能够办妥所有的事。   秦韵的设计确实很好,可是各人有个人的长处。她们分别在不同的领域,林晚晚并不觉得这跟自己有任何可比性……   出于对长辈的尊敬,她没有开口反驳宋艳雅的话,却低下头,收起了笑脸。   她的沉默,让宋艳雅微微皱眉:“听说小林跟宋晨还有联系,他还经常送花到公司给你?”   林晚晚诧异地抬起头,没料到她也听说了:“这件事……”   “小林只要告诉我,是或者不是?”宋艳雅轻声打断她的话,反问道。   林晚晚无奈地点头,从宋艳雅的面色就能看出,她是误会了:“我跟宋先生从上次的广告合作后,再也没有联系过……”   “小林是想说,宋晨送花,是他一厢情愿的事?”宋艳雅笑了笑,看向她的目光却并非那么友善:“我之前觉得小林虽然家境跟顾家有些出入,总是个乖巧的孩子。”   “但是,如果小林没有对宋晨有所暗示,他又怎么会这样锲而不舍地送花追求你?”   “……妈,没有这样的事。”林晚晚一脸震惊,没料到宋艳雅的误会这么深,回过神时再反驳在气势上已经弱了几分。   “好了,这件事就到此为止。即使离开了宋家,宋晨还是我最喜欢的表侄,小林不要再给他没有结果的希望,让他一再做傻事,可以吗?”   宋艳雅的语气没有责备,循循诱导,就像一个慈祥的长辈在跟晚辈说话。只是笃定的语气,请求的字眼,让林晚晚百口莫辩。   “宋晨刚刚进娱乐圈,要面对的事太多。这是他的选择,我没有反对的资格。可是如果前方被不必要的荆棘挡住了路,我这个做姨妈的就不能不管。”   既然宋艳雅已经笃定自己嫁给顾凯后还勾引了宋晨,林晚晚也不想再张口辩解,免得越描越黑。   她放在膝头上的双手用力绞了绞,自嘲一笑,终究是顺着宋艳雅的意思答道:“……我会跟宋先生说清楚的。”   让宋晨高抬贵手,别再替自己招惹麻烦了!   林晚晚的回答在宋艳雅的意料之中,面色冷淡地稍稍点头,拾起手边的书,旁若无人地翻阅起来。   林晚晚在她对面坐立不安,时不时抬头望向二楼,不知顾信恒跟顾凯在书房要谈什么紧要的事,迟迟没有下来。   宋艳雅见她挪来挪去,头也不抬地问:“一楼的洗手间在清洁,二楼走廊尽头还有一个。”   不想继续留在这里承受着尴尬又局促的沉默气氛,林晚晚道了谢,上了楼,在宋艳雅看不见的角落暗暗松了口气。   走廊的尽头   林晚晚经过的时候,突然从半掩的房门传来顾信恒的声音:“……秦韵在我心里,一直是顾家内定的媳妇。三年后还不知道怎样,你就这样对她不冷不热的?”   顾凯低沉的声线隐隐有些不悦:“爸,这事我有分寸。不管三年后如何,我现在是有妇之夫,没必要让秦韵产生不必要的误会。”   “你以前不是很喜欢秦韵,说她可爱大方,怎么突然就变了?”顾信恒一顿,冷哼道:“别告诉我,你爱上一个只见过几次面的女人,所以才不接受秦韵。”   顾凯沉默了一会:“的确,我当初打算跟晚晚结婚不是因为爱她……”   顾信恒打断道:“你妈也是一片好意,介绍门当户对的富家小姐,让你有好的选择。我知道你不满意她的做法,但是也不能拿自己的婚姻来赌气!”   “你向来理智却固执,没有说一辈子,只说要三年,我就不顾你妈的反对成全了你……我可以肯定,不到三年,你一定会后悔现在的决定!”   林晚晚脸色惨白地站在书房外,虚掩的门内,顾信恒说的话一次又一次地重击着自己的心,却不及顾凯的一句,像是一个冰锥,狠狠将她的胸口刺穿。   她跌跌撞撞地冲入走廊尽头的洗手间,低下头,在洗手池内用冷水泼向自己的脸。   冰凉的冷意从脸颊渗透到身体的每一个角落,林晚晚觉得浑身发冷,却渐渐冷静了下来。   她终于明白,自己一直在自欺欺人。   顾凯温柔的笑容,他的体贴,他的幽默,他的强势,已经在这段时间来,一点一点地渗入了她的心。   林晚晚看着镜中眼神呆滞,面无血色的自己,嘴角缓缓扯开一丝苦笑。   她一再警告自己不能对顾凯动心,这只是彼此为了互相索取的一段虚拟婚姻,短暂得犹如镜花水月的温存。   林晚晚全身像是被抽去了所有的力气,倚着冰冷的瓷砖墙慢慢滑落,蹲在墙角不知所措。   她一个人在冷清和寂寞中独处太久,这才会守不住心防,让顾凯渐渐进驻了自己的心,一点一点地给了她温暖,再也赶不出去。   ‘我当初打算跟晚晚结婚不是因为爱她……’   顾凯的话还在耳边回荡,她伸手掩住了双眼。   自己明知道,其实都清楚的,可是林晚晚总是在顾凯体贴的话语和温柔的举动中,隐隐期待着,他其实是有点喜欢她的……   因为这份喜欢,才会对她这样的好……   原来,她还是奢望了……   林晚晚重新站直身,看着镜中的她眼角没有半点泪,慢慢露出苦涩的笑容。   她曾经奢望过很多,比如爸能活过来,比如病床上的妈能清醒并好起来,比如自己的手臂,比如她的钢琴……   到头来,奢望总归是奢望。   林晚晚捏了捏她的脸颊,直到通红为止,咧嘴给自己大大地笑了一个。   静静地盯着镜中的她古怪的笑容,林晚晚心里暗暗重复着:没关系,她不在意,一点都不放在心上……   只是,林晚晚心底惊讶。   她由始至终,并没有后悔过跟顾凯结婚这件事。   想到刚才听到的话,顾凯现在就已经开始后悔了么?   她刚走出洗手间,就见顾凯一脸焦急地迎了上来:“妈说你上楼很久了……你的脸色发白,不舒服吗?”   搂着林晚晚的肩膀,他带着她就要下楼:“既然不舒服,我们这就回家去。”   伸手拉住顾凯的衣袖,林晚晚笑道:“你难得回一趟家,爸妈肯定很想你,多陪他们坐一会吧。”   “那你去我房间躺一会,走之前我再叫你。”顾凯领着她进了不远处的房间,由于时常有钟点工打扫,床单别套也有人定期清洗,干净整洁。   他掀开被子,让林晚晚躺了上去:“有什么事,打电话给我。”   “你就在楼下,没什么好担心的……”她催了几次,顾凯才出了房间。   林晚晚茫然地环顾一周,房间的家具不多,简洁整齐。以黑白为基调,让人有种沉闷和压抑的感觉。   顾凯在离家之前,就一直住在这个房间里面?   她下了床,慢悠悠地走到书架前。除了工具书,全部都是关于广告、营销和管理的书籍。   随意抽出其中一本打开,书页的边上写着有几句点评。   有赞同的,有反驳的,也写下了不少个人看法……   虽然字迹略有些稚嫩,却仍能看出是顾凯的笔迹。   不难看出他以前的刻苦和认真,由此可见顾家对他的期望有多么高。   合上书,林晚晚觉得站在这里,似乎跟顾凯又走近了一些。   可惜,这或许并非是他想要的……   重新倒在床上,林晚晚轻轻叹了口气。   人便是如此,即使一再明白吸烟的危害,还是有越来越多的人加入到烟民的队伍之中来。   正如她一而再地不敢在这段婚姻中放入哪怕一丁点的感情,还是一步一步地逐渐沦陷。   或许不到三年,她便要支持不下去了……   缠绵   林晚晚这一觉睡得很沉,柔软舒适的被子还带着淡淡的太阳香味,让身心疲倦的她很快入眠。   醒来时房内一片漆黑,她摸到床边的手机,已经将近十一点。没想到自己会睡了那么久,顾凯也一直没来叫醒她……   林晚晚刚坐起来,房门被人由外轻轻打开,顾凯进来见她醒了,打开了灯解释道:“晚晚睡得很沉,我就没叫你了。估计你也快醒了,我到楼下拿了宵夜给你。”   他带来的是一碗樱桃粥,鲜红的樱桃散发着香甜的味道,很激发人的食欲。林晚晚这一睡错过了晚饭,早就饿了,向顾凯道了谢,便接过瓷碗,很快就吃完了。   看她意犹未尽,双眼盯着瓷碗不放,顾凯好笑道:“爸妈注重养生,晚上从来不准备宵夜的。这还是我偷偷让厨子晚饭时另外煮的,分量并不多。”   林晚晚流连在瓷碗上的目光一转,晚上的确不该积食。一碗粥下去,暖了胃,也没有多少饥饿感了。   “今晚留在这里住一宿,明早我们再回去。”   顾凯的话让她楞住了:“那今晚……这房间……你……”   林晚晚因为诧异而断断续续的话,他却听明白了:“有爸妈在,我们不好分房睡。这张床够大,两个人睡应该没问题,将就着凑合一晚。”   顾凯从衣柜中取出一件黑色的睡袍,递了过去:“浴室在右手边,晚晚先去洗,里面有新的牙刷和毛巾。”   他说话时,面色平常,就像是招待留宿在家里的好友。   林晚晚也不好扭捏,接过睡袍匆匆进了浴室。   在陌生的浴室里,她心里忐忑,不敢洗太久。   可是林晚晚展开睡袍才发现,这件明显是男式的睡袍只有一条在腰上的束带。换上后,V字领的衣襟露出半个肩膀、锁骨和胸前的一小片。走动的时候,还会隐约露出大腿……   她在浴室里踌躇着不敢出去,想到顾凯从衣柜里随手拿出来的,估计也不清楚这宽大的睡袍穿在自己身上会有这种效果。   直到林晚晚在浴室里的时间太长了,顾凯担忧地来敲门时,她才咬咬牙推门出了去,干笑道:“睡袍太大了,有其他休闲服什么的吗?”   他摇头,歉意道:“我搬出去时把衣服都带走了,这里就只有几件西装衬衫和同式样的睡袍。”   林晚晚一想到她穿着宽大的衬衫,里面真空,身材若隐若现。因为身高的差距,衣摆长至大腿,底下露出光溜溜的两条腿……   她揪住睡袍的领口,立刻打消了换上衬衫的念头。   顾凯越过她进了浴室,很快也穿着一摸一样的黑色睡袍走了出来。   相较于林晚晚的紧张和拘谨,他就要自然轻松得多了。两只手用毛巾擦着湿漉漉的头发,睡袍的带子随意打了个结,松松垮垮的,露出大半的胸膛。   顾凯在床边一坐,忽然开口道:“爸妈听到了一些闲言闲语,才会对晚晚有所误会。”   “……嗯,我明白的。”林晚晚低着头没有看他,含糊地应了一句。   知道宋艳雅下午对她说的话,顾凯恐怕左右为难,才没有叫醒自己,与两老一起吃晚饭,免得气氛尴尬。   “晚晚不介意就行,睡吧。”顾凯替她掖了被子,将毛巾扔在椅子上,起身关掉了房间的灯。   黑暗中,蜷缩在床边的林晚晚感觉到另一面的床垫陷了下去,浑身骤然绷紧。   过了一会,身边躺着的人再没有其它动作,她胸口节奏持续加快的跃动慢慢缓了下来。   他们同样的沐浴液的香味,在同一个被窝里蔓延。这种感觉很陌生,却让人安心。   林晚晚以为自己会辗转难眠,却在这股清淡的沐浴液的香味中很快入了梦。   的确,是入了梦。   林晚晚已经记不清自己有多久没有做梦了,四年前,整整一年,她只能依靠安定勉强睡着。   有一段时间,她甚至不敢闭上眼,免得再想起那一天的情景。   后来白天正职,晚上兼差,每日从早到晚的忙碌,只得三四个小时的休息,林晚晚累得沾上枕头就立刻睡着,睁开眼又是第二天,连做梦的时间都没有。   不知是之前睡得多了,还是下午的事伤了心,又或是四年来一直压抑在心底的情绪达到了临界点,偷偷决堤而出,噩梦再度降临。   “晚晚,这次钢琴决赛结束后,我们一起去游乐场怎么样?”   坐在车后座的她双手下意识地在膝头上练习着指法,听到副驾驶座那人说的话,抬起头惊喜地道:“爸,真的?”   说完,她怯怯地瞄了眼驾驶座的严茂兰。学钢琴最重要的就是这双手,妈从不让自己跟别的小朋友出去玩,就怕受伤。   游乐场只是在自己六岁的时候去了一次,之后每天都在练习钢琴中度过,再也没去过。   严茂兰见她眨巴着眼,嘟着嘴满是哀求地看了过来,板着脸说道:“等晚晚这回上台也不紧张,跟以前一样弹奏的话,我们就去游乐场。”   “好,一言为定,我会弹奏出最棒的钢琴曲送给爸妈的。”她兴高采烈,拍着胸口保证。   严茂兰“扑哧”一声笑了:“瞧你这鬼丫头,嘴巴甜得跟抹了蜜似的。”   她低头笑眯眯地想着去游乐场,一定得带上相机拍全家福留念。   可惜下一刻,一辆大货车迎面而来,爸焦急的呼唤声,刺耳的刹车声,剧烈的碰撞声,以及最后妈崩溃绝望的尖叫声……   巨大的痛楚席卷全身,她看见自己支离破碎的双手,副驾驶座上的爸爸血肉模糊,驾驶座上的妈妈也是一身鲜血……   “晚晚,快醒醒——”   她迷茫地睁开眼,还没从梦境中完全走出来,双目没有焦距,一时不知道自己身在何处。   眨了眨眼,对上顾凯焦急的眼神,那双有力的手臂将她紧紧环在胸前。   感觉到自己出了一身冷汗,湿了睡袍,离开被窝透着凉意,林晚晚不由自主地颤了颤。   顾凯把她揽在得更紧,渗着寒意的心似乎被这样的拥抱慢慢捂暖。   太久没有感受到这样的温暖,林晚晚双眼泛着涩意,视线慢慢变得模糊。   她转开脸,闭上眼,听到自己沙哑的声音在寂静的夜里尤为突兀:“没事,只是做了噩梦……很抱歉,吵醒你了。”   顾凯睇着怀里的人面色白得透明,平日倔强的外壳剥落了,像是一个玻璃娃娃,一捏就碎。   月色下,她眼角的湿润闪烁,十分刺目。   仿佛被什么蛊惑,顾凯缓缓低下头,双唇贴上林晚晚的脸颊,吻去了悄悄落下的晶莹泪珠。   感觉到她微微一颤,而后在自己怀里的身体僵直了。   顾凯知道这时候该停下,不应在林晚晚被噩梦打破了往日伪装的坚强时,趁虚而入。   只是当四片唇瓣紧密贴合,感受到她唇上凉意与轻颤,那柔软和甜蜜的触感更是让他停不下来……   或许是今晚的夜色太美,她不经意间卸去了伪装,这顾凯面前袒露出自己软弱的一面。   明明知道不该继续,林晚晚却沉浸在他编织的温柔大网,牢牢被束缚住,逃脱不得。   紧贴的身躯,有力的拥抱,炙热的深吻,若有似无的低吟,恣意纠缠的目光。没有哪一刻,他们两人这般接近过……   烙在身上的印记火辣辣的,似乎在灼烧着她的肌肤,也将她脑中的神经重新紧绷。   林晚晚突然从意乱情迷中清醒,一手推开了覆在她身上的顾凯,一手揪紧了敞开的睡袍领口。   这个人不爱她,如果放任下去,明早醒来估计会后悔今晚的冲动,会对自己露出懊恼的神色。   身心沦陷后,林晚晚最不想看见的,便是顾凯出现这样的表情……   “我们的协议上,并没有加上这一条。”   林晚晚脸上的红晕尚未完全褪去,双唇嫣红,无声地透露着刚刚的激情和缠绵。   可是她的神情恢复了平静,语调更是拒人于千里的冷淡。   顾凯松开手,退开了。   怀里的温暖消失,透着丝丝冷意。   不知为何,他觉得刚刚溢满的胸口也渐渐空了,隐隐泛着一点疼痛……   烛光晚餐   第二天早上,两人离开顾家时脸色都不怎么好。   宋艳雅还意味深长地扫了他们一眼,叮嘱顾凯要适可而止。   顾凯神色淡淡的,含糊地应了一声。   林晚晚神情委顿,喝了半碗粥便没了胃口。   昨晚她推开顾凯后,顾凯沉默地出去抱了一床被子回来,重新躺在她的身侧。   接近凌晨三点,林晚晚缩在被窝里再也没了睡意,睁着眼直到天亮。   身边的人几番辗转,恐怕也是睡不着的。   经过这一晚,两人的关系仿佛回到了刚见面的时候。虽然顾凯仍是体贴地开车接送她上下班,除了必要的问话,彼此之间再也不像以往那样随意谈笑。   避免回家后屋内冷清尴尬的气氛,林晚晚总是办公室内最迟走的,还时常包揽了两位秘书的工作,以图在公司能呆久一点是一点。   出差回来的郑源发现好友的脸色渐转多云,他的秘书助理几乎想把所有的工作都揽下来,让自己忙得脚不沾地。   知道家务事不好插手,他却不能视而不见。   “顾凯,你跟小林怎么了?哪个夫妻不是床头打架床尾和的,你跟她较什么劲?”郑源一副经验老道的样子,拍着好友的肩膀循循教导地说:“听我的没错,烛光晚餐,开跑车兜风,到山顶看夜景,最后水到渠成,来个热情洋溢的夜晚,什么问题都能立刻迎刃而解。”   顾凯白了他一眼,对好友明显属于馊主意的建议毫无兴趣,转身就走。   郑源还不死心,在后面嚷嚷道:“对付女人,自然要投其所好!”   站到门口,顾凯脚步一停,皱着眉回头:“……你说一个女人在气氛正浓的时候推开那个男人,说明了什么?”   郑源不怀好意地上下打量着顾凯,嘴里发出“啧啧”的惋惜声:“没想到我才离开几天,你就已经……不行了?”   顾凯直接开门走了,他就知道,问郑源要答案,根本就是自己脑子被门夹了。   “顾总,偷设计图的人是谁已经知道了。”   刚回到办公室,马总派人来请,顾凯没想到这件事突然有了进展。   “是谁?”   “设计部新来的助理小张,上个月刚从试用期转正。”周经理惋惜地叹了口气,“她是今年的毕业生,对口专业,做事麻利,没料到居然会起这样的心思。”   顾凯疑惑:“怎么发现是小张干的?”   “偷走设计图转卖给‘旭盛’,肯定是因为缺钱。正好公司给设计部一笔可观的奖金,我暂时扣下了,在所有人的面前打开保险箱把奖金放进去。”   周经理仍是一脸不愿相信:“设计部安装了摄像头,小张悄悄偷配了一把钥匙,打开保险箱意图偷走奖金,被保安当场抓获,也承认当初偷取设计图的人是她。”   “小秦和小张都有办公室的钥匙,那晚小秦锁门走后,小张躲在安全梯绕了回来将设计图打印了一份带走。”   马总皱眉,接着道:“公司保安已经将助理扣住了,正准备扭送到附近的派出所,只是周经理私下阻止了……这件事小顾怎么看?”   顾凯朝他点点头,问:“周经理有什么想法,不妨说出来听听。”   总经理室内只有他们三人,周经理也不避讳地坦言道:“小张是个上进的孩子,家里情况不好。爸妈年纪大,哥哥刚从戒毒所出来,最近又染上了,把家里的存款掏空了,又四处欠债,她才会铤而走险偷走设计图去卖……”   马总冷淡地打断了她的话:“周经理,人人都有难处。如果就这样放任下去,‘鸣威’还怎么在广告界立足?”   周经理婉转道:“这也是替公司考虑,这件事情闹大了,会在业界留下不少负面的影响。”   顾凯也赞同道:“幸好这次公司并没有损失,小张也不容易,没必要做得太绝。”   马总听取了两人的意见,辞退了小张,没有再追讨刑事责任,打电话让保安把人放走了。   法务部的经理借这事灵机一动,也胡诌出郑经理的办公室安装了摄像头。共事一场,她不想把事情闹大,让彼此难堪。   如果那人愿意自首,公司会重轻发落;等被人揪出来,就不会是丢了工作那么简单了……   小张的事在前面,“鸣威”的上层的确没有为难她。   做贼心虚,整天提心吊胆,现在听说有摄像头,更加惴惴不安,即使再不情愿,还是犹豫着站了出来。   得知是法务部一位姓姚的女同事所为,林晚晚感到很吃惊。进公司后跟她从来没说过话,自认没得罪过她,完全不明白这人为何无缘无故地陷害自己。   可是当她听说这人一直仰慕设计部的那位高材生,因为林晚晚抢了他的职位而耿耿于怀,这才会动了点手脚,打算在合同上制造重大失误,让林晚晚被公司开除。   嫉妒是很可怕的东西,尤其是被爱慕冲昏了头脑。   林晚晚远远地望见那姓姚的女同事收拾了东西离开,心里没有预料中的轻松和欢喜。   被人嫉恨陷害,甚至不惜牺牲掉自己的前途,并非什么好事……   事情水落石出,公司里转眼间少了两位同事,身边的人没有受到任何影响。   广告公司人员流动比较快,所有人的习以为常。   林晚晚依旧忙碌,唐秘书调侃她想做女强人,每天都在挑战自己的极限。   她除了苦笑,只能沉默以对。   这天晚上接到莫辰的电话,她张口报了一串地址,笑道:“晚上七点,给你一个惊喜,不见不散!”   不等林晚晚回应,她已经风风火火地挂掉了。   前几天听说莫辰到外地出差,估计是今天回来了。一回来就找自己,林晚晚也不好推辞。   难得这晚是她第一次在六点半前踏出了公司,那是离“鸣威”并不近的餐厅,招手叫了出租车。   原本林晚晚还纳闷着莫辰是不是有事找她商量,只是踏进餐厅,看见桌前也是一脸惊讶的顾凯时,她再猜不出来也很难。   看来是郑源怀疑他们吵架,就和莫辰分别约两人到餐厅——果然是“惊喜”,的确让人又惊又喜。   顾凯笑了笑,起身替她拉开椅子:“正奇怪郑源怎么神秘兮兮地把我叫出来,原来是约了晚晚。”   将桌上一束花递到林晚晚的身前,他局促地问:“香水百合,喜欢吗?”   林晚晚伸手接过花束,四方的桌上摆着精致的两人餐具,正中间银烛架上的蜡烛被点燃,名副其实的烛光晚餐。   靠窗的位置,居高临下,能将市内的大片夜景收进眼底。   郑经理别出心裁,应该经常用来讨好莫辰。   只是看起来这么美好的一切,都是别人精心布置替顾凯来讨好自己,林晚晚的心情有一点复杂。   见她沉默,顾凯尴尬地笑了:“郑源骗我说跟莫辰吵架了,以前的招数用的多,估计不凑效,让我帮忙布置。从挑选餐厅、预订位置、到店里买花,郑源除了耍耍嘴皮子,把事情都扔给我。”   “其实,我也隐约能猜出他想做什么,才会这么配合的。”   他握住她放在桌上的手,恳切道:“晚晚,我错了,原谅我好吗?”   林晚晚怀里捧着一大束花,淡淡的花香扑面而来,搅得她越来越心神不宁:“你哪里有错……”   是她没有自知之明,也不懂事。   “让你不高兴了,就是我的错。”没有看出林晚晚的心思,顾凯抓着她的手笑道:“那晚晚不要再避开我,我们就像以前一样好么?”   “好,”她木然地点头,只是经历了在顾家那一晚,要回到从前真的有可能么?   浪漫的烛光,美味的菜肴,可口的甜点,伴有一瓶口感极佳的香槟,今晚确实是一场属于两人的美丽盛宴。   只是临近尾声,大堂经理向两人递上一张酒店的房卡,还笑眯眯地说:“祝两位有一个美好的夜晚。”   顾凯僵着脸接过,心里暗骂郑源多事,居然最后还来这么一手……   他正要向林晚晚解释,却见她扶着桌子站起来,脚步虚浮,东倒西歪地离座。   顾凯急忙扶住她,之前想到林晚晚的酒量不好,特意选了酒精浓度只有八到十度的香槟,她却还是醉了。   看她面色苍白,微醺还不至于醉倒,顾凯只想立刻带她回家。   将人揽在怀里刚走出餐厅,迎面而来的拳头让他大吃一惊,险险避开。   不留神怀里忽然一空,对方抓住林晚晚的手臂,把人扯了过去,气冲冲地道:“顾总居然是这样的人,灌醉自己的属下想意图不轨?”   宋晨庆幸他临时起意,带着Coral到这里用餐,遇上了正要带林晚晚离开的顾凯。   林晚晚迷迷糊糊地靠在他的肩头,呼出的热气让宋晨的脖子痒痒的,脸上也渐渐红了一片。   他故作镇定地瞪着顾凯,眼里赤 裸裸地显示着“衣冠禽兽”四个字!   顾凯睇着两人紧紧贴在一起的身影,忽然感觉十分刺眼。   他上前一步,贴在宋晨的耳边轻声说道:“宋先生误会了,我跟晚晚正准备回家。”   宋晨一怔,顾凯的言下之意他听出来了——这两人,已经住在一起了?   趁他失神之际,顾凯轻而易举地把林晚晚带回怀里:“如果宋先生不相信,可以去我们住的地方参观一下。”   低头瞥了眼臂弯里的女子,顾凯的脸上尽是温柔:“只是今晚,看怕是不方便了。”   接过车童递过来的钥匙,顾凯小心翼翼地将林晚晚抱上车,留下脸色青白交错的宋晨,扬长而去。   沉醉   微醉的林晚晚一路上很安静,对于之前顾凯跟宋晨的那场闹剧似乎一无所知。   在电梯里,她软绵绵地使不上力,完全依偎在顾凯的怀里,任由他半搂半拖地带回了家。   林晚晚被扶到沙发上,脸颊红扑扑的。闭着眼,红润的双唇微张,似是无声地邀吻。   顾凯喂了她一点解酒的蜂蜜水,免得她明早起来因为酒醉而头疼。   林晚晚无意识地张口吞了一半,余下的顺着嘴角流到颈侧。   顾凯等着水珠顺着那锁骨滑入衣领内,伸手一扯领带,低骂一声,俯身便攫取那诱惑的唇瓣。   唇舌间还带着香槟的味道,他捧着林晚晚的脸,觉得自己也要醉倒在这样甜蜜的亲吻之中……   只是怀里的人,再一次伸出手想要推开自己。   顾凯皱眉,气息不稳地退开,盯着她睁开的双眼含着一点迷茫和黯然,轻声问道:“晚晚,知道我是谁么?”   “……顾凯,”低声的呢喃,在寂静的客厅里十分肯定和清晰。   他笑了,低头啄了一下林晚晚的唇,眯起了眼:“很好,那我们继续。”   “不……”她勉强恢复一点清明,想要阻止,开口要说出的话却被顾凯吞没在炙热的亲吻里。   好不容易放开了她的唇,林晚晚却感觉到他低头流连在自己的脖子和胸前,轻轻挣扎起来。   顾凯一顿,抬头看见她喃喃说着什么,双眼湿漉漉的,仿佛下一刻就要哭出来。   他侧耳一听,面上浮现出复杂的神色,轻轻叹了口气。   顾凯身上刚刚燃起的热情迅速消退,认命地抱起已经睡着的林晚晚去她的卧室。   林晚晚没想到两杯香槟也能把她搁倒,显然自己的酒量低到让人不可置信的地步。   可是也比不上她睁开眼,就对上顾凯近在咫尺的睡容时那么吃惊。   这时候才发现身上已经不是昨晚的衣服,而是换上了平日穿的短袖纯棉睡衣。   这屋子里只有两个人,不用说自然是顾凯替自己换上的。林晚晚脸上一红,轻手轻脚地爬起来,想趁他还没醒之前出去,免得尴尬。   可惜事与愿违,她这一动,那边顾凯就醒了。   他刚坐起便凑过来,在林晚晚的唇上一啄,若无其事地微笑道:“早安。”   “……早,”她被顾凯的动作吓得愣掉了,习惯性地回了一句。   林晚晚睁大眼呆呆的模样十分可爱,顾凯忍不住捏了捏她的鼻尖,毫不忌讳地在她面前一件件地将衣服穿上:“不用做早餐,换好衣服我们就出发去医院。”   她原本眼神飘忽,不知把视线往哪里放,听到顾凯的话,诧异地把目光落在他身上:“去医院……你不舒服?”   “不是,例行检查而已。虽然顾家有专业的家庭医生,可是家里条件有限,我们每隔一年会去做一次全身检查,有备无患。”顾凯一面扣上衬衫的扣子,一面解释道。   林晚晚摇头:“入职‘鸣威’前,我就已经去医院做了一次健康检查。”   像“鸣威”这样的大公司,会要求入职的新人员提供一份在二级以上的大医院做的身体检查结果。   前后相隔才几个月,她觉得自己没必要再去医院做身体检查。   顾凯看了她一眼,答道:“医院普通的身体检查,没有顾家这样全面。反正已经将你的基本资料交了过去,晚晚就当是陪我走一趟。”   林晚晚转过身,暗暗皱眉。   她一点都不喜欢医院刺鼻的消毒药水,总是不断上演的生死离别,以及看惯这些的医生露出事不关己,甚至是冷漠的表情。   在浴室磨蹭了好久,林晚晚才不情不愿地随顾凯去了市内一间有名的私人医院。   说它有名,不但医疗设备的水平在国内数一数二,费用更是贵得离谱。   当林晚晚踏进医院,就被穿着粉红色制服的护士热情地带去指定的体检室时,不得不承认,这里的服务态度也是一流的,实在对得起昂贵的医疗费用。   因为事先交代了,体检室只得他们两人。   林晚晚晕头转向地被医生在各种仪器上摆弄了一轮,最后离开体检室的时候,如释重负地偷偷松了口气。   这体检,确实跟普通医院近似敷衍和公事公办完全不能相比。   一个上午就这么给折腾没了,林晚晚空腹检查,早就饿了,却急着想要回公司,被顾凯拉住调侃道:“你什么时候也成了工作狂,不到办公室就浑身不自在?”   林晚晚自然不是真的想要回去工作,可是昨晚迷迷糊糊地跟顾凯睡在一张床上,现在面对面的总觉得有点尴尬。   “最近工作多,两位秘书忙不过来,我也不好老偷懒。”   “这点不必担心,唐骏和江若恒是千挑万选的人才,一个能顶三个。我好几次想挖其中一人到我办公室,郑源怎么也不肯放手。”顾凯打着方向盘,笑道:“我们先吃饭,然后去挑一件礼服。”   “家里衣柜里的衣服已经够多了……”林晚晚又不用跟着顾凯出外应酬,那些衣服除了在柜子里蒙尘,根本没有用武之地,买得越多也只是浪费。   顾凯轻描淡写地答道:“今晚秦韵会在家里举行生日宴会,你得陪我一起去。”   林晚晚大吃一惊:“小秦生日,我怎么没听说过?”   想到这里,她低下了头。   自从那天秦韵知道自己跟顾凯在一起的事,每次在公司遇见,总会流露出伤心难过的表情,仿佛在等林晚晚向她解释。   始终不能开口跟她说明原因,林晚晚对秦韵始终感到很内疚。   那个开朗亲切的大女孩,总会主动跟她攀谈说笑,是除了莫妍师姐外,跟林晚晚最为亲近的同龄朋友了……   以前秦韵对她无话不说,现在连生日这样重要的日子,也不再告诉自己了。   林晚晚抿着唇,问道:“小秦生日,我们得挑一份礼物才好。”   “这是自然,我已经预先订了两套首饰,待会你看下哪一款更合适?”顾凯看着她笑了,“你跟秦韵也相处了一段不短时间,她的喜好估计也是清楚的。晚晚亲自去挑,也算是我们两人一起送的生日礼物,你觉得呢?”   林晚晚没有异议地点头,挑选礼物原本就难,要挑选一份符合秦韵身份的礼物就更加是难上加难。幸好顾凯早有准备,她也不必伤脑筋了。   顾凯不急着去首饰店,带她到附近的印度餐厅吃完午饭,两人又到平常光顾的衣饰店。   店里从头到脚,除了衣服,不管是饰物、化妆品、手袋以及鞋子一应俱全。   客人只要进门,所有需要的东西都能一次买齐。   林晚晚相当佩服店主的经济头脑,店里还有专业的化妆师和形象设计师,能在最短的时间内替客人找到最适合的搭配。   顾凯婉拒了专业人士的介绍,自己从中挑了一件纯白色的高领短袖晚礼服。   林晚晚在店员的帮忙下试穿了晚礼服,还配了一双白色的长手套,将长发挽起,即便还没有化妆,全身镜前的人由上至下散发着优雅典雅的气息。   她撇撇嘴,果然人靠衣装,灰姑娘也能立刻变成公主。   见身后的顾凯面上露出满意的表情,林晚晚提着裙子回到试衣间。一位长相甜美的店员一边帮她换下晚礼服,一边暧昧地笑道:“太太,你跟你先生的感情真好。”   林晚晚听得莫名其妙,却不知该怎么回应,只能沉默地朝她笑了笑。   吻痕   “顾哥哥,你来了!”秦韵高高兴兴地迎了上来,却在看见顾凯身边盛装的林晚晚时,脸上的笑容僵了僵,很快恢复如常,朝她敷衍地点了下头:“晚晚也来了啊……”   今晚的秦韵也穿着一件白色的短礼服,无袖斜肩带,身下是可爱的蓬蓬裙,显得她可爱又不失优雅。   林晚晚原先挽着顾凯的手收了回来,将包装精美的首饰盒递了过去:“小秦,生日快乐。”   “谢谢,”秦韵咬着唇接过礼盒,在自己的生日宴会,并没有让林晚晚难堪。   顾凯睇了她一眼,笑道:“这是晚晚挑的一套首饰,你看看喜欢么?”   秦韵勉强一笑,确实在客人面前打开礼物是礼貌的表现。她顺从地打开礼盒,里面是一套祖母绿的项链和耳环,一看就知道价值不菲。   她将项链一递,笑开了:“我很喜欢,顾哥哥能帮我戴上吗?”   “我笨手笨脚的,还是让晚晚帮你吧。”   顾凯的婉拒,令秦韵皱眉,她撇开脸扭捏道:“我身上的晚礼服跟这套首饰不配,还是下次再佩戴好了。”   将两人领进去,秦韵看似赌气不吱声,踩着高跟鞋走得飞快。   “小韵又闹脾气了?难得你顾哥哥来做客,怎么不好好招待他?”秦母笑着刮了一下她的鼻尖揶揄着,转头看见林晚晚也有些惊讶。   “原来林小姐来了,小韵事先没有提及,真是失礼了。”   林晚晚连忙摆手,歉意地笑笑。   秦韵根本没有邀请她,她是不请自来,说失礼也该是自己……   “我正好缺一个女伴,就带晚晚过来了,伯母不会介意吧?”顾凯笑了笑,抓起林晚晚的手重新挽着他的臂弯。   秦母目光微闪,笑道:“怎么会,人多才热闹。只是小顾这么优秀,怎会缺了女伴?”   顾凯轻轻拍了拍林晚晚的手背,笑了:“现在要找一个安静本分的女伴,实在是不容易。”   “的确,”秦母看向林晚晚,眼中满是赞赏:“小顾的眼光一向很好,今晚的小林很美。”   “谢谢,”不管是否是客气的恭维,林晚晚还是微笑着点头致谢。   这边跟秦母寒暄了几句,就有不少人端着酒杯跟顾凯攀谈,探究的目光时不时飘向他身边的女伴,让林晚晚浑身不自在。   “先去吃点东西,别饿着了,待会我去找你。”贴着她的耳边低声交代了两句,林晚晚在众人暧昧的目光中不自在地快步走开。   要了一杯果汁,她提着裙子独自一人躲在安静角落,期待着秦韵的生日宴会尽快结束。   可惜这样的宁静没有持续多久,一位女宾客醉醺醺地撞了上来,林晚晚手里的果汁洒了大半在白色的裙摆上,染了一片橘黄的色调。   她懊恼地皱眉,那人跌跌撞撞地已经走远了。   林晚晚不想跟喝醉的人计较,用纸巾擦了擦,收效甚微,这件才穿了半个晚上的晚礼服估计要报销了。   虽然躲在宴会厅的角落,刚才玻璃杯落地的声音不小,已经引来不少人的瞩目。   林晚晚忽然觉得自己站在这群衣着光鲜的富家子弟之中,无论被包装的多漂亮,仍旧是格格不入。   想到顾凯现在应该跟客人在交谈,不好打扰他。林晚晚走向门边的侍应生,打算让他带口信给顾凯,她就先回家去了。   “……怎么了?”   突然被人拉住,林晚晚回头看见顾凯盯着她的裙摆皱眉,无奈地笑笑:“果汁洒了,看你正忙,打算先走。”   顾凯看向她好笑道:“你的手提包是新买的,里面只有唇膏和粉底盒。没有钱包和钥匙,你打算怎么回去?”   林晚晚听得一脸窘迫,她急着走,一时还真没想到这些。   好些人不时向这边张望,估计有事跟顾凯还没谈完。只是她穿着染了色的裙子,也不好继续留下。   林晚晚正犹豫着去留的问题,顾凯拉着她直接走向秦韵:“你这里有多准备的礼服,可以先借给晚晚吗?”   秦韵点头:“二楼的房间还有一件黑色的礼服,晚晚的身材跟我差不多,应该能穿。”   林晚晚道了谢,跟在秦韵的身后上了二楼的房间。   秦韵在衣柜里翻了翻,拿出一件黑色的礼服塞在她手里,努努嘴道:“你换衣服吧,我在外面等你。”   “等等,”林晚晚开口叫住秦韵,无奈地转过身指指后面:“小秦,能帮个忙么?”   这件晚礼服是后背拉链,光是她自己根本弄不下来。   秦韵板着脸,显然对她跟顾凯的事还在生气,却还是上前伸手帮忙。   不过她没直接对自己发火,在林晚晚心里,已经是最好的结果了。   晚礼服的拉链被拉开,林晚晚转头要道谢,就见秦韵愣愣地盯着她的后背,眼神复杂。   “……你昨晚和顾凯在一起?”   林晚晚一愣,见她脸色不好,也没隐瞒,照实答了:“昨天一块去餐厅吃饭,我喝醉了,早上才醒的。”   “醒的时候,顾哥哥躺在你身边?”秦韵声音越来越低,眼睛通红,仿佛下一刻就要哭出来。   看她这样难过,林晚晚不敢吱声。   在秦韵看来,却是默认了。   没有再问什么,她转身便离开了房间。   林晚晚疑惑地走进浴室,背对着镜子,也吓了一大跳。   长年在办公室没有晒太阳,她的皮肤有种病态的白。   只是这后背上,从颈后到肩胛骨,还有接近腰部的地方,有着一点点暧昧的红印。   不用细看也知道这是吻痕,林晚晚面上青红交加。顾凯居然趁着她醉酒的时候,在自己的背上留下这么多的痕迹!   想起秦韵刚刚伤心的样子,肯定是误会了。   林晚晚叹了口气,拾起那件黑色的晚礼服,打算待会出去跟她解释,这只是顾凯趁自己不注意时做的恶作剧而已……   顾凯好不容易打发掉一位滔滔不绝谈生意经的男宾客,跟秦母打了声招呼,上了二楼。   秦韵红着眼站在房间门外,看见他愣了:“顾哥哥?”   “晚晚在里面换衣服?”顾凯转开脸,装作无意地避开了她的视线。   “顾哥哥就这么讨厌我,连多看我一眼也不愿意?”秦韵盯着他,委屈地嘟嚷道。   顾凯笑着摇头:“我们前后才见了几次面,哪里来的讨厌?”   “顾哥哥跟林晚晚也见了没几次,怎么就对她另眼相看?”秦韵的目光直直地落在他的脸上,试图找出原因:“还是说,顾哥哥为了不娶我,这才找她来演一场戏,让我知难而退?”   “秦韵,我们并不合适。”顾凯收了笑,脸色分明是不愿意继续讨论这个话题。   秦韵难得找到两人独处的机会,并不放弃继续追问:“难道林晚晚就合适?”   她不悦地皱眉,比学历,比家境,比身材相貌,自己哪一点不如林晚晚?   知道秦韵不会轻易死心,顾凯索性摊开来说:“你想要嫁给我,只是因为门当户对。那么婚后,你想要跟秦家一样各自心知肚明地养着秘密情人,还是像我爸妈那样相敬如冰?”   他没有要秦韵的回答,继续道:“不管是哪一种,都不是我想要的。你要找到适合的结婚对象并不难,没必要一直在我身上浪费时间。”   “顾哥哥说话,还真是一点都不留情面,不过……我喜欢。”秦韵不在意地耸耸肩,却突然上前一步抱住了他的脖子往下一扯。   顾凯没有留神,被她吻住了双唇。   “你们……”   林晚晚换好衣服,打开门看见的,便是背对着她的顾凯低下头,吻住了秦韵的一幕。   表白   秦韵手忙脚乱地推开了顾凯,满是歉意和内疚看了林晚晚一眼,红着脸跑开了。   顾凯伸手用力在唇上一擦,手背上留下一抹红色的唇膏印,他心里低骂一句,转过身正要开口解释,看见门前的林晚晚,愣住了。   黑色紧身短礼服,露出她的锁骨和双肩,让林晚晚略显瘦削的身材一览无遗。在黑色礼服的衬托下,皮肤透出柔白细腻。   顾凯皱起眉,把她重新推进房内:“换回去,我们这就走。”   林晚晚也是浑身不自在,时不时往下扯着裙摆,感觉双腿凉飕飕的。只是她的感觉是一回事,顾凯露出近似厌恶的表情,更让自己在意。   再加上刚才看到的那一幕,她忍不住赌气地撇开脸,拒绝了顾凯的要求:“之前的礼服不小心掉进洗手池,已经湿透了,穿不了。”   顾凯将西装外套脱下,把人裹得严严实实的,搂着她就往外走:“等会下楼后,晚晚从花园的后门出去,我开车到那里接你。”   林晚晚望着他离开跟秦母道别,站在楼梯口一动不动,眼神复杂。   车子很快驶来,她坐在副驾驶座上,低着头沉默不语。   顾凯一手打着方向盘,慢慢开口道:“顾氏看中了一块地皮,在市内的黄金地段,据说即将要开发成商业区,价格不低,却有很大的增值空间。可是顾氏最近投资了另外的地产项目,暂时拿不出这么庞大的资金,有意跟秦氏合作。”   林晚晚转过头,看着他直视前方,侧脸在明明暗暗的霓虹灯下看不清神色。   “原本秦氏已经答应下来,上个月却突然改变态度,一再拖延。爸便想用联姻为前提,让我和秦韵交往,以便安定秦伯父的心。”   “那天在机场,爸急着叫我去公司,不过是预先在酒店订了位置,又瞒着我约了秦韵。”顾凯冷笑,“企业合作,以联姻作为桥梁,是最为不智的手段,可惜爸一向固执,始终没有看出这一点。”   “那么,就像小秦说得那样,你是为了拒绝这次跟秦家的联姻而跟我结婚,好作为挡箭牌?”林晚晚的额头抵在车窗上,凉意从额头一直渗透到心里。   打开门之前,她就隐约听到两人的对话。比起顾凯跟秦韵拥吻的那一幕,那些话更让自己震惊。   林晚晚感到身心的疲惫,她一直小心翼翼地面对这些以前生活中从未遇到的事,默默猜测着顾凯的想法和用意。只是每次她以为顾凯的心里并非没有自己时,总会被他当头一棒,不得不清醒过来。   这样猜来猜去,林晚晚也觉得累了,倒不如索性坦白来说,免得她自作多情。   顾凯抿了抿唇,突然一打方向盘,刺耳的刹车声响起,车子停在了路边。   他目光灼灼地盯着林晚晚,皱眉道:“我自认做得够明显了,你还是不明白我的意思?”   “你太反复无常了,又总是不开口解释,让我怎么能明白?”林晚晚瞪着顾凯,一脸恼怒。   顾凯忽然笑了,倾身搂住她,轻声道:“抱歉,我总觉得晚晚能明白我。现在看来,是我太自以为是了。”   林晚晚的脸颊贴在他的颈侧,在黑夜中贪恋着这点温暖,叹了口气:“我后背的吻痕,你是故意留下,让秦韵看见,好让她知难而退?”   顾凯抱着她低声笑着,胸膛微微震动:“怎么可能,难道我还能预见你的晚礼服要被泼上果汁?”   “那晚你醉了,睡得毫无防备,我替你换睡衣,一时忍耐不住……”   林晚晚脸上滚烫,小声嘟嚷道:“你不用说得那么具体……”   顾凯手臂一紧,“我身边的家庭,大多是门当户对的利益联姻,夫妻之间并没有太多的感情。即便像妈为了跟爸在一起,跟宋家断绝关系,爸对她也没有想象中好,妈过得并不幸福。”   顾凯俯身,在她的额上印上一吻:“晚晚,我想要一个普通的家。不是因为利益,不是因为无可奈何才走到一起,我想要你的心甘情愿。”   “只是,宋晨紧追不舍,我只能先下手为强了。”用一纸婚姻把林晚晚圈住,便可以不用急躁,慢条斯理地一步一步攻陷。   顾凯没有想到的是,一向冷静的他,却比她更早一步沦陷,却迟迟不能正视自己的心。   “晚晚,你愿意接受我么?”   不是挡箭牌,不是被迫无奈,不是赌气而娶她。   这一刻,林晚晚听着顾凯在她的耳边低语,不能说不动心……   只是,这就是爱么?   顾凯那番话,表明他想要一个平常的家庭,也并非不喜欢自己。   那么,妻子的这个角色,即便不是自己,只要是任何一个普通的女孩就行了么?   正想着,顾凯托起她的脸,叹道:“又皱眉头,晚晚又开始胡思乱想了?”   面前的人不但敏感,还时常钻牛角尖,爱曲解自己的意思,让他十分头疼。   可是闹别扭的样子,也相当可爱……   顾凯笑了笑:“我对这方面不擅长,郑源教会了我很多甜言蜜语,只是我觉得,那区区三个字,远不及行动来得有说服力。”   “如果晚晚喜欢,我不介意说上千百次。俗话说,谎言说上千百次,也会变成真的。”   林晚晚抓住脸上的手,这人还说自己不善言谈,说起甜言蜜语也是顺溜得很:“……原来你想将谎言说上千百遍?”   顾凯愣了,没想到被将了一军,连忙解释道:“不是,晚晚,我……”   他这样焦急的样子,是林晚晚没见过的。   顾凯在她眼里一直都是冷静的,理智的。   林晚晚推开他,坐直身:“先回家,这身衣服很紧,勒得我不舒服。”   她低下头,接着又道:“那件事……让我先想一想。”   “好,”顾凯瞥了她一眼,很快收回视线。   以前林晚晚很瘦,现在他养着,倒是越发丰满了……   两人道了晚安就各自回房,顾凯没有别的表示,就像平常一样。   林晚晚躺在床上,却辗转难眠。   顾凯晚上那几句简单的表白,在脑海中不断回响,扰得她根本睡意全无。   第二天正好是双休日,她早早起来,做好早餐放在客厅的饭桌上,没有跟顾凯打照面,就匆匆打车去医院了。   “早安,林小姐。”干净整齐的单人病房内,顾凯请的一位专业护工看见她,连忙放下手上的东西打招呼。   林晚晚睇着病床上仍旧毫无反应的人,上前握着严茂兰的手,贴在自己的脸颊上:“妈,我来看你了。”   “严女士身体的各项指标很稳定,林小姐不要太担心了。”   现在多请了护工,跟章姨轮流照顾严茂兰。这位姓沈护工的按摩手法比林晚晚更加专业,她虽然每周都会过来,却很少自己动手了。   “沈姨先去休息吧,我跟妈说一会话。”   “好,”护工收拾好东西,很快出了病房,还体贴地关上了门。   严茂兰的指尖有点凉,估计是因为长年躺在床上,血气循环不好的原因。   伸手碰触到她手腕的微弱脉搏,却令林晚晚十分安心。   妈妈还活着,只有这一点,就让她觉得庆幸,忍不住感谢上苍的仁慈。   “妈,我心里除了您之外,又多了一个人。”林晚晚坐在床边,压低着声音,生怕吵醒了似是在酣眠的严茂兰。   “我应该将他当作是交易的一部分,可是却控制不了自己的心。他昨晚的话让我动心了,妈,你觉得我该答应顾凯么?”   林晚晚小心地握住严茂兰的手,害怕太用力,只轻轻地托在手心里:“妈醒着的话,肯定会说如果喜欢,就一定不能错过,就像您当年倒追爸一样……”   爸妈自由恋爱的过程,她从小耳濡目染,已经能倒背如流。   林晚晚笑了笑,嘴角的弧度却是掩不住的苦涩。   “妈,我瞒着你跟别人结婚了。如果你醒了,肯定要骂我胡闹,将自己的婚姻不当一回事……”   “妈得快点醒来,帮我看看顾凯,参谋一下。要不然,我就自作主张答应他了。”   她眼神一黯,低头蹭了蹭严茂兰的手背,像小时候那样撒娇:“可是,妈,我害怕。顾家那样显赫,等哪一天顾凯对不喜欢我了,他挥挥手可以潇洒地走开,重新找到更好的人。我却陷在里面,承受更多更大的压力。”   “妈,您说我是不是太胆小了?”   迟迟不敢迈出一步,又怎可能收获幸福?   “难得来看您,我又忍不住对妈发牢骚了。”林晚晚苦笑着,放下了严茂兰的手。   “妈,天气热了,我替您擦擦身。”   她走进病房配有的独立卫生间倒水,在转身的一刹那,病床上的人指尖轻轻抖动,转眼即逝……   清醒   “你说什么,请你再说一遍……”林晚晚握着手机,指尖抠得发白,微微抖动,颤声又问了一次:“好,我立刻就到,立刻。”   她语无伦次地说着,挂断电话,手忙脚乱地站起身,膝头磕在桌角,发出“砰”的一声,吓得坐在旁边的唐骏一脸诧异地看过来。   “小林,你没事吧?”   “没、没事,”林晚晚脸色发白,抓着钱包匆匆要往外走。听到唐骏的声音,这才回过神:“唐秘书,我要去医院一趟,你帮我跟郑经理说一声好吗?”   “可以……”   唐骏刚点头,还来不及问怎么回事,她已经迫不及待地跑出了办公室。   林晚晚慌慌张张的,差点撞上走廊抱着文件夹的助理,看得唐骏担心地皱眉。   “怎么了,晚晚?”顾凯正好出来,听见这边的喧哗,连忙上前扶着跌跌撞撞就要从安全梯跑下去的林晚晚。   她转过头,揪住他的袖口结巴道:“顾凯,我妈她……医院刚打电话来……”   虽然说得不清楚,顾凯算是听明白了,拉着林晚晚走到电梯前:“几十层楼,你还打算走下去,那得多久的时间?到停车场,我送你去医院。”   “……好,”林晚晚浑浑噩噩地任由顾凯搂着她进了电梯,到了负一层的停车场,恍恍惚惚地坐在车里。   顾凯看着这样的她,心里叹着气直摇头。   他用最快的速度将林晚晚送到了医院门口,生怕她心神恍惚又撞到别人,顾凯索性揽着她去病房。   章姨站在病房门前来回踱步,远远望见林晚晚,急急迎了上来:“晚晚,你可来了,快进去。”   “怎么回事?”   林晚晚一路慌乱,顾凯也问不出什么,这时候不得不开口。   听到顾凯的问话,章姨这才发现这个西装笔挺的高大男人一直紧紧搂着身边的林晚晚。她脸上惊讶,简略地回答道:“严女士醒过来了,只是刚才又睡了。”   林晚晚也清醒了,推开门就要进去:“妈又睡了,医生怎么说?”   她害怕自己错过了严茂兰清醒的那一刻,而后又得心惊胆战地等待着下一次清醒的时候……   章姨安抚地笑道:“晚晚别担心,医生说严女士身体虚弱,能醒过来就行,需要一段时间来恢复。”   林晚晚点头,大步走到床前。严茂兰依旧紧闭着双眼,安静地躺在病床上。如果不是章姨事先打电话通知她,自己还是很难相信妈已经清醒的事实。   这一刻,她足足等了四年。可是这一刻很的来临的时候,自己却有些不可置信。   握着严茂兰的手,林晚晚已经完全镇定下来了,转头对顾凯道:“你就这样来医院,公司肯定还有很多事情要忙,先回去吧。”   “好,”顾凯俯身在她额上亲了亲,笑道:“伯母醒了,你也放宽心,别累着了。”   林晚晚脸颊微红,瞅见章姨吃惊的眼神,扭头瞪了顾凯一眼。   顾凯若无其事地跟刚到的沈护工交代了两句,这才离开了病房。   章姨一直担心林晚晚一个人不会好好照顾自己,现在有了照顾她的人,心里大为欣慰:“晚晚,那是你的男友?一表人才,对你也好,严女士醒来看见了,一定也很高兴的。”   林晚晚一听,却白了脸,嘴角露出一丝苦笑。   她为了钱贸然就跟一个陌生男人结婚,妈如果知道了,肯定很生气……   章姨见她脸色不好,担心道:“晚晚急着过来,这会该渴了,我给你倒杯水去。”   “麻烦你了,章姨。”这个在四年间对她多加照顾的护工,林晚晚一直心存感激。   “妈?”林晚晚盯着严茂兰,生怕漏掉一眼。   见病床上的人慢慢睁开眼,她小心翼翼地叫了一声,免得吓到了严茂兰。   严茂兰紧紧回握着林晚晚的手,张了张口,却没能发出半句声音。   章姨已经在她醒来后立刻叫了主治医生,她仔细检查后说道:“严女士四年没说话,声带还没及时恢复。就算恢复了,也别急着让她多说话。还有就是她身体不好,情绪不能过于激动,其他方面还需要慢慢调理。”   林晚晚激动地跟医生道了谢,眼中泪光闪闪。   妈终于醒过来了,实在太好了!   严茂兰还不能说话,看着林晚晚也是双眼湿润。   林晚晚擦去她眼角的泪水,勉强扯了个笑容:“妈,刚医生说了,你还不能激动。有什么事,我们以后再慢慢聊,好么?”   她低下头,拉着严茂兰的手蹭到脸颊上,含着泪笑了:“妈,你能醒来,我真的太高兴了……”   严茂兰睇着面前已经褪去了青涩,透着成熟的女儿,感觉欣慰的同时,更多的是心疼。   林晚晚看着严茂兰又睡去,细心地掖了掖她的被子,抬头便见顾凯提着大包小包,轻手轻脚地推门进来。   “伯母又睡着了?”他见严茂兰闭着眼,压低声音问道。   林晚晚点头,小声问:“你都带什么来了?”   “你还没吃晚饭吧?我带了饭菜来,还有几件替换的衣服。公司那边,我帮你请假了,这两天晚晚就留在医院陪伯母吧。”顾凯指着脚边的小提包,笑着答道。   林晚晚一怔,没想到他回去,却是细心地安排了这些事,不由感激:“谢谢……”   顾凯皱眉:“小事而已,没必要跟我客气。来,先到走廊吃饭,免得饭菜凉了,你的胃又该闹腾,得吃不下了。”   沈护工适时进来代替林晚晚守在病床边,她这才放心地随顾凯出了病房。   林晚晚打开饭盒,红枣粥,还有两素一荤,菜色比较清淡。   这个人总是能在小地方打动自己,比如安排好一切让她照顾严茂兰没有后顾之忧,比如知道她这四年来饮食不调导致胃病而买来暖胃的饭菜……   想起顾凯那晚说的,不想单单用语言,更希望用行动来表达,他确实说到做到了。   两人吃完饭,顾凯一边收拾东西,一边说道:“病房里面有小单间,单人床,枕头被子都是现成的,你今晚可以睡在那里。   林晚晚知道那是这个单人病房特意给护工守夜留的小单间,比浴室大不了多少,却有一张小床。   “我睡在里面,那沈护工今晚睡哪里?”   “待会问护士要一张折叠床,放病房里就行。”顾凯说完,见她脸色担忧,又道:“医院规定病房里除了护工,只能留一个家属,要不然我一定在这里陪你。”   林晚晚摇头:“有护工在,我一个人就行。”   “也好,有什么事立刻联络我。”顾凯正说着,手机响了起来,简单说了几句挂上,又响了,他歉意道:“公司有点事,我先回去了。晚晚明天中午要吃什么,我给你带过来。”   “你工作那么忙,就不要麻烦你了,我去医院饭堂买盒饭就行。”   顾凯皱眉,没理会还在响的手机,俯身托起她的脸正色道:“我们是夫妻,互相照顾不是应该的,哪有什么麻烦不麻烦。晚晚,你就不能多依赖我一点?”   林晚晚对上他的视线,不自在地嗫嚅道:“这几年,我一个人习惯了……”   她咬着下唇,脸颊微红:“那事我还没答应,怎么能……”   顾凯笑了:“不着急,你慢慢考虑。反正,我知道晚晚不会让我失望的。”   不知该说他自信还是自负,林晚晚绷紧了大半天的神经终于松懈了一点,笑道:“不是说公司有事?快回去吧。”   “好,”趁林晚晚不注意,顾凯低头在她唇上偷了个香:“我走了,明天见。”   瞥见病房前准备换班离开的章姨一脸揶揄的神情盯着自己,林晚晚闹了个大红脸,低下头,很快又忍不住抬起,盯着顾凯的身影渐渐消失在医院走廊的尽头。   手术   “复查?我身体没病没痛的,有必要去吗?”   将近半个月,严茂兰的精神越来越好,清醒的时间也越来越长。林晚晚恨不得一直住在医院,可是长期请假把工作扔在一边太不负责任,她最近都在医院、家里和公司之间三点一线地跑。   这天顾凯突然过来,拉着她往楼下走,说是上次的身体检查结果出来了,要求自己去复诊。   林晚晚经过四年前的治疗后,对于医院十分排斥。如果不是严茂兰在,估计她再也不想踏进这个充满消毒水的地方。   “晚晚,别对自己的身体不在意。伯母醒了,你得花更多的精力在应付工作的同时来照顾她,怎么能忽略健康?”   顾凯的话说得很对,她并不是只有自己,有严茂兰,也还有他……   林晚晚沉默了,顺从地跟着他去了三楼的外科。   “这是卡尔医生,德国一流的外科医生。”   一进去,一位身材高大,黄发棕瞳,穿着白色大褂的中年男人快步上前,顾凯连忙向林晚晚介绍道。   林晚晚礼貌地点头,听着两人低声交谈,说着她不熟悉的语言,估计是德语了。   卡尔医生示意她坐在跟前,用仪器将双臂检查了一遍,转头对顾凯说了几句。   顾凯的脸色喜忧参半,轻声对林晚晚翻译道:“卡尔医生曾经治疗过一位双手意外受伤的少年,手术后双臂活动与意外前几乎无异。”   她瞪大眼,看着他的双唇一张一合,心里面犹如波涛翻滚,隐隐有了一丝期待。   果然,顾凯接着说道:“卡尔医生看了之前的体检报告,又亲自检查后,认为晚晚四年前受重伤的双手有复原的机会。”   “只是,时间拖得过长,之前恢复得并不好,手术的成功率减低……”   林晚晚见他迟疑,仰头问道:“那么,成功率究竟有多少?”   “不会超过五成,甚至更低。”   她的脸上没有半点迟疑,笃定地道:“术后能跟四年前一样吗?”   顾凯明白她的弦外之音,斟酌地答道:“这要看恢复的程度,只是卡尔医生是这方面的权威,不会有人比他的成功率更高。”   言外之意,卡尔医生治不好,别人就更加束手无策,他们也只能孤注一掷。   如果失败了,那么就再没有任何复原的机会。   林晚晚点头:“现在就决定手术时间么?”   只要能复原,哪怕得一成的机会,她都不会轻易放弃。   “你不跟伯母商量一下,再作决定?”顾凯早就知道她会同意,面上没有表现出丁点惊讶。   “不了,车祸后不能弹钢琴的事我还没有告诉她,免得妈伤心。”严茂兰受不得刺激,刚刚醒来,林晚晚不止一次见她黯然地盯着床边。   林晚晚知道,她想念爸了……   以前妈每回不舒服,哪次爸不是一直陪在床前?   可是,林晚晚也只能在她面前强颜欢笑,绕开话题,逗她开心,从来不提及爸的任何事。   这是两人心里的痛,严茂兰刚醒来身体弱,又何必再受一次折磨?   顾凯跟卡尔医生商量了一会,对林晚晚说道:“卡尔医生看过你的身体检查报告,各项水平稳定,再稍加调理,一周后就能进行手术。这件事我会尽快安排,你只管多照顾自己就行。”   “术后恢复的时间并不短,你不可能一直瞒着伯母。不如事前说出来,免得她胡乱猜测而担心。”   顾凯想得总是这样周到,林晚晚吁了口气,答道:“手术前一天,我会跟妈说的。”   一周的时间很快就要过去了,林晚晚心里忐忑,纠结着怎么跟严茂兰开口。   她不想严茂兰自责,思索了很久,终于在手术前一晚轻描淡写地说道:“妈,我明天要做个手臂矫正的小手术,暂时不能照顾你了。”   躺在病床上的严茂兰还不能大幅度地活动,诧异地看向她。   看出她的担忧,林晚晚解释道:“小手术而已,就是恢复时间比较长,怕您担心就一直没说。”   她一脸轻松的表情,让严茂兰也稍微松了口气。   拍拍她的手背,严茂兰安抚地笑了,眼底却含着苦涩。   林晚晚明白,严茂兰对于不能照顾自己而自责,不由皱眉,“妈,你别担心……”   严茂兰苦笑着点点头,关心道:“……章姨……”   她的喉咙因为长期没有说话,带着一点低沉的嘶哑。   “妈,手术先做一只手,我左手还能动,不用麻烦章姨了。”照顾严茂兰早晚两人,林晚晚才放心,说什么也不让她把护工调走。   只是严茂兰说什么也不愿意改变主意,不断摇头,林晚晚无可奈何。   “……伯母放心,我会照顾好晚晚的。”   林晚晚转过头,见是顾凯,脸上的表情惊讶又踌躇,不知道该怎么跟严茂兰介绍他。   严茂兰前两天就从章姨口中听说过这年轻人,年纪比晚晚大一些,做事稳重又细心,很会照顾人。   她早就想见顾凯了,只是林晚晚始终没有提起,自己也就没追问。   难得见面,严茂兰满脸笑容,热络地朝他招手。   瞥了眼呆呆坐在床前的独生女,她无奈地道:“……麻烦你照顾晚晚了。”   “伯母太客气了,晚晚的事就是我的事,这是我应该做的。”   顾凯挨着林晚晚身边坐下,见她似乎惊讶自己忽然出现,忍不住打趣道:“晚晚一直没向伯母提起我,我心里焦急,只好瞒着她跑出来露个脸了。”   林晚晚被他说得浑身不自在,偷偷给了他腰上一拐子。   这点小动作看在严茂兰的眼里,倒像是两口子打情骂俏。   她看得出顾凯有种上位者的气势,可贵的是为人随和,并不会盛气临人。他看向晚晚的眼神柔和,没有多加掩饰的感情让严茂兰心里不由暗暗点头。   “晚晚害羞,没提起……”严茂兰对顾凯越看越是满意,朝床边的女儿悄悄使了个眼色。   “我累了,你们去庭院走走……明天手术,晚晚早点休息。”   她下了逐客令,林晚晚只好出去。   临走前,顾凯还不忘跟严茂兰保证道:“伯母不用担心,明天我会一直陪着晚晚的。”   “你怎么突然来了,吓了我一跳。”走在庭院,没有严茂兰在跟前,林晚晚瞪着身边的人小声抱怨。   “我在门外听见你跟伯母的对话,知道她担心,这才进去的。”顾凯笑了笑,“伯母不放心你,刚醒来身体弱,也不方便照顾你。你也不想她自责的,对么?”   林晚晚点头,叹了一口气:“也是,如果不是你进来了,妈肯定还不放弃。”   让章姨去陪自己,该轮到她不放心严茂兰了。   顾凯伸手将她搂在怀里,无奈道:“有两位护工在,晚晚不用操心伯母。你啊,该多为自己想想。”   “新护工和专业的复建师已经请好了,只要过了明天,晚晚安心等手臂复原就行。”   林晚晚犹豫着伸出手,最终抱住了顾凯。   “不用怕,明天上手术台,我会一直在你身边的……”   顾凯低头亲了亲林晚晚咬得泛白的唇瓣,隐隐有些心疼。   她总是这样倔强,即便害怕明天的手术,却始终没有开口说出来。   而他也只能给予一个拥抱,一个亲吻,无言地安抚她的担忧……   值得   顾凯没有食言,早早赶到医院,一直陪在她的身边。   林晚晚被动地接受着护士的检查,看着他一脸的轻松,心里的紧张似乎也一点点地消散。   可是再次躺在冰冷的手术台,想到四年前在这里的痛苦回忆,她的心还是忍不住提起,身体也轻轻颤抖。   顾凯全身消毒后,穿着隔离服坐在手术台的前方,紧紧握住她的左手,安抚道:“不怕,卡尔医生对lady一向很温柔。”   林晚晚想笑却笑不出,只勉强勾了一下嘴角:“西方人总是比较有绅士风度……”   她明白顾凯是想转移自己的注意力,免得太害怕。   林晚晚想起上一次她独自在医院,独自接受着一次又一次的手术,其实心里已经麻木了,只是身体还有记得那些疼痛,这才会惶惶然。   两人说话时,麻醉师已经将她的右手臂局部麻醉。   林晚晚感觉到右手渐渐沉重,知道麻醉药已经慢慢生效了。   车祸时她正昏迷,后来情绪不稳定,医生无奈只能用了镇定剂。自己对那么多次的手术,并没有多少详细的记忆。   这次清醒地接受手术,林晚晚的手臂因为麻醉药没有了痛感,触感却还在。   冰凉的手术刀划过自己的手臂,林晚晚情不自禁地握紧了顾凯的手。   能不能再弹钢琴,她的希望只能全放在卡尔医生的身上……   “晚晚,”看见她抓着自己的手指,指尖用力得发白,顾凯轻声唤了一声,笑道:“四年前肖邦钢琴比赛,那是我第一次见到你,对我有印象么?”   林晚晚回过神,看向他微微摇头:“弹奏的时候,我从来不望向台下的……结束后,就直接回家。”   “那次是妈听说宋晨参加半决赛,带着我一起去看的。”顾凯说到这里,笑了:“我对音乐一窍不通,曲子听起来都差不多,实在是有点对牛弹琴的感觉。”   “妈在旁边偶尔给我评点一两句,比如指法不够熟练,琴曲缺乏感情,选手太紧张导致手指僵硬。我听得茫然,不好打击妈的兴致,只得不懂装懂地连连点头。”   林晚晚听得有趣,问道:“那你对宋晨印象深么?”   “他算是我的亲戚,我对宋晨的印象仅限于此。”顾凯笑了笑,低声说道:“反而是他之后出场的女孩,让我记忆深刻。”   林晚晚很少回忆四年前的事,她怕自己会受不住,会在严茂兰醒来之前崩溃。   可是这些过去了,现在顾凯提起来,她却没有了当初那样惊心的害怕和难言的痛苦。原来,时间果真是世上最好的疗伤方法……   “她完全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唇边含笑,光柱照射在她的身上,那在琴键上飞舞的双手很美。”   顾凯抓着她的左手,在指骨上轻吻。   那之后,他回到国外答辩,结束学业,然后到“鸣威”上任,繁乱的事情接踵而来。   在很久之后,顾凯才听说那天看到的女孩,因为意外跟无缘决赛,甚至从此在舞台上消失。   他当时只是感觉惋惜,不能再次看到那个在钢琴前神采飞扬的女孩。   这样的念头仅仅一闪而过,很快就被忙碌的工作和生活淹没而遗忘。   没想到,他们还会再相遇。   顾凯以为,曾经那么幸福的女孩即便没有因为打击而崩溃,也将绝望和颓废。   可是林晚晚虽然失去了当初无忧无虑的笑容,那双眼褪却了稚嫩和青涩,却依旧有着她独有的坚韧。   顾家的媳妇可以不够漂亮,可以没有显赫的出身,但是一定要够坚强……   选择了林晚晚之后,顾凯发现,这个女孩对于外人会淡漠和疏离,一旦走近,就会全心全意地对待。   顾凯很庆幸,这样的她现在就站在自己的身边,能够一起共同生活……   如果能让林晚晚恢复当初在钢琴前神采奕奕的身影,有什么比这样更完满了?   顾凯对她或许不是一见钟情,却算得上是二见倾心了……   顾凯低沉柔和的声线就在耳边,划在皮肤上令人战栗的冰凉,林晚晚似乎已经快要感受不到了。   她看着身边的人,听着他絮絮叨叨地说起年少时的趣事,以便转移自己的视线。   紧紧相握的手,暖意从指尖慢慢渗透到胸口,驱散了心底余下的一点坚冰。   林晚晚睇着顾凯,明知以后的生活不会轻松,还是在心里默默地许下了不离不弃的誓言。   只要顾凯不放弃,她绝不会轻易放手……   漫长的手术,林晚晚到最后终究抵不住失血和倦意,在手术台上睡着了。   醒来的时候,她已经被送到一间单人病房里,坐在病床边上瞌睡的人,不是顾凯又是谁?   林晚晚稍微动了动被包扎固定的右手,没有任何的知觉,她皱眉,不敢乱动,抬头瞥见顾凯有些憔悴的脸色,十分心疼。   顾凯只是浅眠,感觉到被注视的目光,立刻惊醒过来,紧张道:“晚晚有哪里觉得不舒服么?麻醉的药效还没过去,待会如果很疼,一定要告诉我。”   林晚晚伸出左手,他会意地凑过来,感觉到她的指尖落在脸颊上:“不是请了护工?你先回家休息吧,我一个人没事的。”   “没关系,我跟公司请了三天假。”顾凯小心翼翼地握住贴在他脸上的手,笑道:“晚晚右手还没痊愈,不能乱动,总有不方便的时候,有护工在比较好。”   “平时有我在,就没必要叫护工过来了。”   林晚晚一愣,没想到顾凯考虑得这么周到。   比如去洗手间和擦身这些小事,就算自己已经决定接受顾凯,可她仍旧还是会觉得尴尬。   面上迟疑,林晚晚犹豫着开口:“手术……卡尔医生怎么说?”   虽然她早就有了心理建设,接受这次的手术,要么就跟之前一样,并没有多少损失。   只是既然有了希望,结果不如人意的话,林晚晚总归会失望……   顾凯俯身盯着她笑了:“卡尔医生说手术很成功,接下来就要靠晚晚自身的恢复了。他说你还没过二十三岁,骨骼还没定型,身体自我修复的能力高,恢复的几率比较大。”   林晚晚双眼发亮,惊喜道:“真的么?我的手还能跟以前一样?”   顾凯不忍打击她,还是实话实说:“你的手臂曾经受到巨大的伤害,要恢复得跟四年前一摸一样是不可能的,可是至少能有所改善。”   林晚晚听了他的话,逐渐从激动中平静下来。   的确,摔破的水杯,就算粘起来,杯子上还是会有裂痕,更何况是她曾经支离破碎的右手?   只是,即便能恢复五成,她就能重新弹钢琴。   手指的灵活性可能没有四年前要好,这么久没有练习,自己对钢琴生疏了,还需要用更多的精力和时间才能慢慢恢复。   不过,这样就足够了。   弹奏钢琴,给聆听琴音的人快乐和幸福,是爸生前的梦想。   即使爸不在了,林晚晚不希望就这样丢弃掉他们两人曾经的梦……   “能恢复……我已经心满意足了。”   她看向顾凯,释怀地笑了。   手术后还显得苍白的面色,却更衬得那双黑瞳光彩夺目,让人移不开视线。   发自内心的笑容,微微勾起的唇角,愉悦、幸福,仿佛四年前那个在台上的女孩又回来了……   顾凯眼前一晃,身体比思想更快一步,俯身吻上病床上的人,将这个难得的笑容吞噬在唇舌之中。   他费劲心思,又低声下气地到处托关系,最后用重金派人将卡尔医生请来……   可是为了这个笑容,之前做的一切,都实在太值得了……   伤害   看着卡尔医生点头,以及顾凯轻快的笑容,林晚晚暗地里悄悄地松了口气。   一再感激地送走了卡尔医生,顾凯转述道:“手术后的恢复,比预料中要好。不用急着做复建,固定的石膏过几天就能拆掉了。”   林晚晚瞪着手臂上的石膏,总觉得这东西已经隐隐散发出异味了。虽然护工每天都帮她擦身,这手臂却是一点都不能碰水,只好委屈它一直臭着。   幸好,终于能洗洗了。   顾凯坐在床边,无奈地说:“最近公司一个大项目,需要我亲自去,大约四五天,要不要再请一位护工?”   白天有他在,现在请的护工都是晚上守夜。如果自己出差了,一个护工估计要照顾不来。   “不用了,这石膏过两天就拆掉,一般的事我自己还能做的。实在不行,医院还有别的护士,让她们帮帮忙就好。”林晚晚摇头,知道他连续大半个月天天往医院跑,丢下一堆事情给郑源。   前几天郑源带着莫辰来探她,还趁机数落顾凯的不是,把工作都推他身上了……   还记得那时,莫辰不悦地捏了郑源一把,后者立马噤声,林晚晚就忍不住想笑。   “我要出差,你就这么高兴?”顾凯不高兴地撇撇嘴,难得表现出一点孩子气来。   林晚晚摇头,“只是想到那天郑经理和莫辰来医院……”   顾凯也笑了,“郑源被莫辰吃得死死的,一点都不敢忤逆她,偏偏还老装出一副情场老手的样子,就怕被人知道惧内而丢面子。”   林晚晚睨了他一眼,好笑道:“惧内丢面子,那么你惧内吗?”   顾凯小心地避开石膏,揽上她的左肩,笑道:“为夫对夫人一片真心,惟命是从,你不是知道的?”   这声“夫人”逗得林晚晚想笑,脸颊却是先红了。   “我不在的这几天,已经让‘锦记’的人每天准时三餐送外卖过来。菜色偏清淡,我已经跟他们交代了必须戒口的东西。你的手臂虽然复原的不错,去掉石膏后还不能剧烈运动,也别急着练琴……”   林晚晚看见身边的人,一边皱眉,一边轻声叮嘱,没想到顾凯也有这样婆妈的时候。   只是,她耐心地听着,后背倚向他,感到到胸口暖暖的……   即使再依依不舍,顾凯还是不得不收拾好行李离开了本市。   林晚晚偶尔会去病房看望严茂兰,跟章姨聊聊,可是始终觉得身边少了一块,感觉心里空落落的。   原来,她已经在不知不觉中习惯了有顾凯的陪伴?   “来,看谁来探望你了?”新的护工比林晚晚小一岁,性子十分活泼。   习惯了她的一惊一乍的表情,林晚晚笑了笑:“什么大人物驾临,让小齐这样惊喜?”   “确实是惊喜,”小齐往旁边努努嘴,调皮地眨巴着眼。   来人站在门边,慢慢取下墨镜,打量着林晚晚说道:“很久不见了……你动手术的事,没想到我是最晚知道的。”   “宋晨,能给我签名吗?听说你最近要出演电影,担当男二号,是真的吗?”小齐一脸兴奋地拿出笔记本,迫不及待地问道。   “这是秘密,等电影上演的时候,不就知道了?”宋晨看着小齐微笑,礼貌道:“我想跟晚晚单独淡淡,可以吗?”   “当然,”小齐连连点头,抱着笔记本,高高兴兴地走了。临走前,还不忘关上门。   见宋晨轻易地打发走小齐,林晚晚皱眉。这个人在她明确拒绝后,一个月没来打扰自己,现在突然出现,不知道为什么,总让她有种不好的预感。   “有事?”   “一段时间没见,你对我还是这么冷淡。”   都说娱乐圈是大染缸,宋晨身上少了以前的莽撞和浮躁,变得沉稳了许多。   他的视线落在林晚晚右手的石膏上,关心道:“手术的情况怎么样了?恢复得还好吗?”   “手术很成功,恢复得不错。”林晚晚简略地回答完,并没有深谈的意思。   宋晨也不绕弯子了,直接问:“你真的跟顾凯在一起了?”   毕竟顾凯的年纪比林晚晚年长六岁,他们的出身又相差太大……   “嗯,”林晚晚也没有隐瞒,在他面前大大方方地承认了。   宋晨不悦道:“难道你就不觉得,顾凯突然接近你,又对你这样好,实际上是另有目的?”   林晚晚好笑道:“我身上有什么值得他刻意讨好的?”   “比如同情,或者……歉疚?”   林晚晚不耐烦地看了他一眼:“你向来不会这样吞吞吐吐的,有什么话不如直说。”   宋晨这次来,恐怕就是为了吊她的胃口,又问:“你就从来没想过,四年前的车祸不是意外,而是人为的?”   林晚晚脸色一沉:“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你应该明白。如果没有真凭实据,你没必要再说下去了……”   “只要我手上有证据,你就会相信,是吗?”宋晨打断了她的话,将手里的牛皮袋放在桌上。   “这是我一个月来请人调查后,搜集出的所有证据。”   林晚晚一愣,这个月宋晨没有在她面前出现,居然是调查四年前的事?   她看着身前这个普通的牛皮袋,却有种窒息的感觉,始终没有伸手打开。   不知是因为恐慌,害怕宋晨说的是事实,还是得再一次撕开她心底那道难以愈合的伤口……   宋晨看出她的犹豫,索性亲手打开了牛皮袋,拿出了里面的文件和照片。   “这个人是谁,你应该不陌生。”   他指着最上面一张照片,是一个四十出头的中年男人。平头,浓眉大眼,却是一脸凶相,眼角的皱纹让他看起来比实际年龄要老得多。   林晚晚就算化成灰,也记得照片上的人。他就是那辆卡车的司机,让她家破人亡的凶手唐季!   “四年前,他请来一流的律师辩护,法院最后判为过失杀人罪,五年有期徒刑。听说唐季在监狱里表现良好,很有可能会呆不满五年……”   宋晨看着林晚晚面色发白,左手用力捏成拳,在膝头上微不可见地颤抖。   如果可以,他真的不想将这件事重新摆在她的面前,让她再度受伤。   可是宋晨更不能接受,顾凯就这样拥有了林晚晚,他心中唯一憧憬的女孩……   “唐季好赌,又不务正业,工作还是他父母好不容易四处托关系求回来的。一个卡车司机的月薪,不可能请得起市内有名的律师。”   宋晨把另外一张照片往前一推:“这是四年前唐季刚刚被拘留的时候拍下的。”   林晚晚看了他一眼,这人竟然能神通广大地把拘留室四年前的录影找出来,显然是费尽了功夫。   她定睛一看,室内光线太暗,照片并不清晰。   一张桌子横在两人中间,左边的是唐季,而右边的人……   林晚晚仔细看了,眼底浮现出不可置信。   这个人她曾经见过几面,一直跟在顾信恒身边的……   “看来你也认出来了,”宋晨指了指坐在唐季对面的男人,“这是顾氏的总经理秘书,凌岳。他进公司后就得到顾信恒的赏识,在这个位置至少坐了十年,可以说是顾总最信任的人。”   林晚晚盯着照片上的凌岳在张口说话,坐在对面的唐季的脸上则是难以掩饰的惊讶和喜悦……   “不用我说,你也明白,为唐季辩护的律师是顾总请来的。”   “那又如何,顾总可能欠了唐家一个人情,才会出手帮唐季。”林晚晚表情冷淡,并不觉得这些所谓的证据就能颠覆之前所有的事。   “不错,唐季的妈妈是顾家的老保姆,对顾总有恩。唐季是独子,顾总不能不帮忙。”   宋晨突然倾身向前,睇着神情自若的林晚晚,低声说道:“只是,你不觉得这一切都太巧合了?”   林晚晚往后一挪,躲开了他的靠近:“顾总跟我们无仇无怨,怎么可能会放弃自己的身家性命来害人?”   宋晨摇头:“这件事,也是我向家里偷偷打听出来的。姨妈虽然跟我们断绝关系,却始终放不下宋家。十多年来,除了她,就只有我勉强能脱颖而出。可惜,你的才能远远在我之上……”   “姨妈为了顾总,抛下了一切,在顾家二十多年却过得并不幸福。”   宋晨皱眉:“我无意中发现妈跟姨妈用电子邮件联系,看到四年前姨妈写的几句话。”   “……如果林晚晚不在,宋晨绝对能够拿到冠军,让宋家再次扬名海内外。”   林晚晚艰难地露出一抹苦笑:“你想告诉我,四年前的意外是顾总和他夫人策划的,就为了重振宋家音乐泰山的地位?”   “我不愿意这样想,毕竟姨妈一直是宋家的骄傲,也是我奋斗的目标之一。只是事实摆在面前,我不得不相信……”   宋晨坐直身,一脸正色:“这场意外完全被压下来了,国内并没有大肆报道。要不然这样的大新闻,我在国外怎么可能从来没听说过?”   “这样的手段,不是一般人能做得到的。”   “这个牛皮袋,我先留在这里。”宋晨深深地看向她,说道:“晚晚,我不希望你再受到伤害……”   即使他现在做的,又何曾不是一种伤害?   可是宋晨更担心,顾凯给林晚晚的伤害将会是致命的!   振作   “林小姐,这张照片没有经过任何的加工和合成的痕迹。而且据我所知,应该是从一段录影中截出来的,才会导致照片的清晰度大打折扣。”   这是莫妍介绍的师兄,是一位电脑高手。   林晚晚在宋晨离开后,还是打开了牛皮袋,将里面的照片和文件一一看了。   不管宋晨说的是否为事实,首先这些材料的真伪就必须认证。   没想到照片是真的,而唐季和顾家的关系也很快得到证实。   林晚晚单手拿着袋子,道谢离开后站在街道上,忽然有种茫然的感觉。   宋晨没必要说谎,为了离间她和顾凯的关系这样抹黑宋家。   只是他那天说得那番话,即使证据确凿,总让人难以信服。   的确如他所说,这些年来宋家在音乐界的地位一落千丈。可是以顾家的能力,神不知鬼不觉地让她参加不了比赛并非难事,没必要用这样近乎玉石俱焚的方式。   林晚晚虽然只见过顾信恒两三次,也看出他个性谨慎沉稳,不像是会激进冒险的人……   尤其是顾凯曾说,宋艳雅为了顾信恒跟家里断绝关系,顾信恒却没有作出太大的让步。   宋艳雅为此吃了不少苦,才慢慢适应了在顾家的生活,却至今过得不太如意。   如果真是这样,顾信恒又怎么会为宋艳雅将顾家抛开,孤注一掷?   “去永安广场。”   林晚晚坐进出租车时,只觉头疼欲裂。   宋晨说的不会是假,顾凯没有说谎的必要,那么这番说辞究竟谁是谁非?   这事扑朔迷离,令她有种被绕晕的感觉……   永安广场的喷水池边上坐了很多人,有依偎在一起说悄悄话的情侣,有附近的老人带着孩子玩耍,有推着婴儿车的父母停下歇息。   林晚晚径直坐在一个拿着公文袋的中年白领身边,将手上拎着的黑色袋子放下。他似乎在等人,西装笔挺,偶尔拿出手帕擦着脸上的汗。   把黑色袋子塞进公文袋,又从中拿出一个文件夹,放在边上,白领很快就走了。   仿佛他只是要去谈生意,在中途停下来休息一会而已。   林晚晚拾起文件袋,朝着相反的方向离开。   没有立刻回医院,她在临近的KTV要了一间迷你包厢,并谢绝打扰。   四年前的意外后一片混乱,林晚晚在医院呆了很长一段时间治疗身上的伤,等情绪稳定下来,案子已经开始审理。   对方有一流的辩护律师,她家破人亡,急需一大笔的钱来填补医药费。就算想上诉,也是有心无力。   舅舅和舅妈也劝她放弃,还不如要上一笔钱。   有句话,舅舅是对的。没有这笔钱,她连严茂兰都得失去……   当事人意外的沉默,法院很快就作出判决。   爸的死,妈成了植物人,她的重伤,只换来唐季的五年有期徒刑。   林晚晚不忿,可是自己又能如何?   现在被宋晨一提,这件事忽然变得复杂了。   如果他说得真的是事实,即使没有办法用法律的手段将凶手绳之以法,林晚晚都绝不会让那人好过!   飞快地打开了文件夹,她手心全是汗,不紧张是假的。   粗略看了看里面的几页纸,林晚晚却很失望。   毕竟时隔四年,能让人调查出来的事情少之又少。   内容跟宋晨说得无异,甚至更少一些。   只是有一点,林晚晚很在意。   那便是宋家的当家,也就是宋艳雅的父亲在四年前病逝。重病入院的时间,正是肖邦决赛前后。   合上文件夹,联想到宋晨的话。   宋艳雅即使跟家里断绝关系,还是十分关注宋家的事。父亲重病,宋家渐渐一蹶不振,她会不会为了让父亲心安便铤而走险?   林晚晚觉得自己的心被宋晨搅乱了,虽然动机牵强,只是证据全部摆在面前,确实让人很难不去怀疑。   不过也能看出,宋晨对她赛前出车祸的事还耿耿于怀,这才会花费整整一个月的时间来调查这件事,不惜大义灭亲。   回家后,林晚晚将文件随意放在床头柜的抽屉里。   顾凯注重个人私隐,从不会私自进她的房间乱翻东西,她并不担心将调查报告放在这里会被他发现。   在脑海中重新梳理了这两天的事,以及今天得到的资料,林晚晚忍不住苦笑。   她似乎下意识地寻找证据来维护顾家的清白,抗拒接受宋晨所谓的事实。   或许,在林晚晚的内心深处,更不愿意看到自己跟顾凯就这样走到了尽头。   明明,她已经下定决心,就这样跟他白头到老……   石膏拆除,林晚晚的活动方便了很多,也不用再继续住院。只需要在每个星期到医院复查,每隔一天到到专门的治疗室做复建。   调查没有任何进展,她心里焦躁不安,连严茂兰也察觉到了,面上担心又疑惑,轻拍着她的手背。   林晚晚一窒,几乎要落下泪来。   她忘记了,这件事最痛苦的不是自己,而是严茂兰。   妈醒来后心事重重,虽然已经能吃流食,身体却一直消瘦。医生私下里曾提醒过林晚晚,严茂兰消极配合,对她的复原有很大的影响。   林晚晚又何曾不知道,很多时候都能看到严茂兰怔怔地盯着窗外,表情哀伤悲切。   她始终很自责,那天在驾驶座上的自己,如果不是习惯性地打了方向盘,那么当时死的人绝不会是在副驾驶座的爸。   不管两人的感情有多好,终究没能抵消掉自己的求生欲,以及潜意识的习惯……   “妈,别担心,我就是有点事没想通。”林晚晚握着严茂兰的手腕,纤瘦得让人心疼。   她勉强笑笑,表情却比哭还难看:“妈别想太多了,你还有我,不是么?”   严茂兰看着自己的独生女,仿佛在一夜之间就长大了。想到她当初的天真烂漫,无忧无虑的笑容,就忍不住心酸。   光回想着跟丈夫十多年来一起生活的点点滴滴,却忘记她的女儿在自己昏迷的四年,坚持得多么不容易。   林晚晚把有着他们一家三口美好回忆的房子卖掉了,以往比赛的奖金填了进来,甚至是当年肇事者赔偿的一笔钱,她没有在自己身边留下一分一毫,甚至于在这几年到处奔波,省吃俭用,让严茂兰能用好一点的药,照顾得更好……   想到这里,严茂兰眼角泪光闪动,朝林晚晚轻轻点头。   逝者已逝,她失去了丈夫,却还有面前这个乖巧孝顺的女儿。   为了林晚晚,自己怎么能就这样消极下去?   严茂兰把注意力放在林晚晚身上,终于重新振作起来。   积极配合医生的治疗,开始转变了心态。不再躺着发呆,胡思乱想,而是让章姨给她读读报,偶尔听几首令人放松的轻音乐。   严茂兰这样的改变,林晚晚是乐于见到的。   之前她曾一心想要查出真相,想要报仇,可是之后呢?   报仇必须要付出代价,如果连她也失去了,严茂兰没有了依靠,会不会因此而崩溃?   林晚晚不敢冒险,也不愿冒险。   她没有再打开抽屉,更没有再碰那个文件夹。   她以为,日子会就这样过下去。   严茂兰会慢慢好起来,自己的复建顺利,能再度弹钢琴,然后继续喜欢的音乐,能和顾凯好好的生活。   可惜,意外总是令人措手不及。   意外   这一天,林晚晚跟往常一样带着在家里煮好的肉粥到医院探望严茂兰。   只是没想到在医院门口,遇到了等待已久的宋艳雅。   浅紫色剪裁得当的连衣裙,站在名车旁边,宋艳雅与这里格格不入,引来不少人的瞩目。   宋艳雅毫不在意,等司机拦住林晚晚后,淡淡说道:“我想跟你谈一谈。”   “我正要上楼,有什么事待会再说好吗?”林晚晚每天都在准点给严茂兰送粥,如果晚了对她的肠胃不好,也会让严茂兰担心。   显然,宋艳雅特意前来,不愿再等下去:“让司机帮你送上病房,要不然,你是想我们在令堂面前谈?”   林晚晚感觉到她冷淡的态度,心里有些愤怒,只是看在顾凯的份上,宋艳雅又是长辈,她还是默默忍了下来,点头同意了。   医院一楼的咖啡厅,她们随意点了两杯速溶咖啡。宋艳雅端着茶杯碰都不碰,林晚晚则是心不在焉地用勺子搅着咖啡。   “妈,你有什么事要跟我说的?”   “这声‘妈’,我还真是担当不起了。”宋艳雅冷笑,满脸不悦:“我信任顾凯,你们结婚之前,没有对你作任何调查。现在看来,是我失算了,你跟顾凯结婚……动机并不单纯。”   林晚晚皱眉:“我不明白您的意思?”   “还需要我详细说明吗?我以为,这事你该心知肚明的。”宋艳雅放下咖啡杯,冷哼一声:“填补令堂那笔庞大的医药费,顾家还不至于在乎那点钱。只是顾凯跟他爸不一样,一件事情如果投入了,就会全心全意。”   “我不想顾凯受到伤害,你明白么?”   林晚晚终于知道宋艳雅今天特地过来,原来是为了兴师问罪。她觉得自己是为了顾凯的钱,为了严茂兰的医药费,才会勾引顾凯并嫁给了他。   宋艳雅居然怀疑她要辜负顾凯的感情,真是无稽之谈!   “妈,那么你想让我怎么做?”林晚晚将勺子放在一边,主动询问她这次前来的目的。   果然,宋艳雅缓缓笑了:“我会给你一笔钱,足够支付令堂十年来的医药费。至于你跟顾凯,我希望你们能尽快结束现在的关系?”   结束关系,离婚么?   林晚晚一愣,苦笑道:“这件事,妈问过顾凯了么?”   “我就是太相信他,才会让顾凯一错再错。林小姐是个聪明人,也该知道,你跟他并不适合在一起。”   “如果再继续,对你,对令堂,都不会有好处。”   林晚晚忍不住想笑:“宋女士这是威胁了?如果我不愿意跟顾凯断绝关系,顾家就要不择手段?”   “还是说,顾家已经迫不及待地想要跟秦家联姻,而我是最大的绊脚石。现在终于有这样的机会,可以把我一脚踢开?”   宋艳雅眉宇间含着怒意,却依旧保持着良好的修养,慢条斯理道:“那么,林小姐是不愿意了?”   “……如果是顾凯提出,我会无条件答应的。只是宋女士单方面的要求,恐怕我是很难办到了。”林晚晚拎起保温瓶,站起身道:“抱歉,粥要凉了,我得上楼了。”   没有再看宋艳雅铁青的脸,她径直离开了咖啡厅。   看上去面色沉稳,脚步也跟以往无异。   只有林晚晚自己清楚,胸口一阵难以抑制的钝痛,让她难过得几乎要站立不稳。   如果宋艳雅看到那一纸的婚姻协议,自己跟顾凯的关系将会被立刻打回原形……   林晚晚惨淡一笑,一开始她便是为了严茂兰的医药费,才会答应顾凯隐婚的要求。   没想到这才不够一年,她就爱上了顾凯,跟他的关系也有所转变。   于是,那纸协议反而成了两人之间最大的隐患……   这样的事,当初的她无论如何都不会想到的……   在安全梯里调整好表情,林晚晚踏着轻快的脚步走进病房。   “妈,看我今天给带什么好吃的了?”她揭开保温瓶的盖子,一阵浓郁的香味飘了出来。   一旁的章姨笑了:“晚晚的手艺越来越好了,肯定是得了严女士的真传。”   严茂兰也是笑得合不拢嘴,任由林晚晚喂着粥,不知不觉吃了两大碗。   生怕她的肠胃受不住,林晚晚这才停下来。   用浸湿的手帕替严茂兰擦着嘴,她看着满脸笑容的妈妈,面色从原来的苍白恢复了红润,虽然依旧瘦削,精神却比以前好多了,心里不禁欣慰。   即便回到当初,林晚晚对顾凯的那张协议,恐怕也会毫不犹豫地作出同样的选择。   “我不想再追究这件事了,它对我和妈的伤害太深,好不容易恢复了一点,我不想再承受一次,妈的身体也承受不起了。”   宋晨仍旧不死心,一有空便打电话来。林晚晚知道他是出于好意,只是这样的纠缠不清,也让她不耐烦。   索性约他出来,当面说清楚。   宋晨完全不能理解,急切道:“那些人将你害成这样,你难道就不想报仇?”   林晚晚伸出右手,“妈已经逐渐好起来了,我的右手也复原得很好,不久之后,我就能开始练琴了。现在的生活很好,我不想将它破坏掉。”   “那么你的父亲,就这样死了你也不介意?”   宋晨焦急,一时口不择言,瞥见对面的林晚晚登时沉下的脸色,他歉意道:“抱歉,我太激动了……我只是为了你不平,毕竟你曾有那么好的才华,如果能继续下去……”   那么现在站在这里的人,不会是他,而是林晚晚。   林晚晚摇头:“天才变成庸才,也不是少见的事。而且我从来都不是天才,这一点你该清楚的。”   宋晨确实明白,她以前的一切都是日复一日的艰辛苦练出来的。根本不像外界传言的那样,天生就拥有别人不可及的才能……   “你说的对,爸已经去了,不可能再回来。即使我报仇了,甚至害得对方家破人亡,爸也不可能回来。”虽然四年已经过去了,跟父亲在一起的点点滴滴,林晚晚始终没法忘记。   “染上了仇恨,我的音乐还会给听众带来幸福么?”   宋晨一怔,霎时明白了她的用心。   他还记得一起比赛时,林晚晚经常将这句话挂在嘴边。这是林父的希望,也是她一直努力的动力。   宋晨低下头,突然觉得自己这段时日来的急切,为的并非是表面上这样冠冕堂皇的理由。   说是替林晚晚不平不忿,实质上只是他的自私在作祟。   面对着始终不变的林晚晚,宋晨骤然感觉到羞愧……   他的声音很低,释怀道:“……我明白了。”   “我很后悔,如果当初我还留在国内,就能帮到你……”   林晚晚摇头,四年前她强烈的自尊心,恐怕不会接受宋晨的帮助。如果不是要支持不下去,如果不是这四年在生活中的磨练,自己又怎么会抛掉自尊,将婚姻当作儿戏卖掉?   “过去了的事,又何必谈如果?”   “你总是对的,”宋晨伸出手,笑道:“我很期待你重新回到舞台,到时候,别让我笑话你蹩脚的琴音。”   林晚晚握住他的手,笑着调侃道:“小看我?被我追上了,你可别哭鼻子。”   宋晨一听,真是哭笑不得。   林晚晚想到一件事,疑惑道:“听说你最近接了好几个商业广告,还要拍电影,那些资料究竟从哪里来的?”   宋晨正色道:“这件事,我正想告诉你……”   “晚晚,不好了——”   有护士急急跑来,接下来的话让林晚晚当场白了脸。   “林小姐,严女士刚刚晕倒了,怀疑是脑出血,正被送入急救室!”   等待   “小心!”宋晨一把扶住摇摇欲坠的林晚晚,只见她惨白着脸,很快回过神来,飞快地跟在护士身后。   “……究竟是怎么回事,妈为什么突然晕倒?”   护士一边走一边简单解释道:“我也不清楚,半个小时有一位访客进病房。不救后传来惊呼,护工按了急救按钮。”   林晚晚忧心忡忡,“妈她的情况还好吗?”   “医生怀疑是急性脑出血,已经立刻送入急救室,接下来就得看情况了。”护士在医院看惯了生死离别,见林晚晚的情绪还算稳定,也就实话实说。   在宋晨的帮忙下,很快办理好相关手续。   林晚晚拿着手里的病危通知书,脸色白得几乎透明,咬着唇站在手术室前,始终不敢走开。   “刚刚来见妈的人,已经走了吗?”林晚晚忽然转头,问道。   章姨摇头:“那人没来医院探望过严女士,我也不认得,只说姓宋。”   林晚晚一愣,眼底瞬间的惊愕转回愤怒:“姓宋?四十多的女士么?”   “对,”章姨听她这么说,就知道这人林晚晚是认得的。   见林晚晚转身要走,怒气冲冲,章姨急忙上前道:“先别冲动,有事好说……”   “没什么好说的,”林晚晚的胸口不断起伏,她试图压抑住心底源源不绝的怒意,却始终不能如愿。   宋艳雅来见妈妈,能说的除了那天提起的事,还能有什么?   她就这么迫不及待地拆散自己跟顾凯,好让他再娶秦韵?   难道宋艳雅就不知道,这样的话会害死严茂兰么?   林晚晚捏着拳头,终于是控制住自己,站在了原地。   现在跟宋艳雅面对面,林晚晚实在很难让这拳头不会招呼到她的脸上去……   靠在冰凉的墙壁上,她深呼吸几次,抬头盯着亮起灯的急救室,心急如焚。   妈,你一定要好好的。   如果连严茂兰都失去了,她不知道自己这几年来的勉强维持的坚强,会不会在下一刻完全崩溃。   “……我很抱歉,已经派人请来最好的脑科医生,严女士会没事的。”   宋艳雅的话,让林晚晚好不容易消退一点的愤怒又燃了起来,几近要破胸而出。   即使是最好的医生,也不一定能挽救所有的人……   林晚晚扭头盯着宋艳雅,突然笑了:“宋女士说得很对,刚开始我的确为了妈的医药费而答应了跟顾凯结婚的。”   “爸走了,妈是我最重要的人,我不能失去她。即便要放弃尊严,放弃我的自尊心,我也要救她……”   “如果这一次,妈没能挺过来……”   她顿了顿,忍住胸口让人窒息的疼痛,险些要说不下去。   林晚晚深吸了口气,接着说道:“那么,我更加不会答应宋女士的要求。”   “你——”宋艳雅没想到她会说出这样的话来,神色诧异:“这次是我鲁莽了,没有注意到令堂的身体……只是这些,跟顾凯没有任何关系。林小姐这样做,是要报复我吗?”   “不,这不是报复。”林晚晚摇头,转开脸,盯着手术室紧闭的门轻声说道:“都失去了的话,我就只剩下他了……”   宋艳雅忽然间无言以对,沉默了下来。   当她听说林晚晚为了得到这笔巨款,而有可能玩弄顾凯的感情时,自己十分震怒。   还好理智扔在,派人前后调查了一番,这才会到医院来质问。   即使是为了挽救母亲的性命,宋艳雅都不愿意自己的独子受到哪怕一丁点的欺骗和伤害。   跟林晚晚无法沟通,她只能退而求次地找严茂兰谈一谈。   宋艳雅没想到,林晚晚从来不曾跟自己的母亲提起和顾凯结婚的事,只让她当两人不过是在交往的情侣。   可想而知,这事一说,严茂兰震惊而痛苦。   自己的女儿为了她,居然做出这样的事,这样的牺牲,让她情何以堪?   严茂兰倒下的一刹那,宋艳雅突然觉得她做错了……   自己也是母亲,能够感受到严茂兰的悲痛和伤感。   可是让她低声下气地对林晚晚道歉,却也是做不来,索性在最短的时间内将市内最好的脑科医生都请到医院来,帮助严茂兰度过难关……   等待比任何时候都要难过,林晚晚不时看着手表,时间过得很慢,急救室的灯始终亮着。   章姨几次劝她吃点东西,林晚晚只是摇头。   妈还在里面,她没有食欲,甚至不敢闭眼休息。   章姨劝了又劝,最后也只能叹息着走开。   宋艳雅连络的医生很快就赶到,接手了手术。   林晚晚忐忑不安地在手术室外来回转悠,恨不得穿墙而入,看看严茂兰的情况。   宋艳雅对这件事有愧疚,却也不宜久留。派人送来医生,又将手术的费用缴清了,很快就离开了。   林晚晚没有拒绝,甚至没有对她张口谩骂,以平息心里的怒气。   她没有能力在这么短的时间内拿出一大笔钱,没办法请来这么多一流的医生——只要能够救起严茂兰,这点退让和委屈又算得了什么?   林晚晚再一次看了时间,已经过去六个小时。   这样漫长又痛苦的煎熬,让她几乎要崩溃。   扶着墙,林晚晚闭上眼,忍住突如其来的昏眩。估计是站得久了,又一直没有吃东西,导致血糖过低。   宋晨一再跟Coral解释,推掉这两天所有的公告。挂掉电话,转身望见虚弱的林晚晚,脆弱地令人忍不住想要疼惜。   一把见她搂在怀里,宋晨轻拍着她的后背,安抚道:“阿姨很坚强,会没事的,一定会没事的……”   林晚晚没有吭声,靠在他的肩头却也没有挣脱。   这样的时候,虽然明知道不合适,却还是下意识地想要有一个温暖又结实的依靠。   顾凯从在车上接到宋艳雅的电话,知道了严茂兰的事,因为担心林晚晚的状况,没有放下行李,踩着油门就匆忙赶来医院。   他快步走向急救室,转角后望见走廊的尽头那对紧紧拥抱的男女,慢慢停下了脚步。   林晚晚在宋晨的肩上露出半张苍白的脸,手臂抱在他的腰上,似乎在汲取着温暖。   看起来是那样的无助,那样的脆弱。   顾凯心疼之余,望着这一幕,感觉尤为刺眼。   什么时候,林晚晚对他也有过这样依赖的时候?   “……晚晚,”顾凯终究走前去,开口唤了一声。   林晚晚似是受到了惊讶,一个激灵推开宋晨,离开了他的怀抱。   “你出差回来了?”   “早上刚到,听说了伯母的事就赶来了。”顾凯看着林晚晚笔直地站在那里,倔强的样子,仿佛刚才那一幕不过是幻觉。   陡然之间,他心里不知是遗憾,惋惜,还是对宋晨微妙的妒忌。   “你脸色不好,先休息一会吧。”顾凯拉着她坐到对面的长凳上,拍着林晚晚的肩膀劝道:“我打电话问过医生了,发现得早,送进手术室也及时,伯母会好起来的。”   宋晨眼睁睁见林晚晚惊慌失措地从自己的怀里脱开,生怕让顾凯误会的模样,让他有些难过。   站在一旁,听见顾凯低声安慰着林晚晚,两人相依相偎,宋晨胸口一痛,张嘴就道:“假惺惺的,谁不知道阿姨晕倒,是在跟宋女士见面之后?”   顾凯听了他尖刻的话,忍不住皱眉,看向林晚晚,后者转开脸,慢慢抽回手。   他用力握住那只带着凉意的手,不悦道:“宋先生,这是我们的家事,请你不要插手,也别凭着臆测乱说话。”   “乱说话?护工和护士看得清清楚楚,难不成还是巧合?”宋晨将“巧合”两个字咬得很重,“顾总把这件事归类到家事,是想逃避别人的指责?”   顾凯拥着林晚晚,抬头盯着他,一字一句地答道:“我们已经登记结婚了,林晚晚是我的合法妻子,这件事不是家事是什么?”   无奈   宋晨愣在当场,视线来回在两人身上打转,不可置信:“结婚?”   他干笑两声,开玩笑道:“虽然顾总很想娶晚晚,这样的玩笑……还真不好笑……”   见林晚晚低着头,没有否认,顾凯也不像是说谎的样子,宋晨觉得自己的心一下子跌入了冰窟里,还是转向林晚晚,问道:“……这是真的?顾凯说的,都是真的吗?”   林晚晚轻轻点头,既然顾凯不怕被人知道,她又担心什么?   只是,有些话她却不能不说。   “宋女士来了两次,想要我们离婚。”   顾凯知道宋艳雅对林晚晚向来有点成见,却没想到会这样自作主张:“你……答应了?”   宋艳雅的无心之过,害得严茂兰现在这样,林晚晚肯定不好受。   如果她对自己大发雷霆,冲着自己破口大骂,顾凯还能心安一些。   可是林晚晚不吵不闹,面对着他安安静静的,就像平日一样,让顾凯更加不知所措。   “你爸妈都不喜欢我,秦韵更是他们心目中最适合的儿媳。这样下去,你会跟两老的关系闹得很僵。”   林晚晚没有直接回答,而是实事求是地说道:“宋女士说得对,中止这段关系,对你我而言都是好事。”   “我们的背景差距太大,彼此之间很有多不能妥协的事情……”   “这些是你心里最真实的想法?”顾凯开口打断她,问道。   林晚晚苦笑:“我以为只要我们坚持,很多事都能迎刃而解。可惜世界上,婚姻从来不是两个人的事,要顾及的有太多太多了。”   “这是我的生活,我有权做主。”顾凯目光一沉,对上林晚晚的双眼。   “我想要什么样的伴侣,什么样的生活,爸妈也不能替我作主!”   林晚晚看着他认真的神色,“记住你今天说的话,如果有一天你不得已离开,我希望理由不会因为他们给你施加的压力太大。”   “不会的……”顾凯余光瞥见黯然离去的宋晨,用力搂着她道:“你没有答应妈,对么?”   “如果你为难,想要离开,我会答应你的。”林晚晚简单转说了跟宋艳雅的话,顾凯回应的是更用力的拥抱。   “我不会让你失望的。”   林晚晚稍微迟疑,还是伸手回抱了他。   一如往常令人安心的怀抱,果真她已经陷得这样深了……   前后七个小时,手术室的灯终于灭了。   门一开,林晚晚慌张地扯住主治医生,紧张得结结巴巴的。   顾凯代她开口询问,医生一脸疲倦,答道:“手术很成功,如果病人明天之前能醒,就不会有什么问题。”   “我明白了,”顾凯拉着喜极而泣的林晚晚,跟着去了重症室。   隔着玻璃,林晚晚泪眼婆娑地看见病床上面无血色,身上插着管子的严茂兰,刚停下的眼泪又忍不住落下。   如果可以的话,她更情愿代替严茂兰受苦……   “妈怎么突然来找你?”   不放心林晚晚一个人守在医院,顾凯从护士那里借来一床被子,两人裹在重症室外面的长凳上,时不时注意严茂兰的情况。   林晚晚低下头:“她发现我是因为钱才跟你结婚的,替你忿忿不平。”   顾凯头疼:“妈不是多管闲事的人,又信任我的眼光,之前也从没提出过要调查你,怎么突然之间……”   那就只有一个原因,她不是听到了什么闲言闲语,就是有人刻意告诉了她。   “这件事我会去弄清楚的,妈也很愧疚,只是拉不下脸来给你道歉。我代她说一声对不住,用我这一生来赔偿,你觉得这样的处罚满意吗?”   林晚晚瞪了他一眼,不高兴了:“跟我过一辈子有那么难受,居然是用来赔罪的手段……”   顾凯愣了,难得说一句甜言蜜语拍马屁,显然是拍到马腿上了,连忙补救:“我的意思是,把我自己赔给你?”   “嗯,一言为定……”林晚晚这两天受了几次惊吓,身心疲倦,实在提不起劲。   跟顾凯说了两句,靠在他的肩头昏昏欲睡。   看见她不过短短几天就变得憔悴的脸,顾凯心疼地搂紧林晚晚,盯着重症室里还没醒来的严茂兰,深深地叹了口气……   林晚晚睡不到两三个小时就惊醒了,说什么都不愿离开重症室外。   顾凯陪着她,直到天亮。   不幸的,严茂兰第二天并没有清醒。庆幸的,身体的各项指标恢复如常,脑内的积血也清除干净了。   会不会醒来,完全得靠她本人的意志。   林晚晚听完医生的话,浑浑噩噩的贴着玻璃窗,一动不动地瞅着病床上的严茂兰。   医生让她做好心理准备,严茂兰可能很难再醒来……   换言之,严茂兰会变成植物人。   就像四年前一样,闭着眼躺在床上,除了微弱的呼吸,不会动,不会再对她笑,不会慈祥地拍打着她的手背安慰自己。   一切将会打回原形……   如果严茂兰从未清醒过,林晚晚或许还能保持冷静和理智,还会安心地等待下去。   可惜她好不容易醒了,稍微有了好转,却又再一次昏迷,让林晚晚如何能心平气和地接受?   “你……还好吗?”顾凯看着怀里失魂落魄的林晚晚,明白这一切都是宋艳雅的缘故,感到十分内疚。   “事情或许有转机,你先休息一会,免得伯母醒来后要担心的。”   林晚晚低着头,退后两步,离开了他的怀抱:“你刚出差回来,该累了。让我一个人静一静,好吗?”   顾凯知道,宋艳雅间接做出不可挽回的错,她现在不想看见自己也是人之常情。   他跟护工交代了几句,一步三回头,在担忧中离开了医院。   只是,有些事,自己也该好好查一查了……   章姨睇着林晚晚木然地坐在重症室外,不吃不喝不睡不动,心疼地劝了又劝,后者除了摇头便没了反应。   严茂兰是林晚晚的支柱,现在她这一倒下,这孩子恐怕也快撑不下去了。   尤其是,害严茂兰病倒的人,正是小顾的母亲,实在是作孽啊……   章姨心里感叹着,好说歹说让林晚晚喝了几口粥,收拾了东西叹息着走开了。   看着林晚晚这段时间面上有了轻松幸福的笑容,以为严茂兰醒了,她又有了能照顾的男友,生活会慢慢好起来。   没想到世事难料,竟然会发生这样的意外……   章姨替林晚晚感到惋惜。   “小顾,又来看晚晚了?”   顾凯不敢出现在林晚晚的面前,免得让她不高兴,每天只能躲在角落偷偷看几眼。   章姨偶然发现他,后来每天见顾凯都会过来,虽然不喜宋艳雅,对这人也有些不满。只是看着他这样关心林晚晚,她也勉为其难地给顾凯说说林晚晚最近的状况。   “晚晚昨天才喝了一小碗小米粥,我特意放了红枣和桂圆,补气又补血。”   顾凯把手里的东西递过去,叮嘱道:“我这里有一盒燕窝,麻烦章姨给她带过去。”   章姨摇头:“燕窝这么贵重,晚晚一看就知道是你送来的,肯定不会收。”   “没事,你混在粥里给她喝下也行。”顾凯看着林晚晚越发憔悴苍白的脸色,恨不得把她狠狠抱住安慰一番,现在却连踏前一步都不敢。   不由分说地把燕窝塞到章姨的手里,他转身就走了。   只是出了医院大门,远远望见一辆眼熟的轿车,顾凯蹙眉,索性上前。   “妈,你来看晚晚?”   果真是宋艳雅的车,顾凯看着她走下来,淡淡问道。   “……没有的事,刚好经过而已。”宋艳雅的脸色微微有些尴尬,很快转开了话题:“你去探病回来,严女士的情况怎样?”   “医生不都给你说了?”顾凯对她的作为相当不悦,只是见宋艳雅的愧疚和黯然,却不忍当面苛责:“严女士已经脱离危险,但是有可能会变成植物人。”   宋艳雅确实从医生口中打听过这件事,只是隔着话筒听到的,并没有顾凯现在说得那么真实,且令人震惊……   “没有其它补救的方法?比如我们从国外找优秀的脑科医生过来,就像你上次从德国叫来卡尔医生那样。”宋艳雅的提议,让顾凯无奈地摇头。   “妈,再好的医生也不是万能的。严女士脑内的血瘀已经清除,现在也只能靠她自己了。”   “还有一件事,”顾凯盯着她,沉下了脸:“关于晚晚为了钱而嫁进顾家的话,究竟是谁告诉你的?”   对错   提起这件事,宋艳雅不悦地皱起眉头:“你一早就知道,却也能接受?”   “如果只是为了钱,晚晚可以更贪心,要得更多。但是除了严女士的医药费,她没再要求过其它。”顾凯避重就轻,盯着她又问:“妈不愿意说出来,那个人是谁我也能猜得八九不离十。”   因为应酬时常忙碌,宋艳雅很少参加朋友的私人晚宴,能接触的人少之又少。   “既然真有其事,你还打算自欺欺人地继续跟她过日子?”对于顾凯这样的固执,宋艳雅又是头疼又是心里不舒服。   儿子大了,果然连她的话再也听不进去。   顾凯好笑道:“妈,我之前相亲的那些女孩,又有哪个不是冲着顾家来的?您别太看得起她们,也别看低了晚晚。”   宋艳雅登时无言而对,眼底浮现出几分恼意。   “晚晚很孝顺,也很贤惠,又有才华,您对她究竟有什么不满意的?”顾凯看见宋艳雅的面色,就明白此刻她的成见那样深,一时之间恐怕难以转变她对晚晚的印象。   “妈,我之前什么都听您的。可是,这一回怕是很难答应了。”他认真地看着宋艳雅,说道:“我想要跟晚晚一起生活,相处久了,您会看出她是个好妻子。”   宋艳雅睇着已经比自己高出一个头的儿子,性格跟顾信恒一样,一旦决定了的事,无论怎样都绝不会回头。   她轻轻叹了口气,“随便你……希望你不会后悔今天做的决定。”   林晚晚蜷缩在长凳上,已经快两天了,严茂兰始终没有醒来。   她原本心里还抱着的希望,随着时间一点一点地消失。   如果妈真的不再醒来,自己要怎么过下去?   继续努力赚钱,继续像往日那样工作,还是继续扮演顾家的好媳妇?   想到这里,林晚晚唇边扬起一丝讥笑。   宋艳雅不喜欢她,顾信恒对她也十分冷淡,在顾家无论她怎么做都不可能变成两人心目中的好媳妇,再努力不过是徒劳无功……   光线忽然一暗,林晚晚抬起头,面上一怔。   她没想到,经过了昨天的事,已经说得这么明白,宋晨还会出现在自己的面前。   “宋……”林晚晚沙哑的声音才响起,就被宋晨轻声打断了。   “你先别急着赶我走,我来是有事要告诉你。”   宋晨沉默了一会,组织了语言:“你曾问起那些资料是从哪里来的,我骗了你,说是这个月收集回来,其实是有人送来了匿名包裹。”   “里面就是这些资料?”林晚晚皱眉,拍拍身边的长凳,示意宋晨坐下。   “我花了半个月的时间小心求证,发现那些资料是真的,没有任何虚假。想到你可能被蒙在鼓里,又跟顾凯在一起,我头脑一热,就将资料给了你。”宋晨有些懊恼地甩甩脑袋,郁闷道。   “昨天我回去想了很久,忽然发现自己居然被人当了出头鸟。不仅没帮到你,甚至还又伤了你的心……”   “我很抱歉,你能原谅我吗?”   林晚晚看着他笑了:“你的出发点总是好的,而且这件事我也深表怀疑,并没有造成太大的影响。”   只是在她看来,事情一件接着一件,就像有一个人在自己看不见的角落一直窥视着一切,慢慢地动用棋子布下了一局。   宋艳雅不像是随意听信流言,就会前来兴师问罪的人。告诉她这件事的,肯定是熟悉的或信任的……   “那么,你跟顾凯他……”宋晨吞吞吐吐,眼神闪烁。   林晚晚摇头:“医生曾说,妈脑里的积血已经有一段时日了。如果不是宋艳雅刺激到她,让妈提前发作,很有可能会救不回来。”   这件事实在讽刺,宋艳雅害惨了严茂兰,却也因为她而令病情提早发作,挽回了性命。   谁对谁错,原本就很难说清楚……   “我打算半年后,在市内举行一场小型的演唱会。我很期待,那时候你会成为我最重要的嘉宾,跟我同台演出。”宋晨放下了心头大石,吁了口气,伸出了右手。   林晚晚握住他的手,点头道:“我也很期待……不过出道才半年多,公司就让你开演唱会,看来你在娱乐圈混的不错。”   宋晨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这是Coral小姐尽力替我争取的,只是小型的演唱会,就怕你嫌弃那舞台小得太寒酸了。”   “只属于你的舞台,你不会让它寒酸的,不是吗?”   林晚晚变相的鼓励,让宋晨用力点头:“你说得对,我会让所有人知道,那是最出色的舞台。”   顾凯来到的时候,正好跟宋晨擦身而过。   宋晨看向他的眼神有羡慕,有遗憾,也有一丝说不出的复杂:“……如果你不能让晚晚幸福,我还是会来带走她的。”   “不会有这样的一天……”顾凯斩钉截铁地答道,笑着走向了林晚晚。   他知道林晚晚这时候不一定想看到自己,只是在宋晨面前,顾凯更不愿示弱。   林晚晚瞥了他一眼,低着头好一会才开口,“宋晨的资料是有人刻意用匿名的方式送给他的。”   “什么样的资料?”这件事,顾凯未曾听她说过,不由疑惑。   “在我房间第三个抽屉里面,你回去后可以看看。”林晚晚两天没有阖眼,很疲倦,精神却依旧亢奋,因此在这静寂漫长的等待中慢慢冷静下来,一点一点地分析。   整件事透着一丝古怪,她发现单凭自己的能力,很难解开谜题,倒不如借助顾凯的手段。   再者,林晚晚想守着严茂兰,不想离开医院。   宋艳雅毕竟还是伤了严茂兰的心,她面对顾凯仍有些疙瘩。这样下去,他们两人的关系很快就要走到尽头。   倒不如将这件事交给他,查明真相,让自己安心之余,也能重新修复跟顾凯的关系……   顾凯自然看出林晚晚有意挽回两人之间的感情,搂着她默默点头:“妈那边我已经有头绪了,后面的事就放心交给我,我一定会查个水落石出的。”   协议   顾凯心疼林晚晚一个人在重症室外的长凳蜷着睡,却怎么也说服不了她离开。   向护士多借了一床被子铺在长凳上,他又反复叮嘱,交代护工对她多些照顾,这才不情不愿地走了。   按照林晚晚所说的位置,顾凯很快就找到了那个牛皮袋。他随意翻了翻里面的资料,眉头越皱越紧。   到了后来,顾凯的指头稍微用力,文件被抓得皱巴巴的。   他可以想像得到,当初林晚晚看到这些资料时,心情会如何。   现在顾凯只觉胸口翻滚,恨不得立刻回顾家质问顾信恒,这些究竟是不是事实……   他深深地吸了口气,平复了激动的情绪,理智慢慢回笼。   唐家跟顾家的关系,顾凯了解一二。   唐家那位奶奶,小时候也曾照顾自己。   顾信恒幼年丧母,那位唐奶奶等于是他的亲生母亲,一直细心待他。   唐季这个人,顾凯曾见过两次,都是匆匆一眼,并没有太深的印象。   如果顾信恒会出手帮忙,肯定也是看在唐奶奶的面子上,扶唐季一把。毕竟唐季是唐奶奶唯一的儿子,总不好让她晚年膝下无人能孝顺。   唐季平日不务正业也就罢了,居然酒后驾驶,在工作时间出了车祸。   只是没想到,那个受害者会是林晚晚一家人……   顾凯反复地翻阅照片和资料,字里行间全是将矛头指向了顾家。   顾信恒和宋艳雅指使唐季,导致林晚晚车祸意外,而不能参加决赛……   顾凯忍不住嗤笑,真是无稽之谈。   他了解自己的父母,顾信恒的眼中最重要的就是顾氏,为此不惜委屈宋艳雅,甚至让自己跟秦家联姻。   妈虽然放不下宋家,经常关注,却也不可能为了这样的事给顾家抹黑。   宋艳雅明白自己的位置,她首先是顾家的媳妇,顾信恒的妻子,然后才是宋家的子孙。   不管怎么看,两人没有动机,甚至没有任何可能参与到这件事之中。   匿名送资料的人,看出林晚晚心结未了,严茂兰的情况也不乐观,一定会因为报仇心切而乱了阵脚,做出不能挽回的事来……   如果林晚晚作为当事人将这件事公布出去,即便事情不是真的,顾氏再多番辩护,它几十年来好不容易建立起来的企业形象怕是要毁于一旦。   尤其是最近的投标即将开始,无疑是给了顾家沉重的一击……   究竟是什么人,要这样跟顾氏过不去?   顾凯想了想,这件事找顾信恒,并不能得到什么有用的信息,倒不如见见凌岳,再作打算。   不等他拨通电话,手机便响了,传来林晚晚激动的声音:“妈、妈她醒了——”   “太好了,我这就去医院。”顾凯拿上车钥匙,面上也有了笑容,心里更是松了口气。   如果宋艳雅造成了什么不能挽回的错误,他即使再用心挽救,自己跟林晚晚之间的裂痕只会不断加深……   林晚晚根本不敢阖上眼,盯着玻璃窗内躺在病床上的人,一眨不眨的。   忽然看到严茂兰的手指动了动,她急忙跳起来,贴在窗上就叫医生。   医生详细检查后,严茂兰也完全睁开了眼,他小声问了几句,似乎得到不错的答复,出病房的时候面上带着笑容:“林小姐,令堂除了身体较为虚弱,没有留下任何后遗症……这真是难得一见的奇迹。”   “多谢医生,”林晚晚放心了,又问:“我现在可以进去见她了吗?”   “可以,不过时间别太久,病人需要休息。”医生转身份吩咐护士,准备将严茂兰送去普通病房。   林晚晚稍微整理了她乱七八糟的头发,去洗手间用冷水洗了脸,让自己精神一点。   踏进病房后,她咧开嘴正笑得高兴,冷不丁床头柜的塑胶杯扔了过来。   林晚晚险险避开,望见病床上一脸怒容的严茂兰,喃喃道:“妈先别生气,身体还没恢复……”   “你、你巴不得气死我,居然为了钱跟一个陌生男人结……”严茂兰刚醒来,扔杯子已经消耗掉所有的力气,说了几句话便喘着,脸色苍白。   林晚晚害怕她生气反而伤了自己,不敢上前,苦笑着安抚道:“妈别激动,这件事不是您想得那样……”   “不是那样是怎样?”严茂兰胸口满是怒气之余,却也是止不住的心疼。她捧在手心里宠了十多二十年的女儿,为了自己住院的医药费,竟然跟一个见面没几次的男人结婚。   当时面对着宋艳雅明显带着不赞同和鄙夷的目光,严茂兰就心如刀割。   她只是听一听就这么难过,晚晚嫁进显赫的顾家,不知受了多少白眼,受了多少委屈……   严茂兰感叹着自己没用,又是自责,又是难过。不但拖累了女儿,还让她就这样葬送了幸福。   “妈,顾凯对我很好,我也很喜欢他。别人胡说八道,您就不相信我了?”林晚晚说什么都要把那张婚姻协议的事隐瞒下来,毕竟严茂兰现在最需要的是休养。   “真的?”严茂兰也觉得自己只听宋艳雅的一面之词,确实太过于武断了。   自家的女儿是什么样的个性,她是清楚的。就算走到穷途末路,也绝不会做这样的事。   林晚晚不悦地撅着嘴,走到病床边抓着严茂兰的手撒娇道:“从小到大我什么时候的撒过谎,妈不是知道的?”   “你是我一手一脚带大的,什么性格我是最了解。”严茂兰反手握住她,叹气道:“以前想着让你嫁进普通的家庭,有个体贴豁达的丈夫,没想到你居然嫁入豪门……大家族有自己的规矩,你怕是要吃很多苦头了。”   “还好,我的适应能力向来很优秀,没有什么解决不了的事。”林晚晚轻描淡写地简单带过,见严茂兰露出疲倦的脸色,低声道:“妈只要安心养病,其他事不用操心的。”   严茂兰看向她,勉强扯出一丝笑容:“我之前昏迷的时候,梦见了你爸。我想让他把我带走,免得再给你增加负担……”   “妈——”林晚晚紧张地唤了一声,心里一阵后怕。   “你爸不放心你,说要我看着你结婚生子,好好照顾你。”严茂兰拍拍她的手背,声音越来越轻:“他说下辈子我跟他还是做夫妻,不用急着下去找他,好好在这里呆上几十年……”   “妈?”林晚晚盯着已经睡过去的严茂兰,眼泪划过脸颊,低落在病床上。   这四年,爸从来没有进过她的梦中,没想到在关键时候救起了妈。   幸好如此,要不然严茂兰就要跟着爸去了。   那时候,就剩下她一个人了……   “伯母又睡着了?”顾凯轻手轻脚地走过来,满头大汗,还喘着气,一看就知道是急着跑上来的。   林晚晚替严茂兰掖了掖被子,背对着他偷偷擦掉了眼角的泪水:“我们出去说,别吵醒了妈。”   顾凯拍了拍她的肩膀,“伯母醒来了,你该高兴的,怎么哭了?”   “妈对我跟你结婚的事耿耿于怀,那张三年婚姻协议,绝不能让她知道。”林晚晚刚抬起头,就感觉到顾凯温热的指腹拭了拭她的眼角。   “其实,那张协议根本没有存在过。”   顾凯的话,让林晚晚一怔,很快回过神来:“你的意思是……”   “那张协议是给你看的,虽然曾通过律师的手,可是并没有经过认证,不具备任何法律意义。”   见顾凯笑得愉悦,林晚晚一脸震惊,皱眉道:“你是说,那协议是为了骗我入局,只给我看的?”   顾凯看她生气了,连忙否认道:“如果我们真的不合适,我自然会让律师把相关手续办好,把协议做成真的。”   “如果合适,你不打算告诉我,就这样三年又三年继续生活?”林晚晚不知该高兴还是生气,高兴的是他没有真的将这场婚姻当作交易,生气的是他一直隐瞒自己……   “你的性子太倔强了,如果没有那一纸协议,你会愿意嫁给我么?”顾凯搂着她,实话实说。   林晚晚哑口无言,确实如果他没有提出这样的婚姻协议,她绝不会答应,甚至会怀疑顾凯救济自己背后的目的……   这个人机关算尽,请君入瓮,编制了一张温柔的网,将自己一点一点套住,让她再也挣脱不开。   林晚晚只觉双眼一热,靠在顾凯的肩膀上,无声地伸出手臂抱紧了他。   舞台   “看看你做的好事!”顾信恒将手里的文件扔在顾凯面前,满脸怒容。   顾凯拾起,大略扫了一眼,皱眉道:“秦家能反悔,肯定早就留有一手,这是必然的结果。”   顾信恒原本就是怒火中烧,一个好好的投标合作案,就这样毁了。如果不是顾凯乱来,事情又怎么会变成这样?   “要不是你得罪秦韵,当面拒绝了她,一点面子都不留,现在跟秦家的合作怎会到了完全没有回旋的地步?”   顾凯冷笑,抬头道:“爸,我不喜欢秦韵,难道你想让我对她虚情假意,直到合作案结束?这跟欺骗又有什么区别?”   顾信恒皱眉:“秦韵跟林晚晚相比,哪里不好?你就算不喜欢,用得着当面让秦韵下不了台么?”   “下不了台?”顾凯好笑,“这些话是谁告诉爸的?”   “谁说的不重要,投标案没有合作方,顾氏根本不可能单独参加,你说有什么方法能补救?”顾信恒怒气冲冲,这个合作案耗费了他多少心血,现在就让顾凯几句话就毁了。   讨好一个小女孩,不是比经营一间公司要容易么?   顾信恒想不到,顾凯居然连这点小事都办不好……   “是秦伯父跟您说的?”顾凯摇摇头,实话实说:“不管我有没讨好秦韵,秦家压根没有跟顾氏再合作的念头。”   顾信恒听得不高兴了:“秦家跟顾氏合作这么多年,应该很清楚顾氏的实力哪是其它企业能比的……”   “不错,所以现在亏欠的是顾氏,对秦家拒绝合作也不能有什么怨言了。”   顾凯的话让顾信恒一怔,很快回过神来:“凭空猜测不过甩甩嘴皮子,我需要有证据。”   “秦家做得很小心,为了避免引来不必要的麻烦,一直没有跟对方见面,一般都通过电子邮件来商议。最近‘鸣威’出了几件事,我们这边自顾不暇,秦家才放松了警惕。”   他将一叠照片放在桌上,顾信恒上前一看。都是偷拍,角度刁钻,却能清晰地拍到两人的面孔。其中一个,正是合作多年的老友。   指着照片中的另外一人,顾信恒疑惑道:“这个人是生面孔,可是看起来又有点熟悉……”   顾凯笑了:“这是凌岳的弟弟,凌笙。”   顾信恒大吃一惊:“凌岳的弟弟,不是在外国读MBA?”   “凌笙今年刚回国,成立了一间规模很小的委托公司。”顾凯的指头点了点照片上的两人,若有所思道:“这委托公司虽然不大,后台却挺厉害,至今还没查出资金来源。不管委托人是谁,秦家早就有拒绝跟我们合作的念头,秦韵不过看起来像是一条导火线。”   “真是这样,这两年跟秦家合作的案子就得注意了。”顾信恒了解自己的独子,绝不会为了推卸责任胡乱编排出这样的事情来。说到底,是他对自己太自信了,才让秦家有机可趁。   顾凯点头:“最近几个合作案都已经接近尾声,刚准备开发的别墅群,我打算以顾氏要参加投标,资金流转不利为由收回大部分的投入。秦家这么小心,看怕暂时还不想跟我们撕破脸,未免以后有变数,还是趁早下手为好。”   顾信恒也是赞同:“用最小的牺牲,保全大局。可是突然抽回资金,秦家……”   “这件事爸就放心交给我去办,秦家懂得用秦韵来装委屈,难道我们就不能反其道而行?”顾凯笑了笑,一脸笃定地将事情接了下来。   顾信恒知道他有分寸,又烦恼投标合作方的事,便让顾凯全权负责了。   顾凯没有直接去秦氏去谈,而是分别约了凌岳和秦韵。   两人在餐厅里不期而遇,面色都有点难看,显然互相看不顺眼。   只是碍于公众场合,还是稍微说了几句场面话。   在冷场的时候,顾凯才姗姗来迟,对他们歉意地笑道:“路上堵车了,让两位久等,真是不好意思。”   “没关系,”秦韵大方一笑,撅着嘴瞪向对面的人:“顾哥哥,我还以为就我们两个人吃饭,怎么还带着一个电灯泡?”   凌岳也是一副不自在的样子:“不知道小顾约我来,是想要谈什么事?如果不是太紧急,我们明天在公司见面?”   “最近事情多,这一忙把你们都约一块了。没关系,反正也是认识的,事情都当面谈就行。”顾凯伸手招来服务生,热情地请两人点了餐。   等餐点都上了桌,他才不紧不慢地对秦韵说道:“合作案的事真是遗憾,秦伯父看来是铁了心要难为我了。”   秦韵低着头,小声道:“爸听说你对我不好,大发雷霆……我劝了好几次,他正在火头上,什么也听不进去。”   “看得出秦伯父很疼爱你,生气也是在所难免的。”顾凯顿了顿,欲言又止:“顾氏要参加月底的投标,你是知道的……能不能请你在秦伯父面前多说几句好话,让别墅群的合作案,给顾氏的资金回流?”   “当然,违约金顾氏还是会付的。”   秦韵愣了,一脸歉意:“爸生意上的事,我不好插手……不过顾哥哥的请求,我怎么能拒绝?只是结果怎样,我就不能保证了。”   “你愿意帮忙就好,”顾凯感激地笑了笑,瞥了眼另一边神色复杂的人:“凌秘书有什么话想要说的?”   凌岳睨了秦韵一眼,低声问道:“那片别墅群在新开发的高尔夫球场附近,增值空间很大,顾氏真的要放弃?”   顾凯苦笑:“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顾氏是大公司不错。可是凌秘书该明白,资金的流动性受限,对于投标十分不利。”   凌岳了然地点点头,不再多问了。   已经决定好的事,他就算是顾氏总经理秘书,又有什么资格反对?   谈完公事,饭桌的气氛在顾凯的刻意调适下渐渐变得轻松愉快。   他对于秦家拒绝跟顾氏合作避而不谈,挑起几个秦韵感兴趣的话题。   态度不算热情,总算没有冷落秦韵。   秦韵一边吃着喜欢的餐点,脸上的笑容始终没有消失。   等顾凯开车送秦韵回家后,他在停车场里点了一支烟,靠在车门的位置,敛下了面上所有的表情。   演员只有在舞台上才要做戏,作为生意人,却要无时无刻不扮演着其中的角色,融入生活的舞台之中……   果然,人生如戏,戏如人生。   将近十二点半,顾凯才拖着疲倦的身体上了楼。   推开门,客厅依然灯光明亮,他一愣,就听见沙发那边传来林晚晚迷迷糊糊的声音:“……回来了?”   她揉着眼从沙发上起来,长发有点乱,左边脸颊有一点压着的印痕,看来是在客厅里等顾凯回家,不知不觉睡着了。   接过他的外套,林晚晚懒洋洋地打了个哈欠。   顾凯搂着她的肩膀往里走,无奈道:“晚上没留在医院,怎么不提早打电话跟我说一声?”   “妈说有小沈在,我之前又好几天没睡,她就把我赶回来了。”林晚晚歪在他的身上,走着也打起瞌睡来。   顾凯伸手扶着她,免得林晚晚睡眼迷糊,从楼梯上滚下去。   “累了就早点睡,不用勉强等我的。”   “我煲了汤在厨房里,以为你今天不会太晚回来。”林晚晚张口又打了个哈欠,眼皮耷拉,连进的房间不是自己的也没发现。   顾凯见她倒在床上,转眼呼吸均匀,看来真是太累了。   帮林晚晚盖好被子,他轻手轻脚地下楼去了厨房。   还在电饭锅里保温的汤水,散发着浓郁的香味。   顾凯只觉浑身慢慢放松下来,露出一丝轻松惬意的微笑。   品尝   林晚晚迷迷糊糊醒来的时候,感觉到自己的后背倚在结实温暖的胸膛,一只有力的手臂圈在她的腰上,温热的气息喷洒在她的耳后。   她缩了缩脖子,生怕吵醒了身后的人,一动不敢动。   只是林晚晚一醒,顾凯就睁开了眼。   收紧手臂,他凑前去,嘴唇似有若无地蹭到林晚晚的耳垂和颈侧。   这是她身上最敏感的地方,转眼间耳尖就红通通的,有点发痒。   林晚晚知道后面的人使坏,扭了扭就要坐起身。   “才七点,再睡一会。”顾凯心疼她连续几天没睡好,脸色憔悴又苍白,把人拽回怀里,说什么也不让林晚晚再早起。   “得熬点红枣粥给妈送去,”林晚晚拍了拍他的手臂,顾凯无奈地放开了她。   她去浴室简单的梳洗完,直接到厨房淘米煮粥。   顾凯冲了个澡,穿着松垮垮的浴袍站在厨房门前,看着林晚晚来回忙碌。   林晚晚被他盯得不自在,加快了手脚:“昨晚买了秦记的虾饺,早上吃这个?”   “好,”只要是她煮的,顾凯向来不会有异议。   把虾饺从冰箱拿出,放进电饭锅。   不到二十分钟,传来一阵诱人的香味。   林晚晚迫不及待地打开电饭锅的盖子,用筷子夹了一只虾饺。还没来得及放入嘴里,就被顾凯从身后抓住她的手,一口吃下。   “唔,好烫!”顾凯张着口,说话含糊。   林晚晚笑了:“让你贪心,不吹凉了才吃。”   见顾凯一边被烫,一边还吃得有滋有味,她不由好奇:“章姨介绍的店,说是老字号,味道怎么样?”   朝林晚晚一笑,他眨眨眼道:“你也来尝尝,不就知道了?”   她还没反应过来,顾凯已经捧着自己的脸,低头深深地吻了上来。   林晚晚一时没注意,牙关转眼失守,被他长驱而入。   唇瓣上的热度,眨眼间就蔓延到整张脸,甚至有往下发展的趋势……   她被亲得晕乎乎的,被顾凯用力压在胸前。不知多久,他才退开,抚着林晚晚殷红才唇轻声问:“什么味道?”   “嗯?”林晚晚莫名其妙地看向他,眼神迷茫,脑子一片空白,显然还没从刚才的状态恢复。   顾凯笑眯眯地又低下头,重新贴上她的唇:“既然没尝出来,我们再来一次……”   两人在厨房里逗留了很久,顾凯仿佛上了瘾,兴致勃勃地将她压在瓷砖墙上,冰箱上,甚至是洗手台旁。   林晚晚被吻得七荤八素,直到电饭锅的粥香扑面而来,她才找回一点理智,用力踩上顾凯的脚,在他的痛呼中终于结束了一早上的旖旎。   匆匆把红枣粥装入保温瓶,林晚晚飞快地换上一套简便的衣服,就冲出了公寓。   留下顾凯还站在厨房前,一面呲牙咧嘴,一面望着她急急逃跑的身影笑得像是偷腥的猫。   林晚晚就这样跑出来,脸上红红的,嘴唇也透着水润和粉嫩,引人遐想,路人的回头率急剧上升。   她浑身不自在,索性招手叫了出租车,直奔医院。   严茂兰和章姨正有一句每一句地聊天,一见林晚晚进来,不由笑了:“怎么连头发都没梳,乱糟糟就出门了?”   林晚晚放下保温瓶,走进洗手间一看,也愣了。   睡醒后顾着煮粥,回头被顾凯偷袭,匆匆就出来了,现在这头发跟鸡窝没什么区别,难怪回头率那么高。   她又是恼怒又是郁闷,最后忍不住“扑哧”一声自己就笑开了。   “早上有什么好事,让晚晚这么高兴?”章姨替她把红枣粥舀出,放在一边凉凉,瞧见她对着镜子笑,不禁揶揄道。   林晚晚脸颊又红了,摇头否认:“没什么事……”   章姨惊讶:“你嘴唇怎么红了……最近蚊虫多,晚上睡觉记得要点上蚊香。”   林晚晚一怔,干笑道:“不就是蚊子乱盯人,今晚回去一定会点蚊香的。”   严茂兰让章姨去倒热水,林晚晚知道她打发掉其他人,肯定有事要跟自己说。   等章姨出了门,林晚晚一脸无奈:“妈,你又操心什么了?”   严茂兰拉着她的手,叹道:“你跟小顾的事,妈也不好多说。可是我听人说,你们也没在这边办酒席……”   林晚晚明白了,章姨跟自己相处这么久,都不曾听说过顾凯,更别说两人结婚的事,心虚道:“我跟顾凯去美国登记结婚,原本就不想铺张,没多少人知道。”   “你别骗我,就算多不铺张,用得着这样遮遮掩掩的吗?”严茂兰面色不好看了,皱眉道:“我就得你这么一个女儿,结婚是一辈子的事,怎么能就这样随随便便去美国登记了事?”   “妈,那时候你还没醒,也没多少别的亲戚。顾家是大家族,顾凯怕我应付不来,先让我适应,再作打算的。”林晚晚怕严茂兰怪责顾凯,赶紧解释道。   严茂兰瞪了她一眼:“你这孩子,才结婚多久,胳膊就向外拐了?”   林晚晚嗫嚅道:“妈,哪有的事……”   “我看得出,小顾确实对你很好。可是顾家的人,一个比一个势利,都不是好相处的,妈怕你受委屈。”严茂兰说着,眼圈不由红了。   “妈,我早就有心理准备了,您别担心。”林晚晚撇开脸,胸口也不由自主闷痛起来。   “你们一天没对外公布,顾家就能在暗地里轻松打发掉你。”严茂兰叹了口气,虽然对豪门不了解,只是跟宋艳雅的见面,让她多多少少明白了。   “如果你真想跟小顾过下去,就不能这样不明不白地跟着他。等别人知道了,顾家的又不是普通人,你以后的生活会很辛苦,真的想清楚了?”   “妈……”林晚晚低下头,她确实喜欢顾凯,却对顾家有所抵触。   无论是宋艳雅还是顾信恒对自己的态度,只有冷淡和疏离。   一想到往后的日子还得跟他们两人打交道,林晚晚就觉得头疼……   严茂兰的顾虑是对的,如果她跟顾凯结婚的事对外宣布了,那么自己要面对的压力会很大。   对于出身普通家庭的她,恐怕很难应对和适应……   林晚晚忽然有些闪神,自从两人的关系确定后,顾凯从未提出要对外公布他们结婚的事。   不知为何,她突然间有点沮丧和难过……   一败涂地   “……那么,多谢秦伯伯了。”鸣威副总办公室内,顾凯望着落地玻璃外的景色,语气真诚,脸色却有些心不在焉地挂了电话。   因为他的请求,以及秦韵的帮忙,秦家愿意将别墅群投入的资金交还给顾氏。   当然,违约金也是斟酌地减少了一些。   不管怎么看,顾家都欠了秦家一个天大的人情……   顾凯低下头,唇边流露出一丝冷笑。   如果不是他动用重金买通了一些人,了解到这些事,恐怕至今扔蒙在鼓里,不但对秦家感恩戴德,还会为了秦韵的事而感到内疚。   果然,秦伯父是个出色的商人,却千不该万不该把主意打到顾氏的头上!   资金到手,那么剩下的事就好办了。   顾凯查看了一下手边的资料,确定一切无误,拿起手机拨通了一个熟悉的号码……   晚上下班时,顾凯一想到林晚晚早上烧红的脸,羞涩的神色,以及恨不得挖个地洞钻进去的表情就忍不住微笑,飞快地收拾好,准备尽早回去。   秘书却在此时敲响了办公室的门:“顾总,秦小姐来了。”   顾凯想了想,点头道:“让她进来。”   秦韵踏着轻快的脚步走进办公室,一身鹅黄色的雪纺纱连衣裙,衬得她肌肤白皙,精致的淡妆,长发披肩,一看就知道经过精心打扮。   “顾哥哥,今天是我最后一日在这里实习了,晚上一起吃饭怎么样?”   “也好,”既然是最后一天留在“鸣威”,顾凯也没有理由拒绝:“你先等我一会,我把这几份文件整理整理。”   秦韵连忙上前:“顾哥哥,我来帮忙吧。”   “好……你先下班。”顾凯朝秘书点点头,后者很快离开了办公室。   “顾哥哥,你的工作真多,这些文件一整天能看完吗?”秦韵麻利地替他收拾着,一面好奇地问道。   顾凯笑了:“习惯就好,我刚来的时候,这些两三天都看不完,现在半天多点就差不多了。”   “顾哥哥真厉害,怪不得顾伯伯敢放手把‘鸣威’全权交给你的。”秦韵手上不停,忍不住夸赞道。   顾凯谦虚道:“我只是副总经理,‘鸣威’能发展到今天的成就,除了马总领导得好,跟公司里的骨干都离不开关系。”   顾氏的太子爷,马总又怎么敢得罪,拿主意的还不是他?   秦韵正要开口调侃,忽然瞧见手上的文件,正是不就后顾氏的投标书,不由一愣。   这么重要的东西,居然不在顾氏,而是在顾凯的手上?   显然,顾信恒早就有把顾氏交给顾凯的念头,放在“鸣威”这几年也不过是锻炼他的能力而已……   秦韵脸上若无其事,目光飞快地在上面一扫,又放在了整理好的文件上面,微笑询问:“顾哥哥,今晚我们去吃日本料理吧?”   “好,”顾凯点头应允。   日本料理都有独立的包厢,确实是谈事情的好地方。   驱车到达市内有名的日本料理店,已经是晚上将近八点的时候。   秦韵挽着顾凯的手臂,笑眯眯地走进预先订下的包厢,整个人容光焕发,让周围身穿和服的漂亮服务生都黯然失色。   随意点了刺身、天妇罗和寿司拼盘,两人面对面地坐下。   顾凯喝着大麦茶,手里把玩着茶杯,低头沉默着。   气氛一时有些僵,秦韵心里有事,不知怎么开口,心里忐忑地不吭声。   直到服务生上完菜离开,秦韵才鼓起勇气问道:“顾哥哥,林晚晚……你打算一直跟她在一起吗?”   “对,我想以后跟她一起生活。”顾凯抬起头,毫不犹豫地答道。   秦韵没想到他会这么直接,愣了:“林晚晚以前的生活跟你差别那么大,在顾家估计要过得不自在……”   “我不打算带她回顾家。”   秦韵脸色刚刚一喜,却又听到顾凯接着说:“我在别的地方有房产,没必要回顾家打扰爸妈的生活。”   “你们要一起生活多久?一两年,还是三年四年?”秦韵不是没见过普通人嫁入豪门,要么适应不了大家族的压力和丈夫的花心而离婚,要么如鱼得水,到处挥霍,生活却空虚寂寞。   相对来说,前者要多一些,也更痛苦。   顾凯自然听出她的言外之意,笑道:“晚晚保持她现在这样就行,她不适应顾家,那么我来适应她的生活就好。”   秦韵来之前打了很久的腹稿要劝说面前的人,却没料到他会说出这样的话来:“你以后是要继承顾家的,难道要丢开这些来适应林晚晚的平民生活?”   顾凯摇头,好笑道:“你太小看晚晚了,她可以在人前做得最好。只是不必要的时候,她尽管保留自己的私人空间,不用一味地迎合我。”   “你想得太简单了,顾伯伯和宋阿姨不会同意的。”秦韵皱眉,顾凯说服不了,顾家的两位肯定不可能让他这样胡来。   谁知顾凯笑得越发愉悦:“这是我的生活,就算是爸妈也不能随便插手。”   “再说,我们在拉斯维加斯已经登记结婚,林晚晚早就是我的合法妻子。”   秦韵瞪大眼,一脸震惊:“你、你说什么……”   “我们结婚了,几个月之前。你该知道晚晚去了苏州一趟,然后我们一起去了美国。”   顾凯敛了笑,秦韵撇开脸,不悦道:“我不明白你在说什么。”   “前阵子家里收到一份照片,我才知道被人跟踪了好长一段时间。”他双臂抱胸,脸上似笑非笑:“既然有照片,就有人拍照。要找出这个人,其实并不难。”   秦韵没有再辩解,抬头直视着他:“不错,我是请了私家侦探跟着你,谁知会发现林晚晚这个人。”   “你把照片往家里寄,是想让爸妈知道林晚晚的事,好阻止我们两人继续交往?”顾凯只要前后稍微联想,就明白了她的动机。   “对,这么多年来,只有你能配得上我。我一直当你是我的未婚夫,没想到还是被别的女人抢先了一步。”秦韵苦笑着摇头,“你们竟然结婚了,难怪顾伯伯和宋阿姨看到照片后会毫无反应。”   “不得不说,林晚晚看起来温和又文静,居然下手这么快。”   顾凯也摇头:“你错了,先下手的人是我。逼着晚晚跟我结婚的人,也是我。”   秦韵吃惊地看了他一眼,神色黯然:“原来我一开始就输了,这些日子以来就像是跳梁小丑,让你看了一场好戏。”   “这么几年,秦伯伯早就看出我不想娶你,却也在私底下留了一手。”顾凯笑着摇摇头,“你跟我没什么不同,所以我才不希望我们以后的生活更加不幸。”   “不幸么?”秦韵的眼神有些迷茫,门当户对一直都是她所受教育里最重要的一条。富家子女可以随心所欲,唯独婚姻不行。   她早就认命了,如果非要嫁人,那么好歹要嫁一个看起来顺眼又温柔的。   毕竟,豪门之中家庭暴力并不少见。   秦韵不愿意结婚后进到一个牢笼里,还弄得自己遍体鳞伤,那就太得不偿失了……   既然顾凯已经是别的女人的丈夫,她再抢就没意思了。爸妈各自养着情人,却死不离婚,秦韵对于做情妇和第三者都没有兴趣。   她自嘲地笑了笑,对手是林晚晚,没想到自己会输得一败涂地。   秦韵看见顾凯拿起外套起身,无奈道:“我们难得一起吃顿饭,你打算丢下我就走?”   顾凯停下脚步,站在门前回头问道:“每次出来吃饭,你都偏爱于日本料理,为什么?”   秦韵一怔,“你没有拒绝,我以为你喜欢。”   “这只是你的猜测,却从来不会深入了解……晚晚知道我经常应酬,在家里总会做清淡养胃的菜式。肠胃不好,忌生冷和刺激性食物。”   顾凯淡淡地说着,嘴角不由自主地微微上扬:“日本料理,忌口的东西全有了。”   原来,她输在一个观察入微,一个关怀体贴?   秦韵低下头,听着关门的轻响,慢慢远去的脚步声,拾起筷子,把寿司沾上一大块的芥末,一口咬下。   一股强劲的辛辣溢满口腔,又霸道地涌了上来。   她鼻子一酸,强忍已久的眼泪纷纷落下……   甜甜蜜蜜   顾凯不是没有看出秦韵的黯然和沮丧,以及她对自己的喜欢。只是,不负责任地给予对方希望,实际上更为残酷。   既然不爱,那么就该决断的拒绝,没必要优柔寡断,引来不必要的误会。   依照秦韵的个性,这件事不到几天就会在彻夜的玩闹中慢慢淡去。   她很懂得怎么生活,更明白怎么令自己快活起来。   这一点,顾凯从不怀疑。   坐进私家车,他一想到自己这就要回家,家里还有人开着灯等他,顾凯就忍不住满心雀跃,一脚踩上油门。   果然,家里灯光明亮。   林晚晚没有在客厅的沙发上等他,而是呆在厨房。   听见响声回过头,她笑道:“吃饭了么?紫砂煲里的汤是你的,记得全部喝完。”   顾凯打开煲盖,睇着里面黑乎乎的东西,味道也不怎么好闻,皱眉道:“这是什么东西?”   “你最近工作忙,章姨说喝这个最补。”林晚晚把他推出厨房:“赶紧去洗脸洗手,要开饭了。”   顾凯盯着她似笑非笑,“你确定要我喝完这锅奇怪的东西?”   林晚晚瞪了他一眼:“这是补汤,对你身体有好处,哪里奇怪了?”   “好,好,我一定全部喝完它。”顾凯脱掉外套,换上一身轻便的家居服,坐在了饭桌前,咬咬牙,一口气把汤都灌下去。又苦又涩的味道,让他的五官都要皱成一团。   “有这么难喝吗?”林晚晚也倒了一碗,才喝了一口就咽不下去。   ……这味道,还真的不是一般的难喝。   她赶紧把剩下的半碗汤推到一边,懊恼道:“我手艺不精,这汤的味道太古怪了,你还是别喝了。”   “不行,这汤你熬了一下午,怎么能浪费?苦口良药,说明效果肯定好。”顾凯笑着把汤都喝光了,一肚子的水,勉强夹了几口菜和半碗饭就吃不下了。   林晚晚把碗筷收拾了,见他窝在沙发上似乎撑得难受,便坐在一边,伸手在顾凯的腹部轻轻按摩:“我以前吃撑了,妈也是这样帮我弄一弄,过一会就好了。”   顾凯感觉到那只柔软的手伸进自己的上衣里面,轻柔地在肚脐上打着圈,忽然觉得一股热气从胸口渐渐往下蔓延,急忙抓住她的手。   “没事,已经好多了。”   林晚晚收回手,又听他说道:“过几天顾氏要参加一个投标,估计要很忙,最近就不回来吃饭了。你去医院陪着伯母,别回来忙了。”   “……好,”难得顾凯这几天闲下来了,没想到转眼又得忙,这一忙恐怕大半个月都要看不见他的人影。想到这里,林晚晚面上也不由流露出一丝沮丧。   顾凯被她的表情取悦了,将林晚晚搂在怀里,笑了:“小别胜新婚,到时候你别嫌我老在跟前晃悠就好。”   才坐了一会,他浑身发热,把空调的温度降低了一点。   现在抱着林晚晚,顾凯更是口干舌燥,心下十分无奈。   低头咬了咬她的耳垂,顾凯把人往怀里一压,叹道:“你以后别做补汤了,大补吃多了会伤身。”   “……什么?”林晚晚耳朵敏感,被他咬得手脚发软,晕乎乎地没听清楚,转过头却被顾凯准确无误地攫取了双唇。   他贴着自己的唇,含糊地答道:“晚上大补,多余的精力消耗到哪里去才能睡得着?”   林晚晚在这方面再迟钝,也听出了他的意思,霎时闹了个大红脸。   她是见顾凯最近一段时间很辛苦,这才悄悄问章姨要了几个补身的汤谱,显然让章姨会错意。   此精力不足,非彼“精”力不足……   看着林晚晚烧红的脸,顾凯就知道她是明白了,舔着她的脖子和锁骨,笑开了:“其实,原本我没想要那么快的。既然你这么主动,我也不好让你失望的。”   林晚晚窘了,她哪里是主动,这根本就是个天大的乌龙!   顾凯正亲得十分入神,身下压着的人忽然手脚并用地挣扎起来。   他愣了愣,稍微平复身上的炙热,找回一点理智。   如果林晚晚真的不愿意,自己只能上楼去冲凉水澡了……   一波接一波的火热几乎要将他的身体烧起来,顾凯无可奈何地坐直身,低头见沙发上的林晚晚,睡衣已经被剥到腰上,露出白皙却透着粉色的肌肤。   顾凯呼吸一紧,连忙顺着她的目光转向一边。   落地玻璃窗没有拉上窗帘,能隐约看到对面闪烁的灯光。   他突然明白,林晚晚这是……害羞?   虽然他们在公寓的最顶层,附近五百米以内都没有跟这里等高的楼房。   即使白天开着窗,外面的人也没法看到屋内。   更何况,这玻璃做过特殊处理,只能从里面看清外面的景色,外面却丝毫瞧不见屋内的境况。   为了自己的“性”福,顾凯自然要顾及老婆大人比较薄的面皮,飞快地抱着她上了二楼。   床垫刻意被压制的轻微起伏,还是让林晚晚惊醒过来。迷糊地睁开眼,瞥见站在衣柜前□着的高大身影,她脸上的红晕又偷偷跑了回来。   昨天她真不该一时兴起,煮了一大锅的补汤。   折腾到大半夜,顾凯还是兴致勃勃,丝毫没有倦意。   林晚晚觉得自己浑身散架,被人拆开后又重装回来一样,实在有点自作孽不可活,懊恼地抓着被子把脑袋埋了进去。   “傻瓜,这样捂着怎么呼吸?”顾凯伸手掀开了被子,瞧见她憋红的脸,可爱的模样,让他忍不住捏了捏。   拍掉他的手,林晚晚不乐意了,嘀咕道:“坏蛋,昨晚都说不要了,你还死活没停下来……”   顾凯打趣道:“昨晚不知谁的腿热情地缠着我的腰不放,怎么早上就翻脸了?”   林晚晚觉得自己的脸颊都要冒烟了,伸手把他往外一推:“我还打算今早去公司一趟,现在这样怎么出门?”   她把薄薄的被子往身上一裹,跳下床站在衣柜的全身镜前。别的不说,就是这一脖子满满的红印子很难遮掩住。   大热天的,总不能穿高领,那跟欲盖弥彰有什么区别?   “我替你请了长假,不用急着去公司的。”顾凯知道严茂兰的病情已经好转,林晚晚肯定闲不住。   只是她现在脸色有些苍白,眉宇间却透着一股若隐若现的妩媚。   如果这时候出去,不知有多少人能看到林晚晚如此风采,顾凯自然是不愿意的。   “今早有个临时会议,所有高层要参加,你去公司,郑源也没空帮你办理撤销休假的手续。”   林晚晚知道自己今天是无论如何都不可能去“鸣威”了,索性顺着顾凯的话点头:“那我就不打扰郑经理工作了,过一两天再去公司也不迟。”   顾凯俯身亲了亲她的额头,笑道:“那我先走了。”   林晚晚犹豫了一下,踮起脚尖嘴唇迅速在他脸颊上一掠:“……路上小心。”   顾凯目光一柔:“今天别去医院了,在家好好休息吧。”   他不提就算了,一提起林晚晚又羞涩又恼火,在他小腿上虚踢了一下。   这罪魁祸首居然还一脸无辜……满身的痕迹,她哪还敢出门?   顾凯没有避开,让她结结实实地好好泄愤。   毕竟昨天欺负了她一晚上,现在牺牲一点来顺毛安抚是必须的。   风波   “秦家打算参加这一次的投标,合作方却是旭盛。”顾信恒恼火得很,秦家这样做,无疑是打了他一巴掌。   拒绝合作,却转而跟顾氏的对手一起参加投标……   顾信恒咬牙切齿,好,很好!   顾凯的表情没有一点惊讶,似乎一早就知道这个消息:“只剩下不到两个星期的时间,秦家才宣布这件事。显然,他们暗地里早就跟旭盛接触,就等这个时机公之于世了。”   “不管如何,商场如战场。今天是盟友,明天就有可能是对手。只是秦家跟顾氏的合作也没吃亏,这样做实在太不厚道。”顾信恒满脸不悦,却不得不苦恼合作商的事。   “市内参加投标的公司已经准备得差不多了,这时候很难再找到适合的合作方……”   “爸,这件事你不必担心。”顾凯笑得笃定,将手中的文件递前去。   顾信恒半信半疑地打开一看,神色极为复杂:“你早就猜到秦家会反悔,留了这一手?”   “不,”顾凯摇头,“我只是觉得,用两家联姻来巩固合作,根本是无稽之谈,这才会另谋出路,没想到现在会用得上。”   顾信恒睇着手里的文件,这是跟美国第二大财团的合作协议。顾凯不愧是他最优秀又值得他自豪的儿子,考虑事情十分周到。   “换言之,你只是想拒绝秦韵,让我接受林晚晚才这么做?”   顾凯苦笑道:“爸,我希望能够选择自己想要的生活。”   “你觉得我跟艳雅过得并不好,所以才会下定决心改变?”顾信恒看着他,面上多了几分沧桑和疲惫。   “我年纪大了,这些年因为工作太忙,总是冷落了艳雅。投标结束后,我也可以放心跟她出去走走。”   想到这里,顾信恒的表情放松了不少:“她老早就想去维也纳看看,可惜我始终没有时间。再不出发,以后就要走不动看不见了。”   “爸……”顾凯一怔,顾信恒的话分明是要在投标后将顾氏交给自己。   “好了,你早就能独当一面,我也没什么不放心的。”顾信恒不想多说,在顾凯即将离开时,低声说了一句:“过几天带林晚晚回家吃饭,你别有了媳妇,就把你妈忘了。”   顾凯惊喜地回头,顾信恒的态度表明他愿意接受林晚晚当顾家的媳妇,不禁连连点头:“爸,我会的。”   “嗯,”望着顾凯喜形于色的表情,顾信恒忽然想到三十年前,宋艳雅答应自己的求婚时,他也是这样的表情。   可是这三十年,他除了冷落宋艳雅,就是让她一个人守在诺大的顾家老宅,冷清又孤单地等着自己。   顾信恒环顾一周,这个熟悉的办公室,他在这里工作了几十年。现在,他很快就能卸下肩膀上的重担,终于可以露出轻松的笑容……   顾凯迫不及待地回去跟林晚晚说了这个好消息,只是她没有想象中的惊喜,表现有些冷淡和犹豫。   “……我不想去你家,暂时也还不知道怎么面对宋伯母。”林晚晚没有暴怒,没有责难,不等于她就轻易原谅了宋艳雅。   那一天严茂兰倒下,她震惊又害怕,几天几夜不敢阖眼。   现在让他们和和气气的在饭桌上用餐,对于林晚晚来说,现在还很难接受。   顾凯也能理解,林晚晚已经失去了父亲,根本不能承受再一次的失去。   也难怪,妈那次是做得过分了……   顾凯夹在中间,劝也劝不得,又不能偏帮哪边,只能暂时将这件事放下。   “不管怎么说,爸已经开口,承认你是顾家的媳妇。我打算投标结束后,对外宣布我们两人之间的关系……你已经准备好了吗?”   这件事,无论多久都很难准备好。   林晚晚有对未来生活有一点害怕,又对能跟顾凯光明正大的在一起有一丝窃喜。   她看着顾凯,收拾好复杂的心情,坚定地答道:“我会努力的。”   既然选择了,不管以后将要面对什么,她都不会轻易退却!   投标如期而至,顾氏因为有美国第二财团的加入和支持,轻易就获得了满意的结果。   召开记者会时,顾氏对外宣布了两个消息。   一是顾信恒打算将顾氏总经理的位置交给独子顾凯,放手让他全权打理,自己则退至幕后。   二是顾凯这位新任的顾氏总经理,将会在下月初举行婚宴,把新婚妻子介绍给所有人。   顾凯将会接手顾氏,早就是公开的秘密了。   只是第二条消息,激起层层波澜,让所有人都异常震惊。   毕竟秦氏有意将独生女秦韵嫁给顾凯的事,已经是众所周知。现在顾凯突然娶了别人,难道这正是两家合作破裂的重要原因之一?   不管如何,这事引来众人多方揣测,媒体也大肆报道。   有羡慕这位其貌不扬的女子一步登天,嫁入豪门,成为现实版的灰姑娘。   有指责林晚晚为第三者,从中破坏了秦韵和顾凯的感情,横刀夺爱。   更有人暗示顾凯一脚踏两船,与秦韵打情骂俏,跟林晚晚却在暗地里藕断丝连。后被秦家发现,这才不得已跟秦韵断了关系……   林晚晚在家休息了几天,因为投标的事,顾凯和郑源忙得脚不沾地,她也不好去公司打扰他们。   谁知投标一结束,顾凯一宣布两人的关系,各种奇怪的臆测铺天盖地而来。   她坐在手提前,随意点了几个网站,实在哭笑不得。   网上的人肉搜索果然可怕,有人查到林晚晚托关系进入“鸣威”,不久后跟顾凯出双入对,暗示她手段了得。   更有甚者查到了四年前的事故,以及严茂兰重伤……   林晚晚皱起眉,幸好顾凯早早将严茂兰转院,又调入独立高层病房,派了专人挡去媒体的窥视。   只是这样,仍旧打扰了严茂兰的正常休息。   而她自己,更是不敢出门,免得被认出来,引来不必要的骚动……   显然,林晚晚还是想得简单了。   现在顾凯有了顾氏总经理的名衔,又赢了最近的投标,风头正盛。   所谓树大招风,他又在这节骨眼里透露了两人的关系,想必很难不引起骚动。   林晚晚想到自己以后就算出门,也得戴上帽子和墨镜,穿着也不能马虎,还得坐名车代步,有专人护送……   这架势,跟明星比较真是有过而无不及。   她托着下巴笑得无奈,自己从默默无名的平凡小卒变成了头条女主角,狠狠出了一次风头。   有多少艺人想红却红不了,她却在一夜之间上了各大报章杂志,这样的机遇实在难能可贵……   林晚晚撇撇嘴,她现在也算是阿Q精神了,自我调侃了一把。   平凡女嫁入豪门,这样灰姑娘的事也不算少见,一般消息在报章杂志轰炸一轮,很快就转向了其它更大更惊秫的新闻。   只是这件事却越演越烈,持续升温,丝毫没有冷却的迹象。   尤其是各种负面新闻接踵而来,不少人指出林晚晚的拜金主义,为了摆脱贫苦的生活而勾引顾凯,让秦韵伤心退出。   甚至有苛责顾凯早就有拒绝秦氏,跟美国财团合作的念头,这才对秦韵虚情假意,收回了之前合作案的资金,好断绝一切关系,保住顾氏的利益。   顾凯丢开郑源送来的报纸,面无表情。   只是熟悉他的郑源明白,顾凯正火冒三丈,怒意正盛。   “这一手够漂亮,首先把脏水往我们身上倒,以后我们不管再怎么辩解,都有越描越黑的嫌疑了。”郑源挑眉,冷笑道。   “确实好手段,顾氏的股价在我上任后,立刻下跌了2%。再这样下去,那些股东恐怕要把我轰下总经理的位置了。”   顾凯眼神渐冷:“原本看着两家合作多年的份上,有意放他们一马。显然,是我太仁慈了。”   “有没可能是恶意中伤?秦家向来保守,不像会这么急进。”   顾凯嗤笑道:“秦家可能没有亲自动手的,却是乐见其成。要不然,那么多隐秘的事,媒体怎么会知道?”   郑源笑了:“顾伯伯偏于守成,现在顾氏交到你手上,打算开拓么?”   顾凯含笑点头:“有些事是该仔细清算一下了……”   幕后人   “妈,这些报章杂志上写的东西,您不用理会。”林晚晚小心避开医院外的记者,从安全梯偷偷摸摸地来到严茂兰的病房。   取下帽子和墨镜,她望见严茂兰手边一叠报纸,不由皱了皱眉头。   严茂兰摇头,朝她笑道:“小顾昨天特意来我这里,跟我解释了这事。他把事情前后详细告诉我了,就是想让我安心。”   示意林晚晚坐在她身边,严茂兰轻声叹道:“小顾确实是个体贴的好丈夫,将你交给他,我现在终于能放心了。”   “妈,难道你之前还不放心的?”林晚晚牵着她的手,有点羞涩又有点紧张地问道。   “才见面几次,你又是我一手养大的女儿,就这样交出去,妈还真不舍得。”严茂兰拍了拍她的手背,打趣道:“如果小顾见到你这么维护他,怕是要更放心了。”   听出她的言外之意,林晚晚奇怪道:“妈,他都跟您说什么了?”   严茂兰摇头:“这事因他而起,小顾怕影响你了,又不敢当面跟你说,只好先来探探我的口风,让我也多安慰你。”   林晚晚撇了撇嘴:“这点小事,我还没放在眼内,他是多虑了。”   严茂兰笑眯眯地刮了一下她的鼻尖:“你这孩子,明明高兴,怎么还这副模样?在小顾面前,也总是这样?那就难怪他担惊受怕,就担心你受不住跑掉了。”   “哪有的事,”林晚晚低头嗫嚅着,确实有点心虚:“妈,您知道我向来不善言辞,有时候可能真的……”   “我明白,但是夫妻之间没必要太过拘束。小顾是真的关心你,想让你生活得更好。你只要把心里想说的表达出来,他就能更理解你,两人的心也能拉近很多。”   “我知道了,”林晚晚小声应了,把严茂兰的话记在心头。   顾凯为她做了那么多,自己也得有所改变了……   “回来了?”林晚晚起身接过顾凯的外套,见他一脸疲倦,伸手帮忙解开领带:“先上楼去洗澡吧,热水已经放好了。”   “好,”顾凯低头亲了亲她的额头,忽然笑道:“时间还早,不如我们来洗一次鸳鸯浴?”   林晚晚脸皮薄,容易害羞,就算晚上某些有益身心的运动,她都坚持把房间的灯都关掉。实在看不见,这才勉强留下了离床边最远的夜灯。   顾凯早就猜到她会拒绝,只是一时兴起想要逗一逗林晚晚。   “……也行,”林晚晚的声音很小,低着头耳尖红了一片。   “啊?”顾凯愣了,还以为自己听错了。可是林晚晚脸红的样子就在跟前,他很快回过神,生怕她反悔,立刻揽着人上楼。   浴室里是双人浴缸,他们两人进去绰绰有余。   林晚晚看了眼头顶明亮的灯光,在这里要关掉灯,就只有摔倒的份了。   可是说什么她都不要在顾凯面前宽衣解带,于是趁顾凯回房放公文包的时候,飞快地脱掉全身的衣裤跳入浴缸里。   等顾凯回来,看到的就是半张脸潜进热水里,林晚晚的曲线在浴缸里若隐若现的美妙风情。   他也不焦急,慢条斯理地脱掉衬衫,露出精壮的上身。   瞥见林晚晚的眼神到处瞟,就是不敢落在自己身上,顾凯索性转过身,迅速脱掉其它,踏进了浴缸中。   林晚晚刚开始很不适应,浴缸虽然是双人的,可是也不算大,稍微动一动就能碰到。   光溜溜的皮肤贴在一起,她只觉身上的温度直线上升,薄薄的脸皮就要烧起来了。   林晚晚好不容易装作若无其事地拿了沐浴露和毛巾,替顾凯擦背:“这几天还是很忙?”   新官上任,虽然有顾信恒多年培养,顾凯在“鸣威”的业绩也十分不错。   可是因为那些负面消息,顾氏的股价下跌,企业形象也受到影响。   这段时间,顾凯可谓忙得焦头烂额。   “已经完成得差不多了,”他无意说起公事,免得让林晚晚担心,巧妙地转开了话题:“婚宴的菜谱,还有宾客的人选已经送过来了?”   “嗯,宋伯母看了一遍,再让司机送来了。”林晚晚毕竟没有经验,顾凯又忙,这事仍是要宋艳雅来把关。   宋艳雅也知道林晚晚对她还有芥蒂,两人并没有碰面,而是让司机转交。   “妈的决定可以参考,你也能把喜欢的菜添上去,宾客的名单也能将要好的朋友加上。”顾凯转身捧着她的脸,贴上她的额头,柔声说道:“有些事,你自己拿主意就行。”   林晚晚盯着他,明白顾凯是在告诉自己,现在她是顾家的媳妇,他的妻子,有足够的能力,也有资格决定很多事。   她狡黠地笑笑:“我把自己不喜欢的菜都加进去了,反正晚上的婚宴,我肯定没时间吃几口,自然不能便宜那些看戏的宾客了。”   顾凯好笑地亲了亲她的嘴角:“你真顽皮,不过……我喜欢。”   “喜欢”两个字含糊不清,就被卷入了火热的唇舌之中……   鸳鸯浴果然只能偶尔为之,林晚晚早上醒来扶着腰,一脸郁闷地望着神清气爽起身穿戴的顾凯。   顾凯回头,在她唇上一吻:“这几天外面不太平,最好别出门。”   林晚晚听得似懂非懂,还是答应下来了:“你也小心点。”   “我会的,”顾凯潇洒地挥挥手,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样。   林晚晚睇着这样的他,会心地笑了。   “顾总,你找我?”   顾凯望着不远处的凌岳,不经意地笑笑:“凌秘书来顾氏,应该也有十年了吧?”   “是,正好十年了。”凌岳不明所以,依旧答道。   “部门的调任书,你已经看到了?”顾凯双手握成拳放在膝上,目光炯炯地盯着他。   “是,”凌岳的脸上没有出现任何惊讶或是愤恨的表情,似乎将他调离总经理秘书的职位到一个可有可无的职位,对他并没有任何影响。   “那就好,凌秘书有什么要对我说的?”顾凯声音平平,听不出喜怒。   “没有,”凌岳回答得很肯定,“顾总如果没其它事,我先出去了。”   顾凯仿佛要刨根问底,不打算就这样放过他:“你进顾氏,两年助理,两年部门经理秘书,六年总经理秘书,现在被调离没有任何不甘心么?”   “我在顾氏的合同还有两年,就该遵从公司的一切调配。”凌岳答得很快,似乎这个问题对他来说根本无所谓。   “非常完美的回答,难怪能得到爸的重用。”   凌岳的态度仍是不卑不亢:“多得顾总的提点和信任。”   顾凯打开一个文件夹,笑道:“四年前唐季的事,听爸说,是你自告奋勇去解决的?”   “车祸的事拖得越久,会对顾氏有更大的影响。”凌岳当然明白他为什么发难,迟疑道:“没想到林小姐跟顾总认识,当初也是不得已……”   “好了,我们没必要继续转弯抹角。”顾凯将另外一份文件夹扔在桌上,示意凌岳上前。   凌岳粗略一扫,面色有些发白。   “在顾氏十年,你的表现非常出色,爸甚至想让你继续当我的左右手。”顾凯看着他脸色微变,皱眉道:“这么多年,不得不说凌秘书足够隐忍,也沉得住气。”   “不管你信不信,十年前的并购案,子公司的高层挪用公款,借收购之名恶意打压,才会让你父亲破产。”   “那人藏得太深,直到两年后才被查出而撤除职务……”   可惜那时候,凌岳的父亲因为破产落魄,最后受不住多方面的压力和高筑的债务而自杀。   只是没想到,凌岳那么早就到公司来,一步步地爬上高位,报复顾氏,将矛头直指顾家。   凌岳合上文件夹,淡淡道:“这件事我三年前就知道了,顾总对我很信任,我偷偷查看了内部资料,找到了当年几个知情人。”   “那么,你这几个月趁机出手打压,难道不是为了报仇?”仅仅秦韵一个人,根本不可能制造这么多的事端,顾凯深信背后有人帮她。   只是没料到,这个人居然是爸最信任的秘书凌岳。   “顾总对我有恩,得知真相后,我就没打算按照原计划击垮顾氏。只是我弟弟年少气盛,自作主张跟秦氏合作。秦总掌握了我的把柄,我不得不帮他掩饰……”事到如今,凌岳也没有再隐瞒,一五一十地说出来。   眷属   等凌岳离开,顾凯垂目沉思,便见郑源从里面的休息室走出。   他冷笑:“秦家的胃口真不少,竟然想要吞并顾氏?”   “这几年秦氏发展得很厉害,胃口自然越来越大,却没料到居然把主意打到我们头上。”顾凯面上微冷,“可惜,秦韵出于私心,没给顾氏制造更大的麻烦。”   郑源知道秦韵对林晚晚的嫉妒,恨不得将她从顾凯跟前消失,才一次又一次地打压,谁知反而影响了秦家的计划。   要不然,从内部层层击破,就算顾氏有多年的奠基,也承受不住这样的破坏。   看来,女人的嫉妒心有时候也不算坏事……   “这事你打算告诉小林么?”郑源倚着办公桌,随口问道。   “为什么不?”顾凯看着他笑了,“晚晚有权知道这件事,至于怎么处理,也是由她决定。”   “你对她不但纵容,还十分信任?”郑源不由好奇,“还真没见过你对谁这么上心,看来小林赢了一场漂亮的仗,还把你的心给偷过去了?”   他的心早就遗落在林晚晚的身上了,顾凯摇头一笑:“秦家掌握了凌岳的把柄,没想到他会将计就计,反而搜集证据。”顾凯明白,凌岳这样做,是希望他们能对他弟弟凌笙手下留情。   毕竟年少冲动,凌岳也不愿意看到凌笙的前途就这样给毁掉。   顾凯承他的情,自然不会为难凌岳的弟弟。   “我已经答应凌岳,不动凌笙。那么,只好正面反击了。”   郑源早就摩拳擦掌,好久没这样热血沸腾了,挑眉道:“有证据在手,还怕秦家抵赖?”   “我想要的,不止这样。”顾凯目光霎时闪过一丝厉色,“顾氏向来不愿吃亏,秦家从后背给我们这一刀,自然得还回去。”   曾见识过他手段的郑源,心里默默替秦家哀悼。   很显然,他们这次是真的把顾凯激怒了!   不管是秦家出尔反尔,还是他们居然敢动林晚晚!   秦氏很头疼,那片别墅群从顾氏手上收回来,起初的确十分兴奋。   毕竟别墅群所在的地域交通便利,又即将兴建大型高尔夫球场,无疑能两年内能收回成本,大赚一笔。   只是,秦氏还是高估了自身的实力。   原本两家一人一半,别墅群即使规模庞大,兴建起来不算难事。   只是顾氏撤销投资,又要回了大半的资金。   秦氏手头的资金远远不够,向几家银行贷款不是拖延就是拒绝。   如果投标得利,银行贷款根本不会犹豫。   可惜银行不知从哪里得知,秦氏的资金周转出现问题,后续流动资金也跟不上。   长此下去,压根没有偿还贷款的能力。   秦氏派人费劲唇舌,还是没能说服一家银行出手贷款,急得团团转。   别墅群的兴建迫在眉睫,一旦停下,无法在规定时间内交房,到时大笔的违约金无疑是给秦氏雪上加霜。   他们这时候才明白,顾氏宁愿出一笔违约金收回资金,等的就是秦氏现在的狼狈!   就在秦氏打算跟国外的银行磋商时,凌笙主动提出投入一笔庞大的资金,帮助他们度过难过。   这无疑是雪中送炭,秦氏被逼得别无他发,又有把柄在手,有恃无恐,便接受了凌笙给予的资金,别墅群终于能进入第二期建设。   婚宴在即,林晚晚之前辛苦试穿的三件婚纱,难得又有了用武之地。   发型师、服装设计师和化妆师到公寓里替她再次试装,免得在五日后的婚宴上出错。   林晚晚的身材丰腴了一些,那些婚纱穿起来就更为合身。   只是……   林晚晚扶着浴室的墙壁,用冷水洗了脸,勉强精神了一点。   她这几天时常胸闷,吃不下东西,一闻着味道就有种恶心想吐的感觉。   折腾了一早上,林晚晚面色发白地倒在沙发上,有气无力。   宋艳雅得到消息,风风火火地上门。   望见林晚晚面无血色,又听说她在洗手间呕吐了一早上,眼神微闪,知会了在公司的顾凯。   从厨房端来一杯蜂蜜水,宋艳雅递给沙发上的人:“喝一点,要不然待会更难受。”   林晚晚接过杯子,慢吞吞地喝完,确实好多了。   她刚跟宋艳雅道了谢,就见顾凯匆匆回来,睇着林晚晚的面色忍不住心疼:“你不舒服怎么不告诉我?我们这就去医院检查一下。”   看他这么紧张,小心翼翼地扶着自己,林晚晚愣了。她摸了摸小腹,没感觉有隆起的迹象。   只是这个月例假还没来,不会真的……   顾凯生怕颠着林晚晚,车子的时速不到三十,后面催促的喇叭声不断响起,他依旧我行我素。   林晚晚庆幸路上没遇到交警,要不然车速太低影响路况而被警告,实在太丢人了。   好不容易到了医院,司机直接挂了妇产科,顾凯依旧扶着林晚晚。   这谨慎的态度连林晚晚自己都觉得,这肚子估计有八九个月,就要生了……   妇产科医生详细检查后,无奈地看了眼一脸紧张的顾凯,对林晚晚说道:“没有异常,我建议你们去看看内科……”   “内科?”顾凯皱起眉,“不能再检查一次?”   林晚晚扯了扯他的衣袖,直接起身道:“谢谢医生。”   果然,被查出是轻度胃炎,才会引起呕吐。   顾凯神情失望,林晚晚反而淡然得多。   反正她还年轻,也用不着这么早生孩子。只是这么大的乌龙,实在让人哭笑不得。   “你那么喜欢孩子?”林晚晚跟他坐在医院庭院的长凳上,轻声问道。   “嗯,一子一女就更好了。”顾凯转过头,对她笑道:“儿子像我,女儿像你,两个孩子也不会寂寞。”   林晚晚望见对面的草地上,一男一女带着女儿荡秋千,脸上的笑容在阳光上尤为耀眼。   她低头握住顾凯的手,小声道:“不管像谁,都是我们最可爱的孩子。”   “嗯,”他反手握住林晚晚,愉悦地笑开了。   这个小插曲没有影响婚宴的进行,只是让宋艳雅和顾凯有些失望。   后者被安慰后决定再接再厉,林晚晚白天要安排婚宴事宜,晚上还得应付顾凯没节制的索求,累得够呛。   可是一旦拒绝,顾凯就露出失落的表情,让她不能不顺从配合……   婚宴前一晚,林晚晚忍无可忍,把他踹回自己的房间,这才难得睡了一个好觉。   第二天容光焕发,装扮一新。   从今晚开始,她就将正式成为顾家的新成员。   想到这里,林晚晚不禁有点紧张。   令人没想到的是,秦家也参加了这次的婚宴。   秦韵穿着黑色的低胸窄身小洋装,挽着秦伯伯的手臂走入会场,脸上露出得体的笑容,林晚晚心里很复杂。   看得出秦韵还喜欢顾凯,现在却要出席心上人的婚宴,看着一对新人亲昵地手挽手站在一起。   如果是林晚晚,恐怕根本不愿意出席。   对于秦韵的勇气,她自觉相当佩服。   简短的仪式,请来商界一位老泰山作证婚人。   林晚晚跟顾凯再一次交换了戒指,便听到他用两人才听见的声音说道:“这一次,你能光明正大地戴着,不用再拿下来了。”   在美国登记后,林晚晚将戒指用项链串起来挂在脖子上,从来不敢在外人面前露出来。   现在她终于不用偷偷摸摸地藏着戒指,而是堂堂正正地站在顾凯的身边,不禁扬起一丝发自内心的笑意。   顾凯望着近在咫尺的笑颜,情不自禁地俯身吻了吻他的新娘。   听到周围的起哄和掌声,林晚晚不由羞红了脸。   两人携手向一桌桌的宾客敬酒,轮到秦韵这一桌,只见她不慌不忙地站起身,拿着杯子一口气喝下:“今天是你们的好日子,我先干为敬!”   不少人也知晓秦韵跟顾凯之间的事,有的露出好奇,更多的是想要看好戏的表情。   顾凯从善如流地喝完一杯啤酒,手掌掩住了林晚晚的杯口:“她身体不好,不能多喝,你不介意吧?”   这样明显的维护和关怀,秦韵怎会看不出?   她笑得苦涩:“顾哥哥看起来对所有人都温柔,实际上却很冷酷。”   顾凯礼貌而疏离地笑了笑,沉默不语。   他没有再理会秦韵,向一桌的其它宾客敬酒后,带着林晚晚到另一桌。   林晚晚不经意地回头,望见的便是秦韵一脸寂寥,一杯接着一杯喝着闷酒的情景。   经过今天,秦韵怕是要真的放弃了……   应对   轮番敬酒,就算林晚晚只喝了一两口,也开始头晕眼花。顾凯挡了大部分的酒,即使是海量,脚步慢慢虚浮起来。   林晚晚扶着他上了楼,走向预订的酒店房间。   好在顾凯有先见之明,早早在婚宴会堂的楼上订了房,要不然他们现在累得要命,回家也是一种折腾。   可惜片刻的安静很快就远去,迎面而来好几个拿着麦克风和摄影机的记者,围住两人。   “恭喜两位新婚,我们是XX杂志记者。”   林晚晚皱眉,顾家为了这次婚宴请来了不少保镖,慎防有外人混进来。   没想到结束的时候稍稍放松,就让这些记者进了酒店。   她现在代表的不只是自己,还有顾家媳妇的身份,林晚晚瞬间恢复了得体的笑颜,礼貌地推脱道:“今晚实在不方便,各位可否明天再来采访?”   记者们好不容易接近两人,自然不肯就这样轻易离去。   顾氏的保安设施不比酒店的差,经过了今晚,他们再要混入公司更加不可能。   众人面面相觑,心有灵犀地忽略了林晚晚的话,直接发问:“很抱歉打扰了两位的洞房花烛夜,只是机会难得,顾太太能不能给我们五分钟的时间?”   五分钟之后就能摆脱这些记者,林晚晚斟酌了一下,还是点头同意了。   反正他们是不达到目的绝不罢休,何必在这事上纠缠,浪费时间?   身边的顾凯昏昏沉沉,显然很不舒服,林晚晚想要速战速决,却也不愿意给这些记者占便宜。   “不多于三个问题,好吗?”   三个,聊胜于无,记者们兴奋了。   话筒、录音笔和摄影头往前一伸,给两位新人一个大特写,照相机也在各个角度拍个不停。   林晚晚维持着笑容,心里已经有点后悔没有立刻叫保镖将他们赶出酒店。   果不其然,这些记者早就有备而来。   三个问题,问得极为尖锐。   “顾太太,据说你跟顾先生是在拉斯维加斯登记结婚。很多人想知道,你们迟迟不公布婚事,是不是有什么顾忌……比如顾家的反对,又或是顾太太的意思?”   林晚晚面上的笑容不变,心底暗骂。   好在之前给顾凯提点了几句,有了心理准备,还能保持完美的笑容和平常心。要不然,估计以前的她恐怕手忙脚乱难以应付这些近似刁难的问题了。   “拉斯维加斯是很一座美丽的城市,适合享受二人世界,我们在那里留下了不少美好的回忆。”   言下之意,如果早早公布婚事,记者为了打听消息追打围剿,他们怎么能享受二人世界?   林晚晚的回答滴水不漏,虽然弦外之音十分明显,记者也不好继续追问。   又一女记者发问:“顾先生这个有名的钻石王老五结束单身,让不少女孩伤透了心。很多人也好奇,顾太太是怎么虏获顾先生的心?”   她在绕圈子,林晚晚自然明白这记者的意思,默默在心里翻译:   你林晚晚的身份跟顾凯天差地别,怎么就打败了其它漂亮有钱的富家小姐,跟他有一腿后还夺了正室的位置?   林晚晚笑得越发娴静矜持:“顾凯是个很好的男人,帮了我很多。之后的事,顺其自然就水到渠成了。”   记者会绕弯,她就不会含混过去?   回答得模模糊糊,又不至于空洞无物,只是总结起来只有一句:全是废话!   记者之前还以为林晚晚毕竟是小平民出身,没见过什么大场面,能够忽悠住。   没想到,现在被忽悠住的是他们自己!   最后一个问题,记者慎重又慎重,直接挑明了最关心的方面:“秦小姐和顾先生相识多年,两家也有撮合的意思。今天在婚宴上见秦小姐闷闷不乐,不知顾太太是怎么击败这位强劲的情敌?”   林晚晚继续默默翻译:秦韵跟顾凯已经两情相悦,就差捅破最后一层纸然后欢欢乐乐的凑一对,她这个第三者是怎么横刀夺爱的?   估计前面两个问题可有可无,最后这个才是记者最想要问的关键。   林晚晚挑眉一笑:“秦小姐是我的好朋友,一直当顾凯是亲生哥哥,兄妹之情十分难得,却让秦、顾两家误会了。”   所以说,两人是“兄妹”,她算什么横刀夺爱的第三者?   记者实在没辙了,无奈地只能让出路,结束了这次的采访。   林晚晚扶着顾凯走进电梯,直到上了楼层,入了房间锁上门,她一直维持的笑容才垮了下来,如释重负地松了口气。   记者果然不好应付,她担心自己说错一两句,被他们大肆渲染扭曲,造成更大的麻烦……   刚刚的五分钟,林晚晚的手心已经渗满了湿汗。   “做得真好,不愧是‘顾太太’。”原本倒在床上的顾凯侧身撑着下巴,笑眯眯地看向她。   林晚晚郁闷:“你刚才不但装醉,还装晕?”   “要不然,哪能看见夫人刚才大显神威?”顾凯拉住坐在床边的她,拽进怀里,用力地亲了一口。   “以后你还得遇上这样的事,我不可能始终在你身边。现在看来,我根本不用担心,你能做得很好。”   林晚晚也明白,嫁入顾家,意味着要失去很多。   比如随心所欲的穿着,比如要注意自己的言行举止,比如到处疯玩的自由……   “偶尔还好,老要对着那些人,脸上挂着面具挺累的。”   顾凯搂着她,咬了咬她的耳垂:“我可不想夫人太劳累,不会让他们骚扰夫人的日常生活。”   林晚晚被他咬得半个身子酥软了,喘息着推开顾凯:“先洗澡,浑身酒味太难闻了。”   顾凯也被自己熏得不行,抓着她跑进浴室洗鸳鸯浴。   可想而知,这热水澡一洗就两三个钟头,林晚晚才光溜溜又浑身疲软地被顾凯抱了出来。   两人躺在床上,林晚晚已经累得睁不开眼了,却有件事不得不说:“我的右手复健情况不错,医生同意我开始练琴,只是每天的时间暂时还不能太长。”   顾凯伸手揽着她,掌心抚着林晚晚的长发,低喃道:“我不在‘鸣威’,你继续做郑源的助理也不适合,要不然到顾氏来帮我?这样,你也有空闲时间来练琴了。”   林晚晚就知道他会这么说,不悦道:“你已经有得力的助手了,没必要再加我这个闲人。郑经理那边,我也是可有可无的……”   “你想辞职,然后专心在家练琴?”顾凯想起当初宋晨跟她的约定,心里有点不清不楚的酸味:“就为了几个月后宋晨的小型演奏会?”   听出他语调里的不乐意,林晚晚好笑道:“不只是为了宋晨的演奏会,你费尽周折帮我恢复了右臂,总不能就这样浪费掉。我已经荒废了四年,这么长时间没有碰琴,恢复起来也更困难。”   “再说,妈的身体复原得很慢,这几天出现了各种轻微的并发症,我想要多陪陪她。”因为这样,林晚晚没有让严茂兰参加今晚的婚宴,免得她操劳加重身体的负担。   为此,严茂兰虽然理解,心里还是有点不高兴的。   毕竟是自己唯一的女儿,结婚不是第一个知道就算了,连婚礼都不能参与……   林晚晚安抚了很久,答应她在完全恢复后,补办一个小型又正式的家庭聚会,还呈上所有的婚宴照片,严茂兰这才勉强接受了安排。   “你已经决定好了,那就去做,我始终会支持你的。”顾凯轻拍着她的后背,柔声说:“为婚宴的准备累了好几天,好好休息吧。”   他低头亲了亲林晚晚的额头,手臂揽上了她的腰。   她靠在顾凯的胸口,听着那有节奏的心跳声,很快就闭上了眼,在他温暖的怀里入了梦……   绑架   “啪”的一声,林晚晚怒冲冲地把手里的乐谱扔在地上。   四年的时间不短,她想要恢复当初的音感估计比较难,没想到现在的状况会这么糟糕。   林晚晚一次又一次地练习,只是简单的曲目,不管是节奏还是流畅度都糟糕透顶。   她简直不相信,这首曲子是自己的手指弹奏出来的。   林晚晚闭上眼,慢慢平复激动的情绪。她太急躁了,手指的灵活度不够,需要更久的练习,可惜……   她低头盯着开始颤抖和僵硬的右手掌,无奈地叹了口气。   手臂虽然在复原之中,可是还不能做太久精细的动作。   只是,她现在的琴音,如果不多加练习,怎么恢复当初的水平?   林晚晚将右手握成拳,烦躁地捡起乐谱,起身离开了琴室。   厨房的药粥飘来淡淡的清香,时候差不多了。她把粥倒进保温瓶,换上了一套素雅的休闲装。   想了想,临出门前,林晚晚又戴上了一顶鸭舌帽和墨镜。   公寓楼下徘徊的记者还没离开,她绕到后门,跟保安打了声招呼,保安替林晚晚叫了出租车,她才快步钻入了后座。   有不少记者注意到这边,带着摄影机和照相机冲了上来,将出租车团团围住。   林晚晚无奈地挥挥手,朝众人微笑,让记者隔着车窗拍了好一会,出租车这才慢慢驶出了公寓。   每一天去医院,都要穿过重重包围。   顾凯有意换住处,免得林晚晚的日常生活受到骚扰,可是她觉得,不管在哪里,只要有记者,就肯定能再被找出来。   既然如此,何必折腾?   而且林晚晚也熟悉了这公寓,住得习惯了,不想随意换地方。   只好委屈自己,扮演好顾家媳妇的角色,注意避开记者,免得被无数的提问轰炸。   医院门口又受到围堵,幸好这所私家医院的保安十分称职,让林晚晚顺利地乘电梯上楼,再没有被纠缠。   她吁了口气,挂上欢快的笑容,踏进了严茂兰的病房。   “妈,猜猜今天是什么?”她把保温瓶举高,取掉墨镜和帽子,笑眯眯地问道。   严茂兰怕她辛苦,早就让林晚晚不要大老远煮吃的送过来,她却执意亲手准备,每天变着花样。   自己的女儿,趁着她昏睡的几年,真的长大成熟了。   严茂兰嗅着味道,顺着林晚晚的意思猜测:“又是粥?似乎有点药味,药粥?”   “妈真厉害,一猜就中。”林晚晚坐在床边,章姨已经把粥舀起来,放在一边凉了凉。   严茂兰看见她脸上明显的黑眼圈,心疼道:“要注意休息,别累着了。”   说完,她欲言又止:“有什么心事,别都藏起来,跟妈说说?”   “没事的,只是最近天气闷热,睡得不太好。”林晚晚觉得练琴的事,没必要让严茂兰烦恼。这是她自身的问题,就该自己解决。   “你这孩子,就是倔。”严茂兰叹着气摇头,林晚晚的性子跟她相似,有什么事都想自己一个人解决。   说得好听是独立,难听点就是固执。   林晚晚这性子,四年来肯定吃了很多苦头……   一名护士敲门进来,“严女士,请跟我来。”   “这是做什么?”林晚晚奇怪,照顾严茂兰的护士她都见过,这人却很面生,毫无印象。   “例行检查,医生交代下来的。”护士好脾气地答道,低着头把轮椅推到病床边上。   严茂兰点头:“定时检查而已,你别跟着去了。”   林晚晚有点不放心,问道:“你是哪里的护士,我怎么没见过你?”   “我是外科的护士,余姐病了,我来顶替几天。”   平时照顾严茂兰的护士确实姓余,听说她病了,林晚晚琢磨着回头一定要让人送点水果过去。毕竟余护士对严茂兰的身体很上心,是个负责任的好护士。   护士推着严茂兰出去了,保镖知道是身体的例行检查,没有多加阻拦。   原本想派两人跟着,免得被记者骚扰。   只是听说那边也有保镖守着,就没再多说了。   等两人走后,林晚晚稍微收拾着床铺,有点可惜床边的药粥,严茂兰离开得匆忙,没来得及趁热喝一口。   忽然听到章姨小声嘀咕道:“……一周一次的检查,这才不到三天,怎么又去了?”   林晚晚一愣:“章姨,妈上次的身体检查是什么时候?”   章姨仔细想了,皱眉道:“我怕忘记了,还在日历上做了记号。”   她往床头柜上的日历一指,林晚晚看见三天前的那一格画了个小记号,不由惊讶,连忙接通了严茂兰主治医生的电话。   那边显然也十分诧异,声称今早并没有派人去接严茂兰进行身体检查。林晚晚急了,立刻让保镖去找严茂兰。   她拿着手机不敢叫警察,就怕是一场误会,闹大了反而麻烦。如果是真的,惹怒了对方,更可能对严茂兰不利。   林晚晚在病房里来来回回地踱步,满脸焦躁。   将近一个小时,保镖在医院上上下下搜索了一遍,没有找到严茂兰的身影。   而有人曾见到有一辆不起眼的黑色本田,从医院的停车场驶出,车速极快,差点撞上了迎面而来的救护车,让众人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林晚晚知道,这是一场有预谋的绑架。   只是严茂兰在医院沉睡了四年,跟谁会结仇?   原本想要自己解决这件事,现在明显事态复杂,不是她能独自解决的。   事不宜迟,林晚晚还是拨通了顾凯的电话,简略地交代了事情的经过。   顾凯立刻赶来,封锁了消息,又派人秘密追踪那辆黑色本田。   “别担心,伯母会没事的。”   看到顾凯,林晚晚强装的坚强外壳一下子跨掉了,伸手抱着他,脸上的担忧和焦急怎么也掩饰不住:“妈一直在医院,不可能会得罪人,究竟是谁大费周章来绑架她?”   顾凯搂着她,面色沉重,歉意道:“这是我的错,没想到对方那么快出手,还会把矛头指向伯母。”   想必是知道如果绑架林晚晚,她有足够的能力自救,甚至偷偷逃脱。   严茂兰就不一样了,首先她还不能独自站起来,再就是她的身体状况,很难作出反抗。   这样的人质,不但安全,而且分量够重。   顾家的亲家,新婚妻子林晚晚的母亲,顾家肯定不会置之不理。   林晚晚推开他,脸上满是震惊:“你是说,这件事是针对我们,却连累了妈。”   “是的,确切来说,是针对我。”顾凯睇着她,神色内疚:“抱歉,是我轻敌了。”   被逼到了死角,没料到竟然会不顾一切地想要跟他们来一场鱼死网破!   林晚晚将愤怒压抑住,转过身道:“不管怎么说,现在救出妈是最重要的。”   “伯母不会有事的,我可以发誓!”顾凯已经通知警方,务必在保证人质安全的条件下逮捕凶徒。   在此之前,还派出了顾家的保镖先行。   前后夹击,他就不信制服不了那些亡命之徒!   “连地点都不能确认,你就算发誓又有什么用?”林晚晚红了眼,瞪向他。   顾凯上前把她揽入怀里,安抚道:“凶徒绑架伯母,肯定有条件的。只要他们敢提出,我们就能立刻得知对方的位置!”   林晚晚用力捶着他的胸口,顾凯一动不动,任由她发泄心底的愤怒。   慢慢的,她放轻了动作,双手颤抖,最终伸臂抱住了他。   顾凯只觉肩头湿了一片,阴沉着脸紧紧搂住了她。   那些人如果敢动了严茂兰一根毫毛,让林晚晚伤心,他绝不会轻易放过他们!   营救   歹徒果然打电话来,狮子大张口,索要一亿,三个小时内打入指定账户!   林晚晚一听,手脚发冷。   用严茂兰来换一亿,简直是天荒夜谈。而且三个小时,这么庞大的数目怎么可能凑的出来?   究竟这些凶徒是不打算放过严茂兰了,还是要逼顾凯艰难地做出选择,放弃人质?   不管是哪一种,都不是林晚晚想要见到的。   她咬着唇,皱眉低下了头。   电话线另一边,已经有请来的反侦测专家进行搜索,顾凯尽量拖延时间,就为了确定地点。   对方明显预料到这一点,前后的通话时间并没有超过三十秒,只能勉强锁定了一个区域。   只是那地方是郊外的工业区,楼群众多,规划凌乱,要从中找出歹徒的位置简直犹如海底捞针。   林晚晚红着眼,似乎已经能预见严茂兰难以脱险,径直站起身就要往外走。   “你要去哪里?”顾凯抓住她的手臂,一脸焦急。   “在这里等,反正不会有结果,还不如直接过去看看,说不定会出现奇迹……”林晚晚说到最后,胸口闷闷地疼痛,声音渐渐低了下去。   “我知道你心急,可是就这样闯进去,说不定只会变成凶徒另一个人质!”   顾凯的劝慰并没有让林晚晚打消念头,她苦笑道:“如果我去做人质,能把妈换回来,也是好的。”   依照严茂兰的身体状况,前后已经有四个多小时了。不知道那些歹徒有没伤了她,有没让她饿着、冷着?   林晚晚越想越是担心,恨不得飞到严茂兰的身边,将她火速就出来。   “伯母不会有事的……”顾凯不知道怎么安慰她,只能一遍又一遍地重复这句话。   林晚晚一直担惊受怕,只觉他这句话就像是在敷衍,毫无说服力,不禁怒火中烧:“如果不是你,妈怎么会有事!”   她明白自己是在迁怒,毕竟出这样的事,顾凯也不好过。   只是林晚晚抑制不住自己心里的怒火和忧心,严茂兰好不容易醒来,好不容易身体有了起色。   如果这次出了什么事,让她怎么办?   林晚晚双手捂着脸,终究没有再说出更多伤人的话。   泪水从指缝中缓缓落下,顾凯犹豫着上前,轻轻地抱住了她,没有再开口。   林晚晚揪着他的袖子,哽咽道:“那些人……为什么抓的不是我?”   这样的话,严茂兰还会好好的,她也不用在这里痛苦难熬地等待消息。   顾凯一想到那些歹徒的目标可能是林晚晚,又将她带到那么荒凉的地方,手臂一紧,心里不禁后怕起来。   他的确是小看了对方,以为这时候除了向自己求饶,别无他法。   只是,对方竟然铤而走险,甚至不惜毁了前程也不愿便宜了他……   顾凯的脸色凝重,与其慢慢寻找凶徒的位置,还不如直接对付幕后指使的人!   在这紧张的时刻,没想到来了个不速之客。   顾凯皱眉看向来人:“秦小姐,我该佩服你跟秦伯伯的勇气?”   秦韵脸色苍白,明显消瘦,穿着一身淡灰色的洋装,显得极为憔悴。她苦涩一笑,无奈道:“顾氏先抽走资金,放出假消息让秦氏无法贷款。又让凌笙雪中送炭,最后无故调走融资……你一心想要逼秦氏去死胡同,也难怪我爸要走偏路了。”   “是秦氏毁约在先,后联合旭盛要置顾氏于死地,好吞并顾氏。谁是谁非,秦小姐心里很清楚。”顾凯原本就像放秦家一条生路,只是他们逼人太甚,他才不得不反击。   “的确,爸的野心太大了,又被人蛊惑,失去了理智。”秦韵轻轻地叹了口气,这件事她一再劝说父亲,始终没有被重视。   顾氏数十年的基础,怎么可能被区区几件小事就毁了?   只可惜,庞大的利益蒙蔽了父亲的双眼,才会让秦家走到现在这样的地步……   “秦氏即将破产,顾哥哥你满意了?”秦韵的声音很轻,带着明显的讥讽。   顾凯冷笑:“可以说,这都是秦伯伯咎由自取的。我不是没给机会,只是他不屑于接受而放弃了。”   “你说得对,我爸是自作孽不可活,直到现在还是不肯轻易认输。”秦家的名声、地位,就这样毁在自己的手里,秦韵明白,她的父亲绝不会甘心。   “那么,你还要让秦伯伯一错再错?等造成不能挽回的结果,就算我们有心放过他,也无能为力了。”   顾凯的话让林晚晚心里一紧,不能挽回的结果……她不禁将目光转向了秦韵,眼中满是哀求和难过。   秦韵撇开脸,坚持道:“让我爸带着剩下的资产逃去国外,这是我唯一的要求。”   “绑架、勒索,又惊动了警察,你以为这是我说了算的事?”顾凯不知道该说秦韵太天真,还是实在无路可逃,退而求次在他身上寻找希望。   “只要你不主动控告他,我爸就有脱身的机会。”秦韵别无他法,顾凯是她唯一的救命稻草,不能不用力抓住。   林晚晚揪住他袖口的手指因为用力隐隐发白,露出青筋,可是在两人对话时却没有出声。   顾凯知道,她是不想影响自己的判断,也相信他的决定。   将林晚晚的手握在掌心,顾凯没有让她失望:“我答应你,以后的事不会主动插手。”   得到他的承诺,秦韵松了口气,把一张纸条递前来:“这是他们的具体位置,要尽快,这些人都是地痞无赖,我爸也不能完全掌控。”   顾凯一手抢过地址,飞快地扫了一眼,转手给了身边的保镖,很快就确定了凶徒所在的地方各处出入口的平面图。   有了具体位置,事情就好办了。   因为答应秦韵在先,顾凯没有第一时间内把地址通知警方,而是让保镖先进去救人。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林晚晚心跳如鼓,死死盯着手机,等待对方传来好消息。   顾凯已经派人叫了车前去接严茂兰,务必在最快的时间内把她送来医院接受全身检查。   秦韵双手握拳,忐忑不安地站在办公室内。   营救没有结束,顾凯没有让她离开。   秦韵清楚,如果地址错误,耽误了救人,顾凯答应她的事就将变成空头支票,而自己将会成为阻止父亲的筹码。   她只能祈祷,那些凶徒不会任意变更了地方,父亲也没有做出更荒唐的决定!   手机响起,熟悉的铃声,林晚晚却听得心惊胆战。   顾凯迅速接起,听到保镖简略说了经过和结果,提起的心终于慢慢落下。   他转过头,对林晚晚笑道:“伯母没有受伤,只是绳索太紧,让手腕破了点皮。别担心,保镖已经立刻把她送来医院。”   “……好,”一听到严茂兰没事,林晚晚紧绷的神经一松,双腿反而软了,险些摔到地上。   顾凯扶着她,一脸紧张。   林晚晚摇头,拽着他往外走:“快,我们立即去医院门口!”   “好,”顾凯知道她心急,走之前瞥了秦韵一眼。   “警方已经到达现场,要让人送你回去吗?”   “不用,我懂得怎么回家。”秦韵背过身,没有让两人看见她面上的神色,声音冷淡而镇定。   顾凯没有再停留,带着林晚晚迅速离开了。   林晚晚心急如焚地在医院门口等了十多分钟,送严茂兰过来的车辆才到。   她颤抖着手打开车门,看见朝自己微笑的严茂兰,林晚晚难以自抑地扑上去,紧紧抱住对方。   “妈,妈……幸好你没事……”   严茂兰拍拍她的肩膀,脸上的疲倦怎么也掩饰不住。   顾凯连忙拉开林晚晚,示意医护人员将严茂兰送上楼作详细检查。   林晚晚执意跟在严茂兰的身边,片刻不敢离开。   恐怕绑架这件事,在她心里留下了极大的阴影,让顾凯颇为心疼。   晚上林晚晚固执地要留在病房陪夜,一晚上却惊醒了好几次,紧紧抓住严茂兰的手神色惊恐。   顾凯被赶在病房外,听见里面的声响就忍不住叹气,恨不得冲进去抱着林晚晚柔声安慰。   幸好严茂兰的情况稳定,没有任何异状,要不然,恐怕林晚晚从此之后都不会再原谅自己了。   尘埃落定   林晚晚十分自责,如果不是她不小心,没即刻发现不对劲的地方,严茂兰又怎么会在自己的眼皮底下被人掳走?   连续几天兢兢战战的,除了章姨,她不让任何人接近严茂兰的身边。   不管是之前被人打晕在安全梯,一无所知的余护士,还是一直在门外守着的顾凯。   林晚晚不能原谅自己,更是生顾凯的气。   她闹别扭的样子让严茂兰不由失笑,醒来这么久,难得看见林晚晚这样孩子气的一面。   “你打算让他就这样在病房外守着?”   林晚晚呆了几天,顾凯就始终在走廊外没有离开。   章姨出去时碰见他,满脸胡渣,神色疲倦又憔悴,看得她也心疼。   这么几天,林晚晚的气也消了,对严茂兰还是内疚。   严茂兰知道,她并不是不能原谅顾凯,只是将顾凯的错揽到了自己的身上。   这个傻孩子……   “出去看看小顾吧,我还好好的,不是么?”严茂兰拍着她的肩膀,让章姨打开门。   林晚晚还没答应,就已经被章姨推到病房外面。   顾凯这几天只能透过病房门口的小窗,偷偷看她。现在离得近了,林晚晚脸上浓重的黑眼圈,面色苍白,让他惊喜之余,心疼得要命。   “你……怎么不好好照顾自己?”虽然他悄悄让章姨带了不少补品进去,可是林晚晚明显碰都没有碰,全都给了严茂兰。   一向爱整洁、文质彬彬的顾凯,现在邋遢又狼狈,林晚晚一怔,差点没认出来。   两人几天后才面对面,看到这样的顾凯,她心里不舒服,声音不由软了下来:“看你把自己弄成什么样子了,赶紧回家去收拾干净。”   “跟我一起回家,好吗?”顾凯见她气消了,立刻趁热打铁,拉着林晚晚的手小声问道。   林晚晚想要抽回手,他却拽得更紧了:“我要陪着妈,暂时不回去了。”   顾凯抿唇,又说:“秦家的事明天要开庭了,不打算去法院看看?”   林晚晚摇头:“我没兴趣……”   “你好几天没休息好,伯母早就想让我带你回家。”顾凯朝章姨使了个眼色,后者连忙配合着点头。   “是啊,晚晚先回家休息一晚,明天再来医院。不然你这脸色,看得严女士心疼得都要吃不下饭了。”   林晚晚知道自己的面色很不好,心里犹豫,却没有立刻开口答应。   顾凯知道她有所松动了,搂着林晚晚就往外走:“别担心,这附近的保镖加强了两倍,幕后指使的人已经全部被逮捕。”   他睇着怀里始终不吭声的人,迟疑道:“伯母的事,你还是不能原谅我?”   “不,”林晚晚被他拥着坐进车后座,轻声答道:“我只是更不能原谅自己的疏忽。”   顾凯在她额上落下一吻:“别苛责自己了,发生这样的事实在是出乎我们的意料之外。我保证,再不会发生这样的事情了。”   林晚晚靠在他的肩头,疲惫地闭上双眼。   罪证确凿,法院的宣判很快就下来了。   顾凯接获消息,冷笑道:“绑架罪,十年有期徒刑,真是便宜他了。”   林晚晚叹了口气:“财产全部被冻结没收,秦家是完了,这样的惩罚够重的了。”   有什么比花十几年的时间一手建起了高楼,却在一夜间倒塌更令人崩溃的事?   “秦韵怎么样了?”秦家一倒,这个被捧在手心的公主将会一无所有。   顾凯看出她的想法,笑了:“放心,狡兔三窟,秦家不会就这样倒得彻底。”   林晚晚疑惑:“我不明白,难不成秦家还留了不少财产?”   顾凯点头:“商人当然要给自己留后路,哪天生意失败,很有可能会连累到公司破产。那时候,一笔数目不大却足以保证以后生活的资金很重要。”   林晚晚看向他:“你也是这样?”   “当然,你跟宝宝以后的生活,我必须保证。”   顾凯的话,无疑给了她难以形容的震撼:“宝宝……什么宝宝?”   他伸手把林晚晚搂在怀里,神色宠溺而无奈:“你怀孕了,自己却没发现?”   她皱眉,觉得事有蹊跷:“你怎么知道的?”   “那天你身体不舒服去医院,就已经查出来了。”   林晚晚打断他道:“所以你让医生隐瞒,谎称我是肠胃不适?”   “你长期不按时吃饭,肠胃并不好,这点是真的。”顾凯低头盯着她,“只是如果爸妈在婚礼前事先知道,这件事肯定会人尽皆知。秦家那点心思早就显露出来了,我不能冒险。”   “我也不希望让其他人认为,跟你是奉子成婚的。”   林晚晚一愣,有股暖流穿过胸口,她双眼一酸:“外人怎么想,我从来不介意。”   “但是我介意,”顾凯斩钉截铁地说着,紧紧搂着她:“如果那些流言蜚语让你不高兴了,影响了你的心情和宝宝的健康发育,那就真是得不偿失了。而且,你嫁给了我,我不想让你有任何委屈。”   林晚晚静静地趴在他的胸前,奇怪道:“你什么时候买通了医生,又打算要瞒着爸妈到什么时候?”   “爸一口气将公司的事都丢给我,准备下周跟妈去维也纳二次蜜月。”顾凯揉着她的长发,笑眯眯地问:“不如在出发前一晚告诉他们?”   坏心眼!   林晚晚瞪向他:“爸妈好不容易关系融洽了,你这是添乱!”   “妈上回的事,你还没完全释怀……我们偶尔一次恶作剧,伯母的事就一笔勾销怎么样?”   没想到顾凯还存着这样的心思,林晚晚的确在面对宋艳雅的时候心里仍是有些疙瘩。   难得一次的作弄,其实……也挺有趣的,不是吗?   林晚晚歪着头,嘀咕道:“宝宝的事一说,爸妈的维也纳之旅就得推迟了。”   顾凯笑得笃定:“你放心,不会推迟,而是绝对去不成了……”   一股脑把工作扔给他,让自己陪着老婆孩子的时间大幅减少,他说什么也不能太便宜了爸妈。   对于顾凯的小心眼,林晚晚无语了。   顾凯居然还特意挑了两人到了机场,准备登机前才拨通了电话,轻描淡写地说了林晚晚怀孕的事。   毕竟顾信恒在商界打滚几十年,宋艳雅又端庄沉稳,林晚晚琢磨着两人会喜形于色,却不可能立刻取消掉维亚纳的行程。   只是顾凯挂掉电话一个小时后,顾信恒和宋艳雅双双出现在公寓,林晚晚完全愣掉了。   顾凯挑他们出发前知会林晚晚怀孕的事,肯定是故意的。顾信恒这么快就能抱上孙子,心里高兴,就不跟他计较了。   宋艳雅转向林晚晚,少见的和颜悦色道:“前三个月怀孕不能马虎,你跟顾凯搬到家里,我也好就近照顾你。”   林晚晚回过神,为难道:“我能照顾好自己,这里离医院近,方便探望我妈。右手已经渐渐复原,我正练琴,熟悉了二楼的琴房,不好再换地方。”   “您的好意,我心领了。”   “顾家的琴房是现成的,跟这里的配置一模一样。你用惯了这里的钢琴,我让人搬过去就行。家里配有车子和司机,你随时可以去医院。”顾凯工作忙,白天时常不在家,现在林晚晚有了身孕单独一人在公寓,宋艳雅无论如何都放心不下。   顾凯适时开口:“妈,伯母的身体最近恢复不错,估计不久后就能出院。我打算把她接到这里来,跟晚晚也能互相照应。”   如果搬回顾家,严茂兰也跟着去,和宋艳雅恐怕要相处不来。   严茂兰身体弱,受不得刺激,两人在言语上发生冲突的话……   宋艳雅心知自己的脾气,跟严茂兰的关系只能慢慢缓和,不能急在一时,勉强退让道:“你们不搬回家,那让家里的阿姨过来帮忙。严女士身体不好,晚晚又是有身孕的人,不能操劳……就这么决定了。”   林晚晚还没吭声,三人已经达成了共识。   顾信恒带着宋艳雅就要离开时,回头对顾凯交代道:“公司的事我帮你处理一部分,凌岳的能力不错,你斟酌着安排,别浪费了人才。”   打击秦家,是凌岳说服弟弟凌笙加入,算是大功一件。   只是被背叛了一次,就算凌岳的能力再好,顾凯都不想再用他。   顾信恒对凌岳的能力赞不绝口,再说顾氏并没有太大的损失,还不如保住他这个能力卓越的人才。   顾凯敷衍了两句,将两人送出门,搂着林晚晚问:“不高兴了?”   对于宋艳雅的强势和独裁,林晚晚已经见怪不怪了,摇头道:“你真打算把妈接过来,跟我们一起生活?”   “当然,一楼的客房我已经收拾好了。床上用品换了新的,依照医生的叮嘱搬走了多余的家具留出宽敞的空间,免得伯母被东西绊倒。常用的药放在床头柜第一个抽屉,床垫换成了不太软的,让伯母睡得舒服……”   他想了想,低头问道:“还有什么要注意的?”   “很齐全了,妈一定会喜欢的。”林晚晚伸臂抱着他,将脸颊埋在顾凯的胸前。   这件事显然早就计划好了,顾凯这样用心,让她的胸口霎时间溢满了感动。   大结局   严茂兰对公寓的新房间很满意,尤其是听说这里是由女婿亲手布置的,更加欢欢喜喜地搬进了新居。   宋艳雅原本想叫三个阿姨过来帮忙,林晚晚觉得实在是小题大做,只留下其中一个偶尔帮忙做饭和洗衣服。   一般简单的事情,都是她自己亲手做了。   照顾严茂兰,林晚晚也不想假手于人。从一日三餐到提醒她服药,以及帮她按摩,林晚晚都是亲自动手的。   她不是不相信别人,而是更愿意为严茂兰做这一些。   只是她丝毫完全没有身为孕妇的自觉,早上孕吐只持续了半个月,身体恢复得跟以前一样,林晚晚根本感觉不到自己真的怀孕了。   她每天起来,帮严茂兰擦脸又一起吃完早饭,就把自己关在琴房,直到午饭才出来,下午又继续练习。   严茂兰劝说了几次无果,顾凯只偶尔提醒,几乎是完全放任,生怕林晚晚不高兴,影响了心情。   于是,她依旧我行我素,一颗心全都投入到练琴之中。   一手把琴谱扫到地上,林晚晚烦躁地捏紧了拳头。   花了一个月的时间,她已经能掌握琴音的节奏,简单的曲子也弹奏得相当流畅。   只是以前的乐感始终没有回来,让林晚晚十分焦躁。   按照这个速度,别说半年,即使一两年要恢复到原来的水平,根本就是天荒夜谈。   因为怀孕,她还要尽量减少练琴的时间。毕竟坐得久了,压迫子宫,宝宝容易流产,这一点林晚晚还是会注意的,这也是顾凯放心让她自主安排时间练琴的原因。   可是等她七八个月肚子显了,别说练琴,坐在琴前都困难。难得恢复的水平,又被打断,估计再弹琴又得大打折扣,需要重新来过……   林晚晚发觉她最近变得易怒,不能心平气和,知道这是怀孕的影响,心下懊恼自己不该那么早让顾凯得了甜头。   顾凯食髓知味,不知节制的后果,就是现在她肚子早早就有馅了……   她越想越生气,打开门看到等在外面的顾凯,不高兴地踩了他一脚。   顾凯知道林晚晚这段时间练琴不顺利,心情不好,只能忍着痛苦笑:“怎么了,又不开心?”   林晚晚低着头不吱声,手里拽着皱巴巴的琴谱。   “慢慢来,你有四年的空白期,这事急不得。”   顾凯俯身亲了亲她的脸颊:“其实你现在是急着让琴曲变得完美无缺,还是怕几个月后面对宋晨觉得自己要输了?”   林晚晚一怔,忽然觉得她确实钻了牛角尖。   四年前是自己最好的水平,不说只有一个月的时间,之前又有四年的空白期,经历了那么多的事,心境已经改变了那么多,要让琴曲的感觉跟几年前一样,那是不可能的。   她费尽心思找乐感,或许只是想复制四年前的状态……   这世上没有完美的琴曲,更加不会有一模一样的琴音。她一直强迫自己找回四年前的乐感,难怪始终不顺。   再就是,确实如顾凯所说,她也害怕输给宋晨。   毕竟自己还有着琴手的骄傲,宋晨的水平远远不及她四年前。可是,现在的宋晨却远远比她厉害。   一直是手下败将的人,却轻易越过她,林晚晚的确不甘心……   林晚晚突然明白了自己急躁的来源,好不容易右手恢复了,一味地想要恢复状态,找到自己的位置,证明自己的能力。   原来,她面对优秀的顾凯,内心深处仍旧埋藏着一丝自卑。   钢琴是林晚晚唯一能拿得出手的能力,如果连这个都失去了,那么她还剩下什么?   她忽然想笑,这么久了,自己还是看不透想不通,总想着要去比较。   山外有山,人外有人,谁又比谁高一等?   顾凯也提醒了她,自己是喜欢钢琴,喜欢音乐,才会走上这条路的。   以前日复一日不断的练琴,林晚晚也有觉得枯燥难耐,想要放弃的时候。   可是,她仍旧坚持着,因为对钢琴的执着和喜欢。   林晚晚喜欢沉浸在美妙的琴声中,愉快地诠释着自己的心情。在音乐中解放自己,释放所有的情感……   她回忆起当初的感动与快乐,只觉四年后还不如当初的自己有勇气。   因为有了杂念,林晚晚才感觉不到快乐,才会焦躁,才会事倍功半。   很多时候,她陷在局中,渐渐迷失了前路。而旁观者清,顾凯简单的几句话,让林晚晚霎时醒悟。   几个月后参加宋晨的演奏会,也不是为了一较高低,争出一个输赢,而是为了圆自己的一个梦。   一个遥远的,林晚晚以为永远无法再出现的梦……   一直遮掩住前路的阴霾散去,林晚晚只觉心底的焦躁逐渐消失了,体内霎时充满了斗志。   她踮起脚尖,兴奋地在顾凯的脸上亲了一口,转身就要回琴房。   既然想通了,林晚晚更不想浪费时间,恨不得立刻回到音乐的海洋之中……   顾凯眼明手快地抓住她,无奈道:“已经快一点了,你别饿着自己又饿着宝宝了。”   林晚晚伸手覆上小腹,这才不情不愿地跟着顾凯下楼。   心不在焉地吃完,她很快又回到琴房,快快乐乐地继续练琴。   “晚晚都被小顾你宠坏了,”严茂兰歉意地笑了,“从小时候开始,她只要练琴就废寝忘食,什么都不记得了。”   “我明白的,晚晚想要弹琴已经很久了,现在能恢复,我也替她高兴。”顾凯无所谓地笑笑,对于林晚晚痴迷钢琴而冷落自己并不介意。   “这是我在婚前答应晚晚的,不插手她的私事,也不会让其他人影响她的生活。”   顾信恒做不到的事,他可以为晚晚做到……   十月初秋,凉风习习,街上两边的树木落叶纷纷。   凉秋却没有吹散粉丝的热情,宋晨演奏会的票,五千张一日售完,大大出乎其他人的预料。   毕竟这一年来,宋晨加入娱乐圈,只出了一张轻音乐CD,给几位歌坛新人创作了几首新曲,精力都放在了各大广告和电影角色上。并非大红大紫,仅能算是在萤幕上混了个熟脸。   可是这次的演奏会,有知情人士了解到半年前已经订下了场地。有人赞赏,有人批评,也有人嫉妒。   宋晨和他的经纪人Coral小姐并没有现身澄清和解释,更没有理会各种质疑的声音。   “准备好了?”Coral倚着化妆室的门,看着宋晨站在全身镜前一遍又一遍地整理着已经十分齐整的领带,笑道:“怎么,拍电影的时候没见你紧张,这时候反而紧张了?”   宋晨又对着镜子仔细查看了全身,连细节都没有放过,这才转过头答道:“四年后跟林晚晚同台,与其说是紧张,还不如说是兴奋。”   “林小姐苦练了几个月,不知道现在的水平怎么样了?”Coral听过林晚晚四年前的琴音,对今晚非常期待。   宋晨眼里闪烁着笑意:“我从来不怀疑林晚晚对音乐的热忱,今晚的她绝不会让我们失望的。”   不管弹奏的水平和技术如何,她便是她,从未改变。   一身黑色西装的宋晨在热烈的掌声中走上台,坐在了钢琴前。   台下逐渐安静了,他深吸一口气,双手放在黑白琴键上,熟悉的曲子流畅地从飞舞的指尖中倾泻而出。   肖邦的夜曲,温柔缠绵的曲子,仿佛是黑夜中的一缕月色,美丽、宁静、怡人。   第一乐章结束,宋晨突然停下手,抬头望向舞台里面。   目光所至,很快从里面传来另一道钢琴声,弹奏的依旧是夜曲。   只是第二乐章,从浪漫的色调陡然激烈,似是一对相恋的情人不得不在现实面前低头。   尖锐、撕裂,高昂的琴曲诉说着不舍与哀切,还有顽强的抗争。   渐渐的,一切尘埃落定,乐曲恢复了平和,少了几分缱绻的情意,却仍是带着无限的深情,撩动着听者的心弦。   宋晨阖上眼,静静聆听。   不如四年轻娴熟的弹奏技巧,琴曲中表达的情感却比以往要更加浓烈。   凄美的旋律被诠释得淋漓尽致,比四年轻更能牵动聆听者。   林晚晚的琴音又上了一个台阶,假以时日,她将会超越四年前的自己,变成他宋晨望尘莫及。   宋晨自嘲一笑,四年后的他还是被林晚晚的琴声打败了,再次输得心服口服。   更为遗憾的是,给与她这份浓厚感情的人并不是自己……   顾凯没有在台下,而是站在林晚晚不远处。   今晚的她一袭浅蓝色的露肩晚礼服,长发盘起,专注而忘我地沉浸在琴曲之中。   这是她的舞台,她的盛宴,不懂音乐的顾凯认真地聆听,视线落在林晚晚的身上,由始至终没有移开。   没有炫目的灯光,不是万众瞩目的焦点,在一片微弱的灯光中,在顾凯的眼中她依旧光彩耀目。   这便是他的妻子,往后要携手到白头的伴侣。   今夜,顾凯再一次为林晚晚感到骄傲!   林晚晚选择了在这个舞台帷幕的后面演奏,她不愿出现在公众面前。这一次的表演是作为宋晨的秘密嘉宾,她没有想要出风头,只是想跟宋晨再一次同台,再一次借琴音将她的感受传达给所有听众……   这是她的夙愿,也是爸的遗愿……   林晚晚知道,严茂兰今晚也来了,现在肯定露出欣慰的神情,或是怀念和忧伤地想起爸。   相信爸在美丽的天国,一定会为她能重新弹琴而感到高兴……   宋晨再度抬起手,悠扬的曲子响起,像是要与林晚晚的琴音重叠共鸣。   林晚晚嘴角含笑,指尖欢快地跃动,就似是她愉悦满足的心情。   一场合奏,似乎很长,又似乎很短,终于到了结束的时候。   宋晨站起身,台下一阵静寂,很快如雷的掌声在场地内回响。   他稍作休息,走入后台,那架钢琴前早已失去了林晚晚的身影。   宋晨神色微怔,很快在Coral的催促中快步离开了……   “不等谢幕再走?”顾凯牵着林晚晚,从后台工作人员的专用通道离开了演奏会场地。   她摇摇头,脸上的笑意始终没有褪下:“没有必要,那是宋晨的舞台,我只是个过客。”   “很出色的合奏,让人印象深刻。”顾凯转过头,深深地看向林晚晚:“如果四年前,我也像今天这样停留,你会不会……”少受一点苦?   林晚晚明白他没说出口的话,轻轻笑了:“四年前的我,肯定不会跟你在一起。”   那时的她多么骄傲,两人的出身又天差地别,怎么会选择顾凯?   顾凯紧紧握着她的手:“幸好,四年后我们又走到了一起。”   幸好,他没有再错过林晚晚…… 【本书下载于派派论坛,如需更多好书,请访问www.paipaitxt.com】 <-- -------------------------------------------------------------- 书籍名称:大隐隐于婚 作者:Jassica 本书籍由网友“QQ书本网”上传 日期:2011/2/13 12:43:25 书本网 http://www.bookben.cn - 手机访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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